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舞見狀不由撫額，“我說段樓主，你就算不喝，也別毀了我的酒啊。”

  這男人的脾氣可真壞。

  “本樓主從不受人威脅。”段紫謙麵無表情地手一鬆，酒杯碎成了粉末紛揚落地。

  話落，他往穗兒方向深深看了一眼，那一眼，讓穗兒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往後退了一步，隻覺一股寒意直逼心口。

  剛才她怎麽有膽量攔住這個壞脾氣的大魔頭來著？

  一不小心她的小命可就交代進去了。

  丟失的記憶哪有性命重要啊？

  緋舞無奈托腮，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段紫謙，“段樓主，原本我還想著看在穗兒的麵子上幫你一把，但你現在，惹怒我了哦。”

  段紫謙抿緊薄唇，周身寒氣仿若凝成實質。

  “彼此。”他冷冷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這忘川酒館的老板娘也成功惹惱他了。

  緋舞倒也沒阻止，隻是噙笑目送著段紫謙的背影漸漸消失於視野。

  “真是一隻炸了毛的凶獸。”緋舞喃喃低語，“果然秦瑤就是他的逆麟啊，即使忘記了，也是逆麟。”

  “撿回一條小命。”穗兒拍了拍胸口，一臉的心有餘悸。

  許俊眼見段紫謙離開，這才放下酒杯走到緋舞麵前低聲道：“緋舞姑娘，我已經做到了我該做的事，那麽，你又何時實現你的諾言？”

  緋舞揚唇，看向許俊，那目光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人啊，為什麽總要到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呢？”

  許俊眸色微暗，卻沒有反駁。

  “時機到了，你自會見到想見的人。”緋舞起身，輕拍了拍許俊的肩膀，往前走了幾步，忽又頓住，看向許俊，“對了，在這之前，把那個魚采霺帶來見我。她對你其實沒什麽用，你就別難為人家小姑娘了。”

  也不等許俊回答，緋舞揮了揮手，便朝酒館內堂走去。

  “哎，緋舞姐姐，等等我。”反應過來的穗兒連忙跟了上去。

  目送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內堂深處，許俊的眼底卻劃過了一絲淡淡的複雜之色。

  他發現，這世間好像還真沒什麽事能瞞得過這個叫緋舞的女子。

  他抓魚采霺這件事，從未對任何人提及，可緋舞還是知道了。

  這個緋舞究竟是什麽來曆？

  段紫謙麵無表情地走出忘川酒館，眼底卻是如染寒霜。

  這個緋舞……讓他渾身不自在，就好像萬事都盡看在她的眼裏，沒有什麽能逃得過她的掌控。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仿佛他一下子就被看透了。

  阿瑤……這個他一直記在心底的名字，又為何會被那個緋舞知曉？

  頓住步伐，他轉頭看了一眼身後酒館的牌匾。

  忘川——傳說中陰陽兩界的分界之地。

  這酒館倒是好大的口氣。

  “裝神弄鬼。”段紫謙輕嗤了一聲，轉身繼續邁步，卻迎麵就看到了唐錦往這裏直奔而來。

  “樓主。”唐錦神色怪異，顯然是遇到了什麽不對勁的事。

  “如何？”段紫謙邊走邊問。

  “啟稟樓主，馬車是江南曲意幫少幫主林世玉的，而他身邊帶著的姑娘……”唐錦微微一頓，神色越發古怪，“屬下沒看清容貌，但聽那林少幫主叫那姑娘……阿瑤……”

  段紫謙步履猛然一頓，“你說什麽？她叫什麽？”

  “那姑娘叫阿瑤。”唐錦麵帶複雜地看了段紫謙一眼，又試探性地問：“樓主，您……您是否對這個名字……”

  唐錦話還未問完，隻覺耳畔一陣輕風掠過，眼前還哪有自家樓主的身影？

  難道他們家樓主還記得夫人？

  唐錦震驚了。

  天，陰沉沉的，風雪欲來。

  靜謐的山林裏馬車已然被一夥黑衣人團團圍住。

  那些黑衣人皆蒙著黑布，看不清容貌，林世玉卻眼尖地在他們衣襟上看到了那個血色的“霧”字。

  “你們是霧樓的人？”林世玉目光微凝。

  短短三個月內，霧樓可謂聲名大噪。

  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收割周邊勢力，甚至已經開始往江南方向擴張，毫不掩飾其一統武林的野心。

