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叢中，秦瑤突然心口一悸，猛然睜開了眼睛，那一瞬間，由體外渡入的力量隨之一滯，全身經脈劇烈痛起來，霎時冷汗便浸透了全身。

  自從血脈力量被激活，這樣強烈的疼痛感，她還是第一次體會。一時間，她有些分不清是因為血脈力量被虛子寒強大的功法給壓製，還是因為發生了其他什麽別的事。

  但心裏莫名的慌亂卻是那樣的清晰，讓她氣息也跟著亂了。

  “收斂心神。”

  正在渡功的虛子寒麵色也變了，這一聲厲喝總算讓秦瑤鎮定下心神，她閉上雙眼，收心將走岔的真氣慢慢轉回了正途。

  隨著體內的力量越發充沛，方才劇痛的經脈也漸漸恢複了正常。

  然而，當秦瑤重新睜開了雙眼，撞入眼簾的卻是一張蒼老的容顏。原本充滿朝氣、年輕的少女轉眼竟變成為了滿頭銀白的老嫗。

  “前輩，你……”秦瑤心下複雜，她沒想到，虛子寒的辦法竟然是將所有的功力都傳給自己，而傳功之後，還要付出這樣的慘烈的代價。

  虛子寒苦笑，“我們虛氏一族之所以青春永駐，借助的正是魔童功的功法，失去了這個功法，自然也就回歸了正常的狀態……”她虛弱地輕咳了兩聲，滿目無奈，“其實準確一些說，應該是比正常狀態還要衰老上數倍……”

  一下子從年輕、體態輕盈的少女變成一個連動一根手指頭都費力的老太婆，她還真有些不適應呢。

  “抱歉，我不知道會這樣。”秦瑤神色微黯。

  “用不著抱歉。這件事原本就是我們虛家和四大家族惹出來的，現在不過是因果循環，還回去了而已。”

  她其實早已料到有這樣的一天。

  虛家造下的孽，就應該由虛家來結束。所以，當秦瑤提出要想辦法保住性命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決定。

  虛子寒看著秦瑤，滿是皺紋的臉堆起了釋然的笑，“其實這也是我所求，你可知，我活得夠久了。散盡這一身的功力，或許對我來說才是最好的解脫。後麵的事，就交給你了。”

  話落，她從懷中拿出了一把金色匕首，遞給了秦瑤。

  “你得取你心頭之血，澆灌這些彼岸花。”虛子寒臉露凝重之色，“秦瑤，這條路你一旦做了選擇，就無法再回頭了。”

  秦瑤接過匕首，眼底暗芒湧動，隨後毫不猶豫地一刀刺入了自己心口。

  *****

  重重血霧之中，劍氣交錯縱橫，所經之處，草木成灰。

  上官楓已是越打越心驚，魔心大陣對他的影響正在不斷地加劇。

  他感覺得到自己身體機能正在加速退化，不僅內力消失，連動作都開始有些不太協調，而反觀段紫謙，他似完全不受魔心大陣的影響，體內的真氣更像永遠也用之不竭一般，功力反倒越見渾厚，幾乎將自己逼上了絕路。

  再這樣下去，他必死無疑。

  上官楓心急如焚，再度凝力於掌，一掌朝段紫謙當胸拍過去，欲借機逃離，卻不想，輕而易舉便被段紫謙給架住了手掌。

  “段紫謙，你就算真的打贏了我，你自己也出不去。”上官楓氣息浮燥，麵色漸漸變得慘白，越來越稚氣的臉龐上更是寫滿了怒意。

  段紫謙薄唇輕揚，眸中戾色翻湧，“我會如何，就不勞穀主費心了。穀主隻需把命留在這裏就好。”

  因為這是師娘最後的遺願。

  話落，他一劍疾刺上官楓心口。

  那一劍，狠厲而迅速，幾乎沒給上官楓任何餘地。

  驀地，他右手蝴蝶印記一陣劇痛，長劍差點脫手而飛。

  阿瑤！

  段紫謙麵色微變。

  劍勢這麽一頓，上官楓卻找到了逃生的機會，轉身便逃。

  段紫謙卻是反手一擲，手中長劍如流星般飛擲而出，直接就貫入上官楓後背，透胸而出。

  上官楓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與此同時，段紫謙也跟著眼前一黑，麵色慘白地半跪在了地上。

