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我所愛之人傷心，無論何種代價，我都願意。”秦瑤垂眸看著地麵上那開著如火如荼的彼岸花，“我不想，我和紫謙如同這彼岸花般，花葉永不見，陰陽兩相隔。”

  “那如果你付出的代價，便是這一段感情呢？”虛子寒神色複雜。

  “什麽意思？”

  “我可以將我們虛家的功法全數傳給你，你用我虛家功法暫時保命想來不算難事，還能增加與你蠱王對抗的力量，但你不是我們虛家人，我將功法強行傳給你，你的身體、記憶有可能都會快速退化，至於會退化到何種境地，我也無法保證。”虛子寒頓了頓，“身體退化，有可能是你逆向生長，但這種退化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但記憶退化卻不然，你有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失去了對所有前塵往事的記憶，你會不記得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還有，你所愛的人……即使是這樣，秦瑤，你也要賭一賭嗎？”

  秦瑤緊緊握住了手心。

  虛子寒歎道：“你是為了段紫謙而選擇走入禁地殺死蠱王的，你想要救他，但你拚盡了全力，到最後卻忘了他，這又與你的初衷……”

  “我願意。”秦瑤抬眸，直視著虛子寒的眼睛，“我相信，就算我忘了，紫謙也會讓我重新愛上他，會把我找回來。”

  “你……”虛子寒震驚了。

  秦瑤卻不等她說話，繼續道：“但前輩別忘記了，你答應過我，要治好紫謙身上的反噬。”

  “可就算治好了又如何，他因為渡魂頂多隻有半年壽命……”

  秦瑤勾唇，“我不是也會一天天地退化嗎？恐怕我連半年都沒有……”

  “那你這是又何苦？”虛子寒實在不理解這種感情，他們費勁了千辛萬苦，到最後可能也隻換來半年的相守。

  “半年，一百八十多年日日夜夜，二千多個時辰，足夠了！”秦瑤因血脈力量而淡漠平靜的心終於微微起了一絲漣漪。

  她和紫謙相愛以來，幾乎沒有過幸福快樂的時光，那是他們彼此的遺憾。

  她相信紫謙也不想留有這樣的遺憾。

  “好吧。”虛子寒終於妥協，“既然你心意已定，我無話可說。”

  她看著秦瑤輕歎了口氣，“你跟我來吧。”

  虛子寒將秦瑤帶到了偏靜的角落，沒入了花叢之中，而另一邊正在調息的霧臉上卻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秦瑤的話徹底震動了他。

  或許，他以往的逃避真是大錯特錯了。

  若他肯與於珊流露真情實感，那麽至少，在他與於珊相處的那一年裏，他們還是過得快樂而幸福的吧？至少還能讓於珊留有開心的回憶。

  可他偏偏選擇了冷漠相待，那麽，等他死了之後，留在世間痛苦的人，卻隻有於珊一人。

  “珊珊，對不起。”他低聲喃念著於珊的名字，可此時此刻，再有悔意，也已來不及了。

  自他踏入禁地開始，他的生命就在一點一點地消逝，他忽然好想念，先前他離開時，於珊那一個充滿了絕望、卻又溫暖的擁抱。

  神智漸漸模糊了起來，霧倒了下去，輕輕合上了眼簾。

  黑暗吞噬他的那一刻，模糊的視線裏，他卻在那一片如海的花火裏隱約看到了於珊那道熟悉的身影……

  果然，人死之前，總會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那個人……霧輕輕動了下嘴角，他很想對於珊展露一個微笑，他還從未對著於珊笑過，可惜力不從心。

  霧徹底失去了意識。

  他並沒有看到，不遠處的花海裏確實站著數道身影。

  於珊、梁碩、池江玉、唐錦、謝嘉、顏姍姍，還有南宮清。

  隻是不同於以往，除了南宮清，所有人皆是神情呆滯，目光空洞如同木偶。

  南宮清看著麵前那無盡的花海，薄唇微揚，“阿瑤，我沒想到，為了段紫謙，你竟是什麽代價都願意付出啊。這又讓人如何不嫉妒？若是我的絳雪還在，恐怕她也會和你一樣，為了我而不顧一切……可絳雪偏偏不在了。”

