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相公做過什麽？”秦瑤沉聲問。

  秦瑤沒有忘記，那天段紫謙跟自己說過，他之所以尋求合作，不過是為了自保。

  據霧樓調查的資料，一年前，被譽為“建康城第一公子”的段紫謙突然生了一場大病，臥床至少一月有餘。而後，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的段紫謙便性情大變，判若兩人。

  過往那些塵封的記憶再度被揭開，墨羽悲憤地連眼眶都微微發紅。

  “現在整個建康城的人都在說少爺如何囂張乖戾，如何丟段家的臉，但沒有人知道，少爺那都是被逼的。如果他不變得壞一點，不變得任性跋扈一些，根本就保護不了自己。因為在這段府裏，老爺完全不把少爺當一回事，老夫人更是……”墨羽忍不住哽了聲，“少爺他隻能靠自己……”

  還記得那時少爺重病，連燒了三天三夜，人都幾乎被燒傻了。

  當時整個段府就隻有他一個人獨自在那裏著急上火，老爺和老夫人甚至連看都沒來看過少爺一眼。

  好不容易等到少爺醒了，可那段時間少爺卻連人都認不得了，有時甚至還毫無反應，形如木偶。

  因為老夫人和老爺的無視，段府上下根本就沒把生病的少爺當一回事。每每病症發作，缺衣少藥，肆意欺淩，那都是常態。

  後來少爺總算意識清醒了一些，他似乎也明白了以往的隱忍退讓，隻會讓有些人越來越變本加厲，於是他開始學著反抗，開始學著懲戒那些下人，開始學著與老爺對著幹……當那些曾經欺負過他們主仆的人，一個個受到應有的責罰時，那些人才懂得害怕，才開始逐漸收斂……

  墨羽說著，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少夫人，您不知道，我們家少爺其實很聰明的。他學什麽都很快。以前，他一直努力地讓自己學有所成，琴棋書畫樣樣涉獵，甚至被譽為‘建康城第一公子’，目的就是為了讓老爺視他為驕傲，讓老爺多看他一眼，可老爺……”

  墨羽苦笑，替自家少爺心疼不已，“老爺從來不知道少爺的用心……或許他是知道的，但他恐怕就算知道，也會當做不知道吧……”

  穗兒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了，問：“這父子倆之間究竟有什麽仇什麽怨啊？你們老爺竟這麽不待見自己的親生兒子？”

  “還不是因為夫人……”

  墨羽的聲音嘎然而止，眼底閃過了一絲悲涼掙紮之色，也沒再說下去。

  夫人？

  秦瑤眸光微微一閃，她沒有追問下去，但她心中明白，這個夫人肯定不是茹夫人。

  墨羽似也沒打算再繼續說下去，而是直接轉移了話題，“其實少爺變成如今這樣也好，雖然每每總是氣得老爺暴跳如雷，但這樣一來，倒是與老爺之間的接觸更親近一些……以往，無論少爺做得多麽出色，老爺總是視少爺如無物……有時候甚至一個月還說不上十句話……”

  秦瑤忽然覺得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巨石，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並不知道，段紫謙竟還藏著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心酸過往。

  當年名滿建康城的第一公子，會變成如今這般頑劣，原來是因為他的父親段元成。

  他的出色是為了他的父親，他的自暴自棄也是為了他的父親……他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想得到親生父親的認可而已。

  但段元成……秦瑤眸色微暗。

  “原來姑爺竟然這麽慘……真是人善被人欺！果然人還是要變得壞一點，才能保護得了自己……”穗兒臉上寫滿了同情，她決定以後還是對他們家姑爺好一點。

  秦瑤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口莫名翻湧的情緒，“好了墨羽，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把相公救出來。”

  墨羽懊惱地狠捶了一下身邊的大樹，“都怪我不好，那天我如果拉住少爺，就不會出這樣的事。”

  秦瑤安撫，“墨羽，這件事不是你的責任，相公，他會沒事的。你放……”

  話音未落，秦瑤忽然神色一稟，看向了旁邊的花園。

  穗兒也警戒地跟著秦瑤的目光望去。

  墨羽更是一臉的緊張，“少夫人，怎麽了？”

