唐錦自然不敢有所隱瞞，一股腦全說了。

  段紫謙站在那裏，薄唇緊抿，一字未言，整個房間裏的空氣就像被凍住了。

  “紫……”秦瑤正想開口，卻見段紫謙徑直走到林世玉麵前，手中寒光一閃，腰間軟劍已出，竟疾刺林世玉下身。

  秦瑤想也不想便伸手一攔。

  她徒手抓住了鋒利的劍刃，鮮血頓時從緊握的指間狂湧而出。

  “小瑤！”

  “小姐！”

  池江玉和穗兒齊聲驚呼。

  段紫謙瞳孔驟然一縮，下一刻，他已運氣於掌，真力凝結之際，隻聞“叮叮”數聲脆響，軟劍竟盡數斷裂，眨眼間便成了一堆鐵屑。

  秦瑤手上一鬆，染著鮮血的鐵屑紛揚落地。

  她神色冷靜地看向段紫謙，“紫謙，這件事隻是個意外，林大哥不是故意的。”

  段紫謙目光驚痛地看著秦瑤受傷的手，良久，他才低低吐出一句：“所以，你終究還是護著他，對不對？”他失了血色的薄唇又輕輕一揚，笑意自嘲而落寞，“也是，對現在的你而言，我不過是一個連名字都記不得的陌生人，又哪裏比得上這個為你傾盡一切的救命恩人？”

  丟下話，他轉身離去，步履卻帶著幾分踉蹌虛浮。

  “樓主！”

  唐錦連忙追了出去。

  秦瑤擰眉，她下意識想追出去，卻聽到地上原本昏迷的林世玉忽然輕輕呻吟了一聲。

  “江玉……”秦瑤神色一凜。

  池江玉連忙和穗兒一起將林世玉給扶上了床榻。

  他一邊診脈，一邊沉聲道：“穗兒，快去準備一些冷水，越冷越好。”

  “啊？冷水？這麽冷的天？”穗兒忍不住看了眼窗外又開始飄落的寒雪。

  “快點，不然他就要被體內的陽剛之火給燒死了。”

  穗兒“哦”了一聲，急急忙忙跑去準備。

  秦瑤眼見床榻上周身越發通紅的林世玉，麵露不解，“怎麽會這樣？”

  “這恐怕要問我們那位緋舞姑娘了……”池江玉微一沉吟，“目前我能做的，就是先鎮壓住他體內的這種異像……”

  “那看來，我要再和緋舞見一麵了。”秦瑤有一種直覺，林世玉現在這種情況，很可能跟緋舞脫不了幹係。

  “那個緋舞……”池江玉正想要秦瑤提防一些，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她滿手的血紅，麵色微變，“先不管那個緋舞，把手給我，先療傷。”

  秦瑤依言把手伸了過去，任由池江玉為自己處理傷口。

  池江玉看著秦瑤掌心上的傷口，不由語帶抱怨，“你倒是對自己狠心，徒手接劍，也不怕自己的手給廢了。”

  “我沒感覺有多疼。”秦瑤神色淡淡。

  這一劍她確實沒感覺到什麽疼痛，想來她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池江玉手上動作一頓，眼底多出了一絲複雜，“就算不疼，你也不能這樣糟踐自己。你不疼，但別人會替你疼。”

  秦瑤自是明白，池江玉所指的別人是指段紫謙。

  她垂下眼眸，“我隻是不想紫謙誤殺了我的朋友。”

  當時事出緊急，段紫謙出劍又快，她又離得最近。

  徒手接劍，隻是權宜之計。

  “就算要救人，你也不能拿自己冒險啊。”池江玉輕哼了一聲，“不過這一回，那個大魔頭是真的要氣死了。居然破天荒丟下你就走了。”

  按那個大魔頭對小瑤的占有欲，療傷這種事還輪不到他池江玉來做。

  看來這一回確實是氣得不輕了。

  秦瑤頓了片刻，忽然低聲道：“或許……氣走了也不是件壞事。”

  池江玉詫異地抬起頭，“小瑤，你確定？”

  秦瑤抿唇沉默。

  “那好吧，看來你還當真是把他忘得徹底，既然放下了，就索性放下吧。”池江玉又低下頭繼續處理著秦瑤手上的傷口，“這個大魔頭氣死了也好。反正他傷得不輕，這麽一氣，指不定就怒急攻心一下喘不過氣就過去了。”