  “姍姍。”南宮清忽然低喚。

  顏姍姍麵無表情地走到南宮清麵前，微微俯首：“主人。”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南宮清伸手輕拍了拍顏姍姍的肩膀，“姍姍，現在是你發揮價值的時候了。”

  顏姍姍原本呆滯的目光一分分清明了起來，除了那眼瞳深處暗藏的一抹紅芒，其餘看起來與平時並沒有多少區別。

  隻是，她的記憶也完全恢複了。

  表麵上，她和顏爻姐妹倆都是被段紫謙招入暗影樓的弟子，聽命於段紫謙，實際上，她們都是南宮清用惑心術創造出來的棋子，隻是在她們體內的惑心術沒被激活之前，她們有著自己的人生，有著自己的記憶，但即使是那些記憶，也是南宮清給她們創造的。

  所以，記不住人臉的她，偏偏隻記得絳雪的容貌，繼而能識別出秦瑤的臉，一直跟著秦瑤，視秦瑤為摯友。因為她的記憶告訴她，與她情如姐妹的絳雪姐姐，一直有一個遺願，想要讓秦瑤快樂幸福。

  但她若仔細回想，卻又想不起來，究竟什麽時候和絳雪認識的，究竟為什麽和絳雪情同姐妹？

  也確實想不起來，因為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南宮清給她創造出來的。

  隻是沒想到，南宮清會一直到隱忍到現在，才讓她發揮該有的作用。

  她想反抗，可因為體內惑心術的作用，讓她對南宮清有著天生的敬畏與臣服感，讓她根本無從反抗。

  顏姍姍目光複雜地看向了南宮清，“主人要我做什麽？”

  南宮清看向了剛才隱沒了秦瑤身影的花海，“禁地打開之後，將阿瑤帶回我身邊。”

  “是。”顏姍姍領命。

  血霧重重中，上官楓終於找到了段紫謙和慕月所在。

  他看到慕月正盤膝坐在段紫謙身後為其運功，目光不由一厲，“慕月，你以為這樣你們就能逃得出去嗎？”

  上官楓獰笑著舉掌朝段紫謙天靈疾拍而來。

  掌風將至，原本閉目的段紫謙猛地睜開了眼睛。

  幾乎在同一時刻，他舉掌相迎，對上了上官楓那致命的一掌。

  轟然一聲巨響，天搖地晃，連同四周的血霧都被渾厚的勁風給掃蕩了開來。

  上官楓悶哼了一聲，接連倒退了三步才穩住身形。

  他強壓下胸膛裏的氣血翻湧，冷笑道：“段紫謙，你難道不知道，你功力越高，便死得越快嗎？”

  段紫謙緩緩起身，眼瞳深處紅芒湧動。

  “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讓穀主你先走一步。”

  話落，身動，幾乎化為了一道殘影，朝上官楓疾掠而去。

  二人纏鬥在了一起。

  慕月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眼前視線已經模糊了，黑暗鋪天蓋地而來，甚至有些看不清那兩道交戰的身影。

  但看著段紫謙與上官楓交手幾乎不落下風，想來，這個孩子是不會讓自己失望了。

  沒有了她的拖累，希望紫謙能想到辦法離開這裏。

  “紫謙，瑤兒就交給你了。”

  慕月虛弱地輕笑。

  雖說直到死前，也沒能再見女兒一麵，她有遺憾，卻也認了。

  因為她這一生真的做錯了很多事。

  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研究蠱石，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滄海也很有可能不會死。

  她欠滄海的，欠瑤兒的，欠紫謙的……也欠絳雪的……

  絳雪那個可憐的孩子，就是她此生最大的罪孽。

  如今，她也應該去地府祈求絳雪的原諒了。

  慕月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眼角卻有悔恨的淚水緩緩滑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