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瑤沉默了，她深深注視著男人的眼睛，從那雙眼睛裏，她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情深與堅定。

  他可以為了她而搏命，當初又怎會背叛霧樓呢？

  “所以，你沒做過任何對不起霧樓的事，對不對？”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段紫謙一怔，“阿瑤，我……”

  “所以，當年做錯的事，很有可能是我，對不對？”

  秦瑤繼續追問。

  雖然她還沒有完全想起那段往事，但零星的記憶已經給了她提示。

  霧樓當年會被血洗，罪魁禍首很有可能其實是她吧？也隻有因為她，紫謙才會想方設法隱瞞所有的事。

  段紫謙聞言麵色微變，“阿瑤，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過……”

  看著男人焦慮的眼眸，秦瑤伸手輕撫上他蒼白的臉頰，輕笑，“紫謙，我沒有你想的那樣脆弱，我已經不是當年的秦瑤了，你守我，護我，替我背下所有的罪孽，但我隻想自己麵對這一切。我也相信，我有那個勇氣麵對。”

  “阿瑤……”

  段紫謙張嘴，卻被秦瑤一指點住了唇，“所以，我的宿命應該由我自己去承擔，我不想，也不會拿你的命去賭。當然，你放心，我也不會拿自己的命去賭。”話語一頓，她嘴角微勾，“因為我舍不得你。”

  一場大戰，屍橫遍野。

  空氣裏血腥味更重了。蠱人已經倒下了大半，也不知道風氏家族用了什麽方法，那些倒下的蠱人再也沒有站起來，隻是風氏家族那一方也是死傷慘重。

  風息息渾身浴血，就連蒙麵的麵巾上都沾染了血跡，甚至雙目中都布滿了駭人的血絲。

  他們風家是桃源穀的守護一族，當桃源穀遇難，一直隱世的風家自然也要隨之出世。

  如今的她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風息息，而是擔起家族責任的風家繼承者。

  那一天，她與梁碩的見麵，恐怕是最後一麵了吧？

  從今往後，她的生命中也隻剩下了殺戳與守護，成為影子的存在。

  “婭姨，我們快出去幫忙啊！”

  梁碩看著穿梭在蠱人間的少女，突然之間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心慌。

  這一刻的風息息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離自己好遠好遠，她的身影分明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這些蠱人隻有風家的影士才能對付。”朱婭輕歎了口氣，“我們出去也隻會幫倒忙。”

  “影士？”梁碩一臉懵懂地看向了朱婭，“什麽影士？”

  梁恒無奈地搖了搖頭，“是我的錯，碩兒，都怪我和你娘把你保護得太好，你身為梁家的後人，很多事也是時候讓你知道了。而你，也必須要承擔起你應該負起的責任。”

  “爹……”看著梁恒凝重的臉色，梁碩也漸漸穩住了心神，“你想說什麽？”

  “萬蠱歸宗陣一旦啟動，桃源穀勢必淪為人間煉獄，所以碩兒，你的責任就是要阻止蠱王重新出世。”

  “那需要我做什麽？”

  “殺了秦瑤。”

  “什麽？”梁碩呆住。

  寂靜的雅間裏，香煙嫋嫋。

  香香靜坐在床前，守著昏睡不醒的慕月。

  若是南宮清先前所說為真，那麽她的師姐絳雪還真是一個可憐人。

  即使是那樣短暫的一生，她也都隻是別人的影子。

  而當年她究竟為什麽要故意刺殺南宮清，逼得南宮清失手將她殺死？

  這個謎團看來隻有慕月能解了。

  窗外，陽光普照，天光明媚，一片祥和寧靜，但香香知道，其實外麵早已天翻地覆。

  桃源穀裏全是蠱人，南宮清已經告訴她了，那些蠱人將是萬蠱歸宗陣的第一批血祭者，而他們能做的，就隻有等。

  南宮清說，想要斧底抽薪就勢必要有犧牲，雖然她並不讚同這個說法，但此時她也無能為力。

  失神中，她聽到了床榻上慕月充滿驚恐的嘶喊聲：“瑤兒！瑤兒，快跑！瑤兒……”

