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紫謙擰眉，眼底擔憂未散。

  莫名其妙地，秦瑤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段紫謙的臉，輕笑道：“別擔心，我沒事。”

  段紫謙卻僵住了，仿佛魔怔了一般緊緊盯著秦瑤，“阿瑤，你……”

  “怎麽了？”見段紫謙麵色不對，這一回輪到秦瑤擔心了。

  段紫謙連忙收回神思，避過了秦瑤的眼神，“我給你看一個東西。”

  他的慌亂與緊張讓秦瑤眸色一閃，但也沒揭穿，順著段紫謙所指的方向望去。

  一棵偌大的梅樹底下，竟有著數個小洞。

  段紫謙彎腰伸手探入了其中一個洞裏，片刻後，竟從裏麵掏出了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兔子。

  秦瑤詫異地揚眉。

  “我先前抓那隻兔子的時候找到的……”段紫謙將毛絨絨的小兔子放在了秦瑤的手心裏，“裏麵還有三隻小的，和一隻母兔。雖說狡兔有三窟，但我把它們其他的洞給堵住了，現在它們隻能老實呆在這裏。”

  秦瑤莞爾，捧著手裏的還沒巴掌般大的小兔子，心底柔軟成了一片，“原來你這是要把這人家給一窩端了啊？”

  看來這大少爺先是抓了一隻雄兔討好邀功，繼而再給她一個大驚喜。

  細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秦瑤和段紫謙坐在梅花樹下，一邊欣賞著林間美景，一邊逗弄著剛從兔窩裏撈出來的三隻小兔子。

  剛開始的時候，母兔顯得很著急，圍在他們倆的腳邊左右打轉，甚至還想過伸嘴過來咬他們，卻被段紫謙一個眼色給嚇了回去，隻能老老實實、委委屈屈地呆在一旁，可憐兮兮地瞪著他們。

  秦瑤看了眼那隻可憐的母兔，笑道：“如果它會說話，此刻還不知道要怎麽罵你呢？”

  段紫謙輕撇了撇嘴角，“它應該感激阿瑤，若不是阿瑤你喜歡，它們一家子早成了本少爺的盤中餐了。”

  秦瑤莞爾一笑，走了過去，將懷裏的三隻小兔子給塞回了洞穴裏，那隻母兔見狀，連忙也跟著竄回了洞裏。

  段紫謙也沒阻止，隻是安靜地等著秦瑤走回來。

  “你好像並不詫異我將它們送回去？”秦瑤重新在段紫謙身邊坐了下來。

  “你對兔子向來心軟……”段紫謙薄唇微微一揚，“所以，我也從未打算把它們一家子帶回去給你。我知道，你必定舍不得它們受苦。另一隻兔子，等它酒醒了南宮淩會把它送回來的。”

  秦瑤看著他，“紫謙，你比我想像中更要了解我。或者說……了解曾經的我……”

  段紫謙神色微微一滯，半晌，他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般，這才緩聲道：“是，阿瑤，我們很早以前就認識了，在我們還都是孩子的時候……”

  他伸出手，輕撫上秦瑤的臉頰，“是你把我從絕望的深淵裏拉了出來，是你給了我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那時，他剛剛曆經了喪母之痛，父親的打罵責罰卻遠遠也比不上他心中的痛苦與愧疚。

  他身上背負著枷鎖實在太過沉重，沉重到他夜夜都會從半夜驚醒，然後一夜坐到天明。

  他還記得那一夜，他再次從噩夢中驚醒，幾近崩潰的他，發了瘋般衝出了段家，獨自一人衝入了風雪裏。

  那一天，他漫無目的地在雪地裏走了一夜，年少瘦弱的他因高燒而昏倒在了雪地裏，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凍死在雪地裏的時候，秦瑤出現了。

  他永遠也忘不了，他徘徊在絕望邊緣時，那個一手抱著兔子、紮著兩個丸子頭的可愛女孩，朝他笑容燦爛地伸出了手。

  她說，我帶你回家吧。

  而她永遠也不知道，她那一句“回家”，給他枯萎黑暗的生命帶來的怎樣的陽光與溫暖。

  她是他生命中的救贖，所以這一生，她也是他的全部。

  “原來我們那麽小就認識了？”

