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段老夫人看來，這每一下響頭都如錘子般重擊在她的心上，直擊她內心深處的遺忘已久的柔軟，仿佛撕裂了她的靈魂。

  “母親您保重。”

  段元成磕完頭後便起身轉頭大步離去。

  他並沒有回頭，他怕自己這一回頭，就走不了了。

  縱使這麽多年來，因為琴玉的事，他與母親起了隔閡，但終歸是母子，就如同，他與紫謙之間，終歸是父子一般。

  那是無法割掉的血脈親情。

  模糊的線視裏，段元成的身影終於徹底消失在夜幕中，段老夫人終於淚如雨下。

  此時此刻，不祥之感已將她的身心完全吞噬。

  雖然她還不清楚元成究竟想做什麽，但母親的直覺告訴她，這恐怕是她最後一次看見她的兒子。

  ******

  毒嶺峰上，南宮淩正在向段紫謙匯報著這些天收集的關於段元成的信息。

  前幾天，原本去追香香的他被段紫謙臨時召了回來，領了這份苦差。父子倆鬥法，為什麽要把他這個無辜的人要牽連進去呢？

  而偏巧他這次回來的還不是時候，把人家夫妻倆的好事都給打斷了……他直覺自己不會太好過。

  “那個……你老爹還是蠻厲害的，那麽多人追殺他，還是被他逃過了。你放心，他沒事，顯然一早就有所準備……”

  南宮淩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打量著段紫謙的臉色。

  雖然此刻段紫謙麵無表情，但周身所散發出來的氣息仿佛能凍死方圓百裏的生物，南宮淩隻覺頭皮陣陣發麻。

  他太了解這個大魔王了，沒表情比有表情更糟糕，他還是快快說完趕緊離開吧。

  總算匯報完了，南宮淩瞄了段紫謙一眼，卻見他依舊不動如山。

  沒動靜？

  好像有點慶幸，卻又有點兒覺得不對是怎麽回事？

  南宮淩故意咳了一下清了清喉嚨，“我看我還是繼續去跟進一下比較好。”

  話落，他閃身飄出了房間。

  可才到門口，就聽身後段紫謙突然問了一句：“香香和池江玉現在在哪裏？”

  南宮淩一愣，回身看向段紫謙時神色竟有些躲閃，“我哪裏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啊？我不是被你叫回來查你爹的事了嗎？”

  “你確定你不知道？”段紫謙直勾勾望進南宮淩的眼睛裏，那眼神如刀，仿佛能穿透人的靈魂。

  南宮淩一個激靈，直覺要完，卻還是硬著頭皮幹笑道：“當然確定啊！不過，你突然問他們做什麽？怎麽？你想讓他們一起追查你老爹的下落？”

  段紫謙沒有回答，隻是雙眸微合，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麵，似在思慮著什麽。

  香香前腳負氣出走，他老爹後腳便放火奪令，而且消息立刻便傳遍了江湖……這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

  更何況，這一路上明顯有人在接應著，否則以他老爹和他祖母兩個人如何躲得過那麽多的追殺？

  似乎很久沒看見玄色司那一幫人了吧？

  他家阿瑤……好像有事瞞著他呢。

  南宮淩見他不說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樣子……是瞞不住了吧？

  這大魔頭素來聰明，隻要有一點蛛絲馬跡被他抓住，他都能給你翻出一個底朝天。

  “紫謙，你……”

  南宮淩正想說些什麽，卻見段紫謙忽然睜開了眼睛，而後悠悠然站起朝自己走了過來。

  莫名的，南宮淩背脊一涼，“紫謙，我們有話好好說。”

  段紫謙揚了揚漂亮英挺的劍眉，“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南宮淩清了清嗓子，“沒，我哪有緊張，就是你突然這麽走過來，我有……有點兒……”

  段紫謙卻直接打斷了南宮淩的話，“去查一查他們在做什麽。或許……”他話語一頓，薄唇輕揚，似笑非笑地看著南宮淩，“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看著段紫謙的表情，南宮淩欲哭無淚。