  慕月胡亂揮舞的手一把就抓住了床邊坐著的香香。

  力道之重，讓香香差點痛呼出聲，她極力忍住疼痛，試探著低喚了一聲：“娘？”

  床榻上，原本緊閉著雙目的人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死死盯著香香，眼睛裏卻是一片滲人的陰森之色。

  “絳雪……”她一字字地開口，“萬蠱歸宗陣已經開啟了，現在是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娘，我不是絳雪，我是秦瑤。”香香極力穩住心神，麵前那雙眼睛仿佛能吞噬人的靈魂，讓人不寒而栗。

  “瑤兒？”慕月神誌又開始恍惚起來，“你是瑤兒？我的瑤兒！我苦命的孩子！”

  她哭喊著，起身抱住了香香。

  “你放心，娘會救你的。娘已經找到了救你命的方法了，隻要絳雪跟那個南宮清結合，吸取了南宮一族的特殊血脈之力，她就能完全替代你成為蠱引，她就可以替你去死了。”她一邊笑一邊哭，神情又漸漸變得憤怒，“不過絳雪還有些不聽話，她怕自己吸取南宮一族的血脈之力會害死他，所以一直在猶豫，但你放心，娘一定會讓她成為你的，一定會讓她救你的……”

  香香渾身僵硬地被慕月抱在懷裏，耳畔盡是慕月瘋狂的笑聲。

  她忽然間明白了，當年絳雪為什麽要選擇死在南宮清的手上了？

  她是為了保護南宮清嗎？

  而秦瑤竟然是萬蠱歸宗陣的蠱引？

  “娘，你為了救我，難道就要犧牲絳雪嗎？”香香看著麵前那個瘋狂的女人，啞聲問。

  一個人究竟有多自私，多冷血，才會這麽理所當然地犧牲別人的性命？

  直到現在，她還記得少時每每師父想起師姐時傷痛懷念的樣子。

  師父對師姐視如親女，可師姐被南宮清殺死後，他卻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師姐的遺書上交代了不讓報仇。

  這些年來，師父從不正麵提及師姐的過往，又何嚐不是因為怕自己一時忍不住，枉顧師姐的遺願，出手殺掉南宮清呢？

  卻不想，師姐當年的死因竟然是另藏蹊蹺。

  “對娘來說，這天底下，沒有什麽人的命比你的命更重要……”慕月恨恨地說，“瑤兒，隻要絳雪成為了你，就算有一天萬蠱歸宗陣啟動，你也不會有事的，哈哈哈……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可惜呀，絳雪已經死了。”

  屋外，忽然響起一道冰冷無情的聲音。

  慕月怔住，她僵硬地抬頭，看向了門口。

  門外，依舊保持著梁恒外貌的上官楓就站在那裏，而他的身後還跟著一言不發的南宮清。

  慕月下意識的舉動，是將香香一拉，直接就護在了自己身後。

  “你是誰？”慕月微眯起雙眼，“你想對我的瑤兒做什麽？”

  被護在身後的香香，神色複雜地看著慕月。

  不得不承認，對於秦瑤來說，慕月是一個好母親，為了救自己的女兒她不惜一切代價，但對於絳雪來說，慕月卻是一個狠心的養母，或許，她心中唯一的愛與柔軟，全都留給了自己的女兒。

  “原來秦瑤是蠱引啊！”上官楓看著慕月，嘴角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想，萬蠱歸宗陣啟動之後，究竟要如何利用秦瑤身上藏著的秘密才能徹底啟陣，但怎麽也沒想到，秦瑤竟會是蠱引？這天底下，怎會有母親用自己的親生女兒做蠱引呢？”

  上官楓的目光中充滿了嘲諷，“慕月，看來當年你為了裏麵的東西，還真是不擇手段啊！竟連親生女兒都沒有放過！”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慕月瘋狂大叫了起來，“我當年沒想過讓瑤兒成為蠱引，那是意外！一切都隻是意外！”

  她回過身，緊緊扣住了香香的肩膀，卻已是淚流滿麵，“瑤兒，相信娘親，娘親從未想過害你，從未想過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