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南宮清提及自己的母親，秦瑤不由微微擰眉。

  “我如今所做，比之絳雪當年所經曆的痛苦，還不及十萬分之一……”南宮清掩唇低咳了兩聲，看向秦瑤的眼中滿是嘲諷與森冷，“當年慕月想要讓絳雪代替你成為無痛無覺的行屍走肉，如今，我就要她親眼看著她的女兒成為我手中最好的殺人利刃，並且親手送她上路。”

  他話語一頓，嘴角勾起了一抹古怪詭異的笑，“既然你來了，就別想再回去。畢竟你們的某位摯友，也不希望你就這樣回去……”

  南宮清的話讓段紫謙麵色陡變，幾乎在同一時刻，四周場景發生了變化。

  南宮清不見了，而原本青翠的叢林變成了一片荒蕪的沙漠，烈日高掛，炙熱難當。

  是陣法。

  而且是迷惑人心、能產生幻覺的陣法。

  秦瑤和段紫謙對視了一眼。

  桃源穀本就是一個萬陣之地，但南宮清又怎會利用桃源穀裏的陣法？

  “阿瑤，抓緊我，別鬆手。”

  段紫謙心中一直盤踞的不安再度攪亂了他的氣息。

  他緊緊抓著秦瑤的手，仿佛用盡自己一生的力氣。

  烈日炎炎下，熱浪逼人，他卻覺得整個人如同落入冰窖般，仿佛連同血液都凝結成了冰。

  他和阿瑤之間本就有感應，再加上生死蠱的相連，如今他對秦瑤是否會遇險有著一種近乎於神奇的敏銳度。

  而他討厭這種敏銳。

  “紫謙，放鬆。”秦瑤反手握住了段紫謙的手，注視著他眼底一直未散的紅芒，輕聲安撫著，“你的情緒太緊崩了，這樣隻會讓你的反噬再度發作。”

  段紫謙深吸了一口氣，“阿瑤，我覺得不對勁，南宮清他……”

  段紫謙話音未落，耀眼刺目的日輝下，一道熟悉的身影由遠及近，緩緩進入了他們的視線。

  那人拖曳著手中的長劍，一步步地朝他們走來，就仿佛手中的利劍有著千斤般沉重，讓他沒有力氣提起。

  隨著沉重的腳步，那長長的劍鋒也一路隨之劃過滾滾黃沙，帶起陣陣塵土飛揚。

  秦瑤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臉。

  “梁碩？”她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梁碩。

  數日不見，梁碩整個人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前那個單純無憂、不諳世事的桃源穀少主臉上已失去了昔日的陽光與笑容，就連眼神都黯淡無關，那裏麵藏了太多的悲痛與絕望。

  “你竟與南宮清合作？”段紫謙眼眸微眯，身形一錯，警惕地攔在了秦瑤的麵前。

  他早就應該想到，能讓桃源穀裏的陣法啟動的，除了桃源穀的人，還會有誰？

  梁碩並未回答段紫謙，而是慘笑著舉起了手裏的長劍，劍鋒直指秦瑤，“瑤瑤，對不起。我沒得選擇。”

  那日雖然父親用自爆的方法，給他們帶來了逃生的機會，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和風息息，還有其他桃源穀的穀民全數落入了南宮清的手裏。

  除了合作，他別無他法。

  桃源穀的劫難是他帶來的。

  如果當初他沒有上當，將秦瑤帶進穀裏，或許，後麵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如今他已是桃源穀的穀主，他身上背負著桃源穀上上下下數百人命，他任性不起，也逃避不起，更何況父親臨死時的遺命，如同一座大山般壓在他的心頭，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瑤瑤，原諒我這麽做。”梁碩嗓音嘶啞，眼眶微紅。

  “這陣法是做什麽的？”此刻秦瑤依舊保持著冷靜。

  她知道，南宮清費盡心機把自己引來困住，不可能是讓梁碩殺了自己。

  畢竟她身為啟陣者，南宮清這些人肯定是希望她活著的，至少在禁地開啟之前，她秦瑤必須活得好好的。

  “萬蠱歸宗陣破了之後，蠱王下落不明。”梁碩看向秦瑤的目光變得越發複雜，“你身為啟陣者，身上的血脈對蠱王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而此陣，便是為了引蠱王現身。”