  對於段紫謙所說的過往，秦瑤完全沒有印象，但腦海裏不時閃過的幾個畫麵卻告訴她，那個小女孩和小男孩應該就是她和段紫謙。

  “那個時候，我幾歲？”

  “十歲。”

  秦瑤微怔，隨即回過了神，苦笑，“果然，我的記憶被人替換了。”

  在她現在的記裏，她六歲時就在霧樓參與殘酷的訓練了，不僅沒有所謂的家，更沒有遇到段紫謙。

  “那你知道，我的家人是誰嗎？”

  秦瑤又覺得頭疼了，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段紫謙並沒有回答，隻是擔憂地看著她，“是不是又頭疼了？”

  “嗯。最近經常頭疼。”秦瑤眉宇間浮現出了一抹倦意，“有可能……是要想起那段記憶了……就像我剛剛還想起我們兩個小時候相處的一些畫麵……”

  被頭痛折磨的秦瑤並沒有發現段紫謙眸心似是微微顫動了一下。

  “阿瑤，你躺下來休息一會兒吧。”

  段紫謙將身上的毛裘放了下來，鋪在了地上。

  所幸這裏叢林密集，並沒有多少積雪落在地上。

  頭疼得實在厲害，秦瑤依言躺了下來，腦袋自然地枕在了段紫謙的雙腿上。

  “紫謙，你還沒告訴我，你是不是見過我的家人……”

  秦瑤閉著眼睛低聲問。

  雖說如今的她因記憶的缺失，對所謂的家人並沒有多少感覺，但還是忍不住對家的那種向往。

  原來她秦瑤並不是一個孤兒，原來她也曾有過一個家。

  “我沒見過。”段紫謙低聲回答著，伸出兩指輕輕替秦瑤按揉著額角。

  “沒見過？”秦瑤心底微微劃過一絲失望，“你不是說，那個時候我說過要帶你回家嗎？”

  “阿瑤，你累了，先休息一會兒，有什麽事，等你睡醒了再說。”

  迷迷糊糊中，秦瑤隻覺段紫謙的聲音越來越遠，但一直隱隱作痛的額際卻隨著段紫謙的按揉而緩解了不少。

  她鬆開了眉間，沉沉進入了夢鄉。

  她並沒有發現，段紫謙輕按在她額角的指間隱隱有某種詭異的氣流在湧動著。

  終於，段紫謙停下了動作，臉色卻隨之蒼白了兩分。

  “阿瑤，對不起。”他低下頭，看著秦瑤沉靜的睡顏，低聲自語道：“我不能讓你想起來。”

  他伸出手輕撫上秦瑤蒼白的臉頰，“生辰快樂。我的阿瑤。今天的禮物，可喜歡？”

  他的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的兔子洞穴，那裏正顫微微地探出了頭，在觸及到段紫謙的眼神時，又嚇得將腦袋給縮了回去。

  段紫謙薄唇輕輕一聲，“今日算你們命大。”

  他話音方落，驀地，眼底殺機一現，霍然抬首，看向了梅林的另一邊，“閣下看戲可看夠了？”

  陰暗的角落裏，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緩步而出。

  那是一名身著藍衫的年輕男子，麵容冷峻，眸似含霜。

  “段紫謙，你竟對秦瑤施惑心術？”男子麵無表情地打量著段紫謙，“你以為，你從夜魅染那裏習得的皮毛，能繼續封印住她的記憶？真是不自量力。”

  “你是誰？”段紫謙眼眸微眯。

  “我是……”

  正想自我介紹，突然眼前一花。

  原本應該在樹下抱著秦瑤的段紫謙突然間出現在他麵前，竟一劍直取他的心口。

  男子倏然一驚，飛身疾退，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量才險險避過那致命的一劍，但鋒利的劍鋒還是在他胸前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劃痕，細密的鮮血隨之滲出。

  男子麵色陡變，原本含霜的眼底似有什麽東西碎裂了。

  他沒想到段紫謙的武功竟這麽厲害，差一點，就被他給一劍穿心了。

  “段紫謙，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想殺我？”

  “你是誰，與我無關。礙眼之人，殺了便是！”

  段紫謙手中長劍一揚，眼底戾色盡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