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瑤猶豫了片刻，看著床榻上麵色蒼白的少年，最終還是沒能忍心，伸出手，抱住了他略顯冰涼的身軀。

  “是這樣？”

  她那笨拙的擁抱姿勢，讓段紫謙不由輕笑出了聲。

  你看……他的阿瑤表麵看起來冷漠無情，其實心底是柔軟的。

  “好點了嗎？”

  秦瑤幾乎是半趴在段紫謙身上，覺得自己整張臉都跟著發燙。

  算了，不跟一個病人計較。

  “我說過，阿瑤是我的藥。”

  那道低啞曖昧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溫熱的氣息不經意輕掃過耳垂，讓秦瑤不自覺地渾身一顫，連忙放開了段紫謙。

  “我先去給你拿藥……”

  秦瑤轉身就想逃，門口卻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少夫人。”

  是墨羽。

  秦瑤打開了房門，就見墨羽一臉焦急地往房裏張望，“少夫人，少爺醒了嗎？”

  還沒等秦瑤答話，墨羽便看見了已經清醒、正坐臥在床頭的段紫謙。

  “少爺，您終於醒了。”

  墨羽喜極而泣，端著藥碗跑了進來。

  “來，快把藥喝了。”

  秦瑤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暗色。

  “墨羽，最近這段時日辛苦你了……”段紫謙看了眼墨羽手裏的藥，“每天都給我熬藥。”

  墨羽搖了搖頭，笑容真摯，“不累，一點兒都不累，隻要少爺能好，墨羽做什麽都值得。”

  秦瑤接過了墨羽手裏的藥，“我來喂吧。”

  “那就麻煩少夫人……”墨羽朝秦瑤使了一個曖昧的眼色，“有少夫人您親自喂，少爺一定會好得更快。”

  也不多話，墨羽便退了出去，還貼心地為他們關上了房門。

  “他跟了我十六年。”床榻上，段紫謙突然出聲，似陷入了某種回憶裏，眼底染著一絲暖意，“在我三歲的時候，娘親為了給我找玩伴，一眼就相中了與我同歲的他。這十六年來，他陪著我一起長大，陪著我開心，陪著我傷心，甚至陪著我一起受欺淩，受折磨……想當年，他為了保護還年幼的我，身上沒少受傷……”

  秦瑤心頭微微一怔，“紫謙，你……”

  他這是知道了什麽？

  段紫謙並未回答，隻是繼續淡聲道：“墨羽啊，他一直是我苦苦在段家支撐下去的唯一支柱……畢竟那個時候，隻有他是真心關心我的……”

  秦瑤輕輕歎了一口氣，“你知道了？”

  “我知道我最近身體有問題，在當年我中血鴆之毒時，我就已經留了心……”段紫謙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痛色，“我會提防段府裏所有的人，唯獨不會提防墨羽。”

  當年會中血鴆之毒也是一個意外。

  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經開始布局，哪裏會讓人給自己下毒的機會？

  可一年前，他還是中招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麽人，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給自己下毒？

  隻是那個時候，他並沒有懷疑到墨羽身上，甚至還一度以為是他爹段元成給他下的毒。可有太多的事解釋不通，若是他爹真的恨不得他死，也不可能讓池江玉呆在府裏為他續命……

  這幾天，他眼瞅著自己身體出現問題，顯然是有人再一次按耐不住了。

  他不敢去想黑手究竟是誰？

  可他不得不去想。

  秦瑤將藥放下，走過去，握住了他冰涼的手。

  “紫謙，你還有我。還有，你爹。”

  段紫謙深深注視著秦瑤，抿唇不語，隻是反手緊緊扣住了秦瑤的手，就仿佛抓著生命中最後一根稻草。

  池江玉此時推門而進，掃了眼段紫謙和秦瑤互握的手，斂下心神，一瘸一拐地往桌麵上放置的藥碗走去。

  當銀針插入湯藥之中，果然迅速變黑。

  池江玉揚了揚眉，“沒想到，有一天我堂堂醫仙開的方子裏竟然被人加了毒而不自知？”

  他話語一頓，看向了段紫謙，“我說段大少爺，你究竟有多不招人待見，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小書僮都想著要下毒毒死你……”