  秦瑤麵色微變。

  自上次他們與南宮淩、朱顏他們失散之後，他們便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沒露過麵。

  “你可知把蠱王引來，會有什麽後果？”段紫謙嘴角微微一勾，滿是嘲諷，“如今南宮清他們沒有得到蠱王，桃源穀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你倒好，身為桃源穀的主人，竟然親手將自己的穀民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那你要我怎麽辦？”梁碩突然崩潰地大喊：“他們手上握著我桃源穀上下數百條人命，還有息息，她也快死了……我不這麽做，還沒等蠱王現世，他們就全部都要死……”

  “所以，你選擇犧牲阿瑤。”段紫謙眸色沉沉，“你那些穀民的命，就是命，那阿瑤的命便不是命了嗎？這又對何瑤何其不公？梁碩這便是你說的，你喜歡阿瑤的方式？”

  梁碩握緊了手裏的長劍，眼眸微垂，掩去了眼底彌漫的哀傷。

  他是真心喜歡秦瑤的。

  或許從前秦瑤在他心中隻是一個虛無飄渺、不真實的念想，但自打他出穀後，他遇到了真實的秦瑤，一路走來，與她一起曆經了風雨，他們甚至還成為了朋友……那個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他從未見過麵的未婚妻。

  即使那個時候秦瑤的身邊已經有了段紫謙，他也沒想過放棄，甚至執拗地認為，自己並不比段紫謙差，段紫謙能為秦瑤做的，他也同樣可以。

  可如今看來，他確實比不上段紫謙。

  他無法像段紫謙那樣不顧一切地去愛秦瑤，他心有顧忌，他有肩上的責任，當桃源穀的存亡與秦瑤發生衝突的時候，就注定了他隻能做犧牲秦瑤的選擇。

  梁碩深吸了一口氣，隻覺連吸進腹腔的空氣都帶著灼燒人心的痛，“對不起，瑤瑤。”

  除了對不起，所有的言語在此時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微微平複下亂成一團的心緒，目光緊鎖住秦瑤，“瑤瑤，到時，我會賠你一條命。”

  段紫謙冷笑了一聲，“阿瑤的命，你怕是賠不起。”

  梁碩看向了段紫謙，沉聲道：“我知道，論武功，我不是你的對手。但紫謙，這裏是桃源穀，是萬陣之地，我身為布陣者，自然知道如何揚長避短……”他微微一頓，“你和秦瑤武功高強，內力深厚，而此陣就是專為削弱你們內力而設。”

  “梁碩，你若找死，我成全你。”

  段紫謙眼底紅芒一閃，正欲動手，卻被秦瑤一把拉住，“段紫謙，我說過，不準再動內力。”

  秦瑤臉色很凝重。

  若此陣當真為了削弱他們內力而設，段紫謙的狀況比她要糟糕許多。

  惑心術的反噬之所以可以一直壓製著，除去霧和池江玉的功勞，還依靠著段紫謙自身強大的內力。

  “阿瑤……”段紫謙劍眉微擰，正欲說些什麽，驀地麵色一變，一手扣上了秦瑤的腰身，足下微一用力，飛身拔地而起。

  幾乎在段紫謙帶著秦瑤飛身而起的那一刻，黃沙底下”噌噌噌“冒出了無數尖刀。

  那些尖刀密密麻麻地排滿了黃沙地，刀鋒向上，在烈日下泛著幽幽寒光，幾乎無半點落腳之地。

  段紫謙眸色微涼，剛才他若是慢一步，隻怕他和秦瑤的雙腳都被會這些鋒利的刀刃給刺穿，但此刻，秦瑤萬萬不能受傷，隻要流一點血，都有可能將把失蹤的蠱王給引出來。

  隻是他憑借內力飛身將秦瑤帶離黃沙地，卻並不長久。更何況，放眼望去，除了滾滾黃沙和滿地的尖刀，連一處借力之處都沒有。

  段紫謙腦海裏掠過千百種念頭，驀地，體內氣息一滯，身子一沉，竟帶著秦瑤就往那些尖刀直墜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