  秦瑤眸色微微一暗，“我剛才……好像看到有人影閃過……”

  說著，她便朝花園方向走去。

  穗兒和墨羽連忙跟上。

  百花盛放的花園裏，淡淡的月光投射而下，照出一片斑駁樹影。

  四周很安靜，並沒有看到什麽人出沒。

  秦瑤擰眉。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少夫人，是不是你看錯了？這個時候誰會來花園……”

  墨羽話音未落，秦瑤便看見了前方不遠處的桃花樹下靜靜躺著一封書信。

  那是……秦瑤加快了步伐。走到樹下，她彎腰撿起書信，展開一看，臉色卻變得有些複雜。

  “少夫人，是誰的信？”

  秦瑤將信遞給了墨羽，墨羽接過一看，便看到書信上寫著幾行字——

  若要知段紫謙下落，明日午時湘水畔見。過時不候。

  “啊，太好了，少爺終於有消息了。”墨羽激動地淚流滿麵，“我們現在就去告訴老爺。”

  也不等秦瑤回應，墨羽拿著信轉身就跑去找段元成了。

  “姑爺總算有消息了。”穗兒也跟著鬆了口氣，轉過頭時，卻發現秦瑤目送著墨羽遠去的背影，竟微微失了神。

  “小姐，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做？”

  “等。”

  秦瑤淡淡吐出一字，麵色平靜，心下卻有些亂了。

  湘水畔在城西，而桃花亭卻在城東。

  她有些不明白門主為何會下達這樣的命令？

  相同的時間，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地點……

  *****

  夜色深深，香香坐在屋子裏，一邊悠閑地品著香茗，一邊等著段紫謙。

  這一次，她趁機擺了段紫謙一道，算是解了幾分氣。

  按原計劃，明日午時秦瑤是要去城西湘水畔的，她故意說了個城東桃花亭，讓秦瑤去見霧樓門主，看秦瑤到時往哪裏去？

  對他們來說，秦瑤傾慕霧樓門主，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而段紫謙中意秦瑤，更不是什麽秘密。

  雖然沒有人知道為什麽段紫謙會中意秦瑤，但這次香香很確定，段紫謙已經鬱悶透了，不然不會連身體都不養，大半夜的鬧失蹤，害她撲了個空。

  原本她得罪了段紫謙，策影善意地警告她，讓她出去躲一陣。可她轉念一想，覺得以段紫謙那睚眥必報的個性，自己躲得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幹脆就主動出擊，死也死得瞑目些。

  反正現在的她已經被段紫謙害得淪落成了一個苦命的小跑腿，丟盡了師父毒聖的顏麵，她還有什麽不好豁出去的？

  可惜，她找上門來了，段紫謙卻不在。

  香香尋思著，段紫謙很有可能去找秦瑤了。

  香香得意地一揚眉，就算他去找秦瑤也沒用，總不能因為這件事而破壞了全盤計劃吧？

  籌謀這麽久，明天可是最關鍵的一環，段紫謙應該不會這麽衝動地“因小失大”。

  香香越想越開心，不禁伸長了脖子往門外望去。

  怎麽還沒回來？

  她現在迫不及待地想看見段紫謙那張臉上露出抓狂的神色。

  那肯定極有意思。

  思忖間，她看見了夜幕裏匆匆走來一道身影。

  正是段紫謙。

  香香眸光頓時一亮。

  段紫謙幾乎飄進來的。

  他就像是遊魂一般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了下來，卻對坐在對麵、假裝平靜飲茶的香香視若無睹。

  那張精致的俊顏上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眉心微微擰著，原本清澈靈動、亮如星辰的眼眸也略顯得有些無神。

  坐下來後，他就一直盯著某個不知名的定點發呆。

  香香奇怪萬分，一邊飲著茶，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瞄著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段少爺又搞什麽鬼？

  香香暗中提防。

  “香香……”終於，段紫謙開口了。

  “嗯？”香香心中升起戒備，但還是假裝淡定地飲了口茶。

  “本少爺平時是不是很善良？”

  “噗！”香香一口熱茶從嘴裏噴了出來，被不小心嗆入喉間的茶水，嗆得上氣不接下氣。

  “咳咳……段紫謙，你是存心整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