  而也在這段時間，武林中人才知道，以前從未輕易現身的霧樓門主竟然是鎮南王南宮清。

  一時間江湖為之嘩然。

  雖說南宮清隻是一個閑散王爺，手中更無實權，但他畢竟是朝廷親封的王爺，又有哪個門派肯被其收服？

  但每每有人與霧樓相鬥，最終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江湖傳聞中，霧樓門主會惑心妖法，擅長操縱人心，所以輕而易舉地就收割吞並了那些反對霧樓的幫派。

  無數的前車之鑒讓武林中人對南宮清起了忌憚之心，於是越來越多的門派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轉而紛紛投誠，霧樓幾乎一方獨大。所幸兩個月前，與霧樓一直不對盤的暗影樓異軍突起，全力與之抗衡，這才減緩了南宮清一統武林的步伐。

  “阿瑤，千萬別出來。”

  林世玉退至車窗下，死守防線。

  他絕不能讓這些人傷了阿瑤。

  馬車裏，秦瑤垂著眼眸坐在軟榻上，並沒有回應。

  此刻她的手上、發上，就連眼睫之上都覆上一層細細的薄冰。

  她覺得很冷，隻是這股冷意並不是身體上的傷病帶來的，而是因為剛剛林世玉那一句“霧樓”。

  她的心亂了，連帶著氣息紊亂，體內一直壓製的詭異力量也隨之蠢蠢欲動。

  這三個月以來，她的心可以說幾乎毫無波動。

  無論聽到什麽，看到什麽，她都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就算林世玉不止一次向她表白，向她表達心悅之意，她的心都是平靜的。

  可唯獨這“霧樓”二字……秦瑤微微合上眼簾，平定著心中的波動與起伏，也運氣鎮壓著體內亂竄的力量。

  馬車外打鬥聲起，林世玉和霧樓的人已經動上了手，隻是林世玉一個人又豈是那麽多人的對手？

  果然，下一刻，秦瑤便聽到了林世玉受傷的悶哼聲。

  有危險的氣息靠近馬車。

  秦瑤猛地睜開了眼睛，掌下往軟榻上一拍，人已借力飛身出了馬車。

  那靠近馬車之人原本想掀開車簾一探究竟，卻不想一股夾帶著寒意的勁風迎麵襲來。

  一個寒顫，那人隻覺周身仿佛落入了冰窖，下意識想退，頸間一涼，脖子已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掐住。

  他驚恐地抬頭，卻撞入了一雙略帶著銀灰色的瞳眸裏。

  霎時間寒意透骨，幾乎連他的血液都凝結成了冰，半個字也叫不出來。

  秦瑤冷目環掃四周，就見林世玉渾身是傷，狼狽地摔倒在地，幾把長劍同時架著他的脖子。

  “放人。”秦瑤冷冷吐出兩字。

  那些黑衣人麵麵相覷，卻是直接放棄了林世玉，全數朝秦瑤攻來。

  他們的目標就是秦瑤。

  秦瑤眼底殺機一現，伸手往前一推，直接就將手上那名人質當成武器，朝圍上來的黑衣人扔了出去。

  “嘭！”

  那些黑衣人猝不及防，被砸了一個正著。

  強大的力量一下子震翻了好幾個。

  與此同時，秦瑤也動了。

  眾人隻覺眼前有一陣寒風掠過，還未反應過來，便皆被點了穴道，全數倒地。

  林世玉驚呆了，他從未想過阿瑤的武功竟如此高強。

  他一直以為以阿瑤病弱的身體，應該是手無縛雞之力才對。

  “許久不見，沒想到羽一首使的武功竟然越發精進了，當真讓本長老刮目相看。”

  隨著那道聲音落下，一名銀發白須的青衣老者緩緩出現在了秦瑤和林世玉的視線裏。

  秦瑤眼眸微眯，對於“羽一首使”這個稱謂，有幾分熟悉，但又想不起究竟在哪裏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