  段紫謙並沒有反駁，隻是垂著眼眸坐在那裏，沒有人能看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

  夜已深，一片萬籟俱寂。

  桃花塢別院裏，幾乎所有的人都已沉入了香甜的夢鄉之中。

  床榻上，墨羽原本緊閉的雙眼猛地睜了開來，然而，那雙空洞的眼眸依舊是沒有焦距。他輕輕地坐了起來，然後慢慢地翻身下床。

  他連鞋也沒有穿，就這樣一步步地走到房門口，然後小心地打開了房間，走了出去，所走的方向，正是關著段元成的暗室……

  *******

  暗室的門，被推了開來。

  墨羽看到了段元成。

  他的手腳上都鎖著鐵鏈，嘴裏還塞著布條，衣發散發，狼狽不堪，隻有那雙血紅的眼睛依舊透露著駭人的瘋狂以及戾氣。

  “嗚嗚嗚——”

  看到墨羽的那一刻，有殺意泛過了那雙血紅的眼睛。

  被禁術控製住的人，唯一能記住的，就是一個“殺”字！

  當禁術進入了最後瘋狂的階段，除了殺掉第一眼看到的人，他會殺掉所有，他所看到的人！一直到，他再也殺不動為止！

  墨羽麵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原本蒼白無力的手緊緊地抓住了禁錮住段元成右手的一條鎖鏈，然後用力一扯。

  “叮！”

  那牢固堅硬的鏈接應聲而斷。

  段元成右手一脫離控製，第一反應就是五指成爪，去掐墨羽的脖子。

  墨羽機敏地閃身，險險避過，可頰邊的發絲依舊被扯斷了幾縷，臉頰邊也被劃出了一道血痕。

  他絲毫也不覺得痛，抓起了第二條鎖鏈正欲用力，忽然，一陣異香飄來。

  他手上一滯，已失了力氣，還未回神，全身都已僵硬。

  而此時，原本抓狂的段元成，也僵在了那裏。

  “嘻嘻，小小一點毒香，就能讓你動彈不得了！”香香笑眯眯地出現在暗室門外，輕拍了拍手上的餘粉，一臉的得意。然後，她轉過頭，看了眼身後的人。

  “怎麽樣？池江玉，換做是你，你就不能一招之內製住這兩個人了吧？”

  池江玉冷哼了一聲，“你這丫頭，除了會使毒，還會別的嗎？”先前她強吻他的賬，還沒機會找她算呢。

  香香朝他扮了個鬼臉，“光使毒這項，你就拿我沒辦法了不是？就像那天……”

  香香話音未落，就被池江玉臉紅脖子粗地打斷：“你這女魔頭可別胡說八道！”

  吼完，還莫名心虛地瞅了眼秦瑤。

  香香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

  不是都決定退出了嗎？還顧及什麽呢？

  香香突然覺得心裏有點兒不舒服。

  穗兒眼前一亮，神色古怪地盯著二人，“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

  池江玉瞪了穗兒一眼，“你也跟著湊什麽熱鬧？”

  穗兒無趣地摸了摸鼻子。

  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南宮淩突然眯了眯眼，總覺得香香和池江玉之間有什麽不對？

  秦瑤見眾人這個時候竟還糾結這樣的事，不由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好了，你們別鬧了。先看看墨羽怎麽回事？”香香和池江玉兩個人還真是天生不對盤，一見麵就掐，儼然一對冤家。

  秦瑤走進了暗室，看到墨羽雖然渾身不能動彈，但眼睛呆滯，麵無表情，像是被人控製住一般。

  池江玉上下打量了墨羽一眼，“應該跟段元成一樣，都被人用禁術控製了。”

  “他一直跟著我們在一起，什麽時候被控製的？“穗兒不解。

  “這種禁術，似乎能讓人功力大增……”池江玉微一沉吟，想起前幾日林中段元成那瘋狂的模樣，不由擰了下眉，“真是麻煩。”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解除？”秦瑤擰眉。

  “南宮淩不是說過了嘛，除了施術者，無人可解……”香香無奈地聳肩。

  池江玉一邊拿著新的鎖鏈，給段元成重新鎖上，一邊道：“也許毒聖有辦法。”

  “我師父？”香香挑眉，“就算他有辦法也沒用啊！他現在又不知跑哪裏野去了，人影都找不見。”

  “墨羽若不清醒，我們無法從他口中得到一切……”秦瑤正暗自思忖，忽然聽聞香香一聲驚呼，“池江玉，小心！”

  然後，撲了過去，一把抱住池江玉在地上滾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