  “他受傷了？”秦瑤心頭微微一窒。

  “是啊，受了很重的內傷。剛才他進來的時候，其實氣息極不穩。顯然為了趕回來，又加重了傷勢。”池江玉意味深長地看了秦瑤一眼，“小瑤，你不是說氣走了也不是件壞事嗎？你還關心他受沒受傷？你若一關心，剛才的苦心豈不是白費了？”

  秦瑤沒有回答，但眼底卻是一片晦暗莫測。

  “好了。完美。”池江玉將秦瑤手上的傷處理妥當，嘴裏卻還在念叨，“你們這些人啊，時不時都要折騰出一身傷，遲早我醫仙的招牌就是砸在你們這一群人手裏……”

  秦瑤忽然伸出手，“給我藥。”

  池江玉挑眉，明知故問，“什麽藥？”

  “治內傷的藥。”

  池江玉眨了眨眼，“怎麽？你還想給人送藥去？”

  “我雖然不想他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但我也不想他出事。”秦瑤神色淡定。

  池江玉拿出一個白玉瓶，一臉鄭重地將藥瓶塞進了秦瑤手裏，“小瑤，我希望你還是想清楚一些為好。自欺欺人和逃避並不是什麽好辦法，別像我一樣，等到後悔就來不及了。你看，香香到現在都沒醒，我空有一身醫術，卻無法醫治自己心愛的女人，也無法跟她表白我真正的心意，這或許就是上蒼對我最大的懲罰。”

  池江玉苦笑了一聲，抬首深深望進了秦瑤眼裏，“小瑤，雖然你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了，但你和段紫謙這一路來曆經了多少風雨，多少生死，我都一一看在眼裏。有些感情並不是因為一句不記得，就能放下的。”

  秦瑤握緊了手裏的藥瓶，“可我的時間不多了。”

  “就算隻有一天，我相信段紫謙都是高興知足的。”池江玉沉沉一歎，“我甚至都懷疑這家夥已經恢複了記憶了，你沒發現嗎？他現在看你的眼神，和前兩天剛見時的眼神是不一樣的。那是以前的段紫謙看秦瑤眼神。”

  “他恢複記憶了？”秦瑤眸色微暗。

  “小瑤，你可千萬別低估了段紫謙那家夥對你的執念。他這些年為你所做的，並不比林世玉差……”

  池江玉話音未落，就見秦瑤轉身就走。

  目送著秦瑤沒入風雪中的背影，池江玉輕輕一歎。

  有時候，感情這種東西還真是玄妙。

  那一種刻骨銘心早已烙印進了靈魂深處，是連記憶也無法抹殺的。

  ****

  風雪忽又大了起來，初冬的寒意襲卷了整方天地。

  段紫謙獨坐涼亭，懶洋洋地靠著欄椅，手裏的酒卻沒有斷過，一杯接著一杯往嘴裏灌。

  他的麵色並不好看，可偏偏蒼白中帶著一抹異樣的紅暈。

  他顯然是醉了，微熏的墨眸中迷離一片，眸心甚至失去了焦距。

  他很想直接醉死過去，至少醉了，心就不會這麽痛了，就不會失去控製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可有時候人想醉的時候，就偏偏越喝越清醒。

  不遠處，唐錦就站在雪地裏，一動不也不動，任由風雪落了自己滿身，幾乎成了一座冰雕。

  他知道，這一次是自己失職。

  不僅沒能保護好夫人，還讓夫人和樓主產生了爭執。

  但讓他最為擔心的，卻是樓主現在的身體狀況。

  就在剛才，他看見樓主咳嗽了，他分明瞧見了樓主嘴角溢出的血絲，但轉眼就又被拭去。

  再這樣喝酒下去，可是會出人命的。

  “樓主，別喝了。”唐錦終於忍不住出聲，眼底滿是擔憂，“你要如何責罰屬下，屬下都認，隻求你別再喝了。”

  剛才他追出來，樓主卻隻是罰他站在雪地裏不準他靠近，並沒有責罰他。

  可他寧願樓主大發雷霆，畢竟有些怒氣還是要發泄出來比較好，更何況樓主身上顯然還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