  “阿瑤……”他伸手緊扣著疼痛的心口，眼底神色劇烈變幻著。

  阿瑤出事了。

  不，不行！

  他必須要出陣！

  無論付出何種代價！

  他掙紮著想站起來，但體內過於渾厚的真氣卻因此變故而變得越發肆無忌憚，衝撞著他的奇經八脈，幾乎撕裂他的五髒六腑。

  模糊的視線裏，他看見被自己貫穿心口的上官楓搖搖晃晃地起身，步履蹣跚地朝他走了過來。

  “段紫謙，你以為……這樣就能殺了我？”

  上官楓一步步地逼近段紫謙。

  因劍鋒由後背貫入，他一時間無法取下長劍，每走一步，幾乎都帶動著大量鮮血急湧而出，在他腳下滴落蜿蜒，儼然成了一條血路。

  然而，他像是仿然未覺般，笑容詭異猙獰地走到段紫謙麵前。

  “秦瑤……是不是以心頭血打開禁地了？”上官楓看著段紫謙蒼白無血色的臉龐，“你看，最終你還是要敗在我手裏。哈哈哈……”

  他得意地狂笑起來，卻不知笑聲中，他的麵容已變成了詭異的嬰孩樣貌，就連準備抬手擊斃段紫謙的手掌也瞬間退化成了如同嬰兒一般的稚嫩手掌。

  得意的狂笑嘎然而止，上官楓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又不自覺地摸上了自己的臉頰。

  “不，不可能……我還有時間，我還有……我……”

  他想再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嗓音裏吐出來的竟是不成句的“咿呀”之語。

  巨大的衝突讓上官楓氣力盡失，他渾身一軟，直接就跌坐在地上，又哪裏顧得上去殺段紫謙？

  他瘋狂地運功，想要自救，但體內真力早已消失殆盡，到最後，他隻能扭曲著畸形的身體在地上不斷地抽搐著。

  段紫謙終於緩過了一口氣，他慢慢起身，居高臨下看著上官楓漸漸渙散的目光。

  此時的上官楓臉和手掌雖如同嬰孩，但那身體卻還是成人的軀體，簡直就是一個怪物。

  世間哪有什麽青春永駐、長生不老的功法？違背萬物既定法則，終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可正是因為這惡心的怪物，改變了他和阿瑤的命運。

  地上掙紮的上官楓終於漸漸絕了氣息，但驚駭圓瞪的眼眸裏依然透著強烈的不甘與怨恨。

  段紫謙嘴角輕輕一揚，心神放鬆的那一刻，卻再也按捺不住喉間的腥甜，側頭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微微喘了口氣，拭去嘴角的血漬，抬目望向麵前那重重血霧深處，那裏依舊望不到盡頭。

  轉過身，他走向不遠處安靜躺在地上的慕月，輕輕將她抱了起來。

  “師娘，我帶你出去見阿瑤。”

  這是他對師娘的承諾。

  然而，腳下剛動，四周的血霧突然間散了開來。

  原本的幻像消失，他竟重新回到了叢林裏。

  “阿瑤……”段紫謙瞳孔驟然一縮，心底深處在瞬間被一種叫不安的情緒吞噬。

  *****

  空氣裏彌漫著濃鬱的血腥氣息。

  如焰火般燃燒綻放的彼岸花叢中，秦瑤麵無表情地閉目盤膝而坐，胸口上赫然一個血洞，大量的鮮血湧出傷口，一滴滴地滴落在了她周身的泥土裏。

  原本火紅的彼岸花越發豔麗奪目，仿佛就像用是鮮血染紅了一般。

  虛子寒看著眼前麵色已近赤金的秦瑤，眼底劃過了一絲淡淡複雜之色。

  終究他們虛家和四大家族的錯誤，讓一個無辜的人承受了代價和結果。

  “秦瑤，我會盡我所能，實現你的願望。”

  這是他們虛家唯一能為秦瑤做的事了。

  虛子寒低喃聲方落，大地突然震動了起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也隨之枯萎，露出了被血色染紅的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