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穗兒身影消失同一時刻，原本榻上沉睡的段紫謙猛地睜開了眼睛，身子一傾，張口便在床邊吐出了一口血，地麵上頓時呈現出一片駭人的暗黑色。

  “我盤算著你也差不多了。”

  隨著那聲歎息落下，屋外疾掠進一道黑色身影，竟是方才攔截翠鳥的黑衣少年。

  少年先是迅速地塞了一顆藥丸進他嘴裏，而後一掌抵住他的背心，以內力替其療傷。

  段紫謙原本慘白的臉終於恢複了一絲血色。

  少年收了掌，扶著段紫謙靠在軟枕上，然後坐在床邊饒有興味地注視著他，“若論忍功，這世間你段大少稱了第二，絕對沒人敢稱第一。魂殤的反噬，你竟然能撐這麽久，還不被秦瑤發現。這一次，我真是服了你。”

  這大少爺暗中救了人不說，還為了轉移段元成的注意力，無端受了一次家法。可以說傷上加傷了，但他偏偏還躲過了池江玉那家夥的診脈。

  少年不由覺得自己以前還是太低估這大少爺了，他的手段層出不窮，沒到最後，誰也不知道他會走到哪一步？

  原本靠在床榻上閉目恢複的段紫謙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隻是那眉眼間早已不見以往的紈絝懶散，竟是一片犀利冰冷之色，判若兩人。

  “如何？”他冷冷吐出兩個字，完全無視了剛才黑衣少年所說的話。

  黑衣少年輕挑了下眉峰，乖乖地將手裏剛截獲的密信遞給了他。

  段紫謙展開一看，眉底劃過了一絲戾色，“諜穀？”

  少年聳肩，“是啊，沒想到你那位後娘竟然是柔然國諜穀的人……看來這霧樓令還真讓很多人都蠢蠢欲動啊！”

  不僅驚動了南齊北魏，竟然還引來了域外的柔然國。

  段紫謙收起密信，神色淡淡地道：“盯緊一些。不過是一些馬前卒，不要打草驚蛇。”

  “放心吧，交給我了。”少年揚著笑保證。

  段紫謙正欲說些什麽，忽然眉頭微皺，掩唇低咳了兩聲。

  少年輕歎了一聲，連忙拿出一個藥瓶丟給了段紫謙，“每日服兩粒，但隻能暫時緩解。最好的辦法，還是找個時間閉關療傷。還有，最近這段時間千萬不要妄動內力。”

  “我心中有數。”段紫謙接過藥瓶，塞進了懷裏。

  少年卻是一臉的不以為然，“你要是心中真有數，就不會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模樣……”

  段紫謙輕哼了一聲，“死不了。”他掩唇低咳了幾聲，“讓你做的事，可安排好了？”

  少年撫額輕歎，“當然是照你說的意思都安排妥當了，絕對不敢出半點差錯……”

  這要是出了差錯，他鐵定會被這大魔頭給折騰掉半條老命。

  不過比起他，某位神醫恐怕就更可憐了……

  段紫謙勾唇不語。

  少年卻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丟出一句，“對了，孫揚死了。”

  段紫謙麵色淡淡，“死不足惜。”

  少年揚眉，“可霧樓上下所有人都認為你家阿瑤是凶手……”

  段紫謙眸光一暗。

  “你看看，你為了替你家阿瑤出一口