  他這回絕對成要成冤大頭了，大魔頭肯定已經猜到了。

  香香哪是什麽逃婚？根本就是和秦瑤、段元成他們計劃好的，隻是可憐了他被夾在中間當炮灰。

  大魔頭是不舍得拿秦瑤怎麽辦，可他呢？

  這回小命休矣。

  “怎麽這副表情？本少爺又不能吃了你。”段紫謙微笑著問。

  這滿臉笑容的模樣卻讓南宮淩覺得驚悚，下意識便往後退。

  “那個……紫謙啊，我想起來，我還有些事……”

  南宮淩此刻死的心都有了。

  段紫謙每向前走一步，他便往後退一步。

  “哦？你還有什麽事？通風報信？”段紫謙笑問。

  “什麽通風報信？紫謙，我是那樣的人嗎？”南宮淩笑得比哭還要難看，繼續往後退。

  段紫謙卻頓住了步伐，掃了他身後一眼，“你再往後退，可能會不太好。”

  “信你才……”

  南宮淩下意識就拒絕相信他的話，誰知這一退，後腳跟著一個踏空——

  “啊！”

  一聲淒慘的大叫聲劃破了寧靜的夜空。

  *****

  南宮淩？

  正在院子裏恢複心情的秦瑤聽到了慘叫聲，立刻朝聲音傳來處急掠而來。

  然而，眼前那一幕卻讓她哭笑不得。

  隻見南宮淩一隻腳被一條蔓藤所縛倒掛在屋外的牆上，他的頭離地麵隻有寸許之遙，而屋頂上方，坐著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個人正不時搖晃著縛著南宮淩的蔓藤，一副玩得不樂亦乎的模樣。

  除了段紫謙還能有誰？

  被倒掛著的南宮淩一見秦瑤連忙大叫：“秦瑤，你趕緊替我解釋一下啊，我是無辜的。”

  他覺得自己整個腦袋都要充血了。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他段大少爺的屋外會有這麽個玩意兒？

  聽到南宮淩這一句大喊，秦瑤就知道，段紫謙想必已經猜到了。

  還未等秦瑤出聲，隻聽“咚”的一聲，南宮淩已經應聲摔在了地上。

  南宮淩呲牙咧嘴地爬了起來，摸了摸摔疼的腦門，所幸，那家夥用了巧勁，不然他準摔個腦袋開花。

  此時不閃，何時閃啊？

  南宮淩一溜煙跑了，留下爛攤子給秦瑤收拾。

  “阿瑤，還站在那裏做什麽？”

  屋頂上，似愜意欣賞月色的某位大少爺涼涼丟出一句。

  秦瑤一個躍身，飛身上了屋頂。

  方才站穩，腕上便是一緊，已被人拉著攬入了懷裏。

  “阿瑤就不打算給我說些什麽？”

  月光下，少年精致的臉龐上帶著幾分微惱，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秦瑤迎上段紫謙的目光，沉聲道：“我本也不打算瞞你，這件事情你遲早也會知道。隻是因為你的身體還未完全恢複，所以我們才不想你分神擔心。”

  段紫謙微微垂眸，“這是他的主意？”

  秦瑤點頭，“既然你現在都已經知道了，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這件事情確實是你爹提起的，他說他已經倦了這種爾虞我詐腥風血雨的生活了，所有的事，既然因霧樓令而起，那麽，就由霧樓令而結束吧。這是你爹給你的信……”

  秦瑤將段元成寫給段紫謙的信拿了出來。

  段紫謙接過，展信細看著，一絲黯然與複雜浮上了他的眼眸。

  原來……他爹竟然是北魏的細作，原來他爹從未曾真正放棄過他……

  “他真的隻是想結束這一切，帶祖母回故鄉？”段紫謙微微失了神。

  “嗯。他說，你已經長大了，不需要他的保護了。而他也還欠祖母一個承諾，是時候還她了。所以，他決定帶祖母回去他們的故鄉，隻是這樣一來，或許以後你們就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

  段紫謙抿唇沉默。

  秦瑤繼續道：“但在離開之前，他想再為你做最後一件事，就當是父親為兒子所做的最後一件事。隻有霧樓令跟著他從此消失在世間，你才能擁有寧靜的生活。所以他帶著祖母一離開毒蜂嶺，便自己放出了他手握霧樓令的消息，他要讓全江湖的人都知道霧樓令就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