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娘……”段紫謙詫異地看向慕月。

  慕月看著段紫謙蒼白錯愕的臉龐，還有那滿頭的銀發，眼中滿是歎息與心疼，“你這個傻孩子，你可知自己身上的傷有多重？你這樣去引開他，豈不是白白送死？”

  不等段紫謙回答，慕月便將段紫謙強行按了下來，盤膝坐在地上。

  段紫謙心中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師娘，你這是做什麽？”

  慕月沉沉一歎，隨即便在段紫謙對麵坐了下來。

  “我已經命不久矣了，與其讓我們這個身負罪孽的人苟延殘喘，還不如把生的機會給你。”

  “師娘，你不能！”段紫謙還欲說些什麽，卻見慕月伸手往自己胸口一點，這一次，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慕月一臉慈祥憐惜地注視著段紫謙，“紫謙，我就把瑤兒交給你了。我相信，你能把她照顧得很好。”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掌緩緩抵上了段紫謙的氣海丹田處。

  這是她最後能為這兩個孩子做的事了。

  眼前，大片大片紅色的彼岸花競相綻放著，如同燃燒的火焰，幾乎映紅了半個天際。

  秦瑤置身於花海叢中，神色不由有了些許恍惚。

  彼岸花開開彼岸，奈何橋前可奈何？

  傳說中，彼岸花開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葉生生相錯，世世永不相見。

  這是一條通往幽冥之獄的路，也是一條她將與段紫謙天人永隔的路。

  或許從她身負啟陣者血脈力量開始，她就已經注定了是這個結局。

  段紫謙一直視她為他黑暗人生中的救贖，可到頭來，她反倒寧願當初自己沒有從雪地裏將他撿回霧樓。

  她給了他希望，但此刻，她又給了他絕望。

  “秦瑤，千萬不要陷入自己的心魔之中。”

  耳畔虛子寒的嗓音急聲響起，瞬間便拉回了她遊離的神智。

  她抬首，看向了虛子寒略顯焦慮的眼眸。

  見她目光清明，虛子寒這才微微鬆了口氣，“這彼岸花有著極強的迷幻作用，這麽多彼岸花再加上相關陣法的擺放，威力可不比那個魔心大陣差啊。幸好你啟陣者的血脈力量發揮了作用，不然你方才已經陷進自己的心魔裏，無法再脫離出來了。”

  秦瑤擰眉，目光卻落在了不遠處那個正盤坐在地、運功調息的男人身上。

  “他怎麽了？”

  霧身為引路人，這一路上都是他在引路，可越接近目的地，他的身體好像就越虛弱，來到這彼岸花海，他幾乎就已經走不動路了。

  虛子寒看著霧慘白的容顏，麵露複雜之色，“這是引路人的宿命。為了提防引路人自己找機會打開禁地，所以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在他們體內埋下了一種蠱毒。隻要進入禁地，這種蠱毒便會有所感應，開始蠶噬引路人的精氣神。”

  而被種下這種蠱毒的引路人，一般都不會活過三十歲，所以，百餘年來，已經曆經了三任引路人，霧是第四個。

  “所以，你們在他們還是孩童之時就已經替他們做了選擇？”秦瑤眸色微涼，雖然此時因血脈反噬，她已經缺失了共情之力，但下意識地產生了抗拒。

  “這些做為引路人的年輕人，其實都出自桃源穀的四大家族，但他們一出生就被抹掉了原本的身份，全部以‘霧’為代號。這也是四大家族的人為了當年的錯誤而付出的代價。”

  “錯誤？”

  “是啊，錯誤。”虛子寒苦笑，“所謂的蠱王其實是人禍，所謂桃源穀四大家族的犧牲守護，不過是當年四大家族為了掩飾自己的錯誤，而杜撰的傳說。”

  雖隻是支言片語，但秦瑤已明白了什麽，“可這些代價不應該由這些無辜的人來承擔。”秦瑤嗓音也隨之冷了幾分。

  “這個道理誰都懂啊。”虛子寒搖頭歎息，“但犯下這些錯誤的人早已仙逝，那麽，就隻能靠他們的後輩來承擔。”話落，虛子寒抬頭看向了秦瑤，“你可知，你們霧樓之名從何而來？你又可知，為何你的父親會知道桃源穀的禁地才是藏匿蠱石的最佳之地？”

  秦瑤微怔。

  “因為你的父親，其實出身桃源穀。”

  這一句話，終於讓秦瑤眼中出現了幾分波瀾。

  “他就是當年被選擇成為‘霧’的孩子之一，隻是後來他的母親，也就你的祖母不想他成為犧牲品，於是帶著他逃走了，從此改名換姓。四大家族的人也是理虧在先，於是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聽說，你父親族中另一個孩子成為了那個犧牲品，不到三十歲便死了。你父親成立霧樓，其實多少也是為了祭奠那個替他而死的孩子。”

  她從未想過父親竟然是桃源穀的人，但仔細一想，她和梁碩那個莫名其妙的婚約，又似乎有了更合理的解釋。畢竟以桃源穀這種避世的世外桃源來說，和一個外來者聯姻，好像確實有些超出常理。

  “你父親當年會與那些武林中人一起去攻打南宮一族，除了被上官楓誤導，認為南宮家族有可能作惡之外，其實多少也是為了將南宮家族槍走的東西毀去，這樣蠱王才沒有機會覺醒，禍亂天下。當然，他還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把東西毀了之後，桃源穀不再有引路人存在。”

  虛子寒沉沉一歎，“隻是後來出了意外，你母親的性命意外和蠱石產生了關聯，蠱石無法毀掉，他隻能將蠱石送了回來。可偏偏又把你給卷了進去。”

  “所以說有時候命運當真喜歡作弄人，總不會按你所設想的那條路去走……”虛子寒露出了苦笑。

  “沒有路我們就自己走出路。”秦瑤將目光投向了花海，“就算我今天選擇站在這裏，選擇用命去賭這個局，但到最後，我都不會放棄我自己。因為我不想讓我所愛的人和愛我的人傷心失望。”

  其實一開始，她還真抱了必死的決心，她不想自己成為一個無痛無心的怪物，想著用自己的命去換段紫謙一個光明的未來，可她這樣做，又和以前段紫謙以前所做的有什麽區別？

  他們已經曆經了一次生離死別，那次的痛苦與絕望，可以說讓自己生不如死。

  若這一次，她離他而去，那麽痛苦的，永遠是活著的人。

  雖說她都已經準備好，讓虛子寒抹去段紫謙的記憶，但誰又敢保證，那些記憶不會在哪一天突然想起？

  那樣對段紫謙來說就太過殘忍了。

  秦瑤的話，不遠處還在打坐調息的霧微微動容。

  此時此刻，他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於珊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想起無論他如何冷漠相待，她總是死皮賴臉地撲向自己，想起他先前離開時，她流著眼淚罵自己是塊無情的木頭……其實就算他是塊木頭，是座冰山，都早已被那個熱情而勇敢的女人給融化了。

  隻是他不敢給她希望，就如同秦瑤所說的，痛苦的，永遠都隻是活著的人。

  “秦瑤，你這是……”虛子寒有些詫異秦瑤突然改變想法，“你要改變計劃嗎？”

  秦瑤輕輕搖頭，“不，蠱王還是要殺死，否則這件事永遠不會有一個了結。”

  “那你……”

  “我既想殺死蠱王，結束這一切，也想保住性命。”

  “這不可能。”虛子寒搖頭，“先不提你能不能用你的力量殺死蠱王，就光用你的血打開這陣法，進入禁地，你都可能會去掉半條命，若者運氣更不好一些，你可能直接在打開陣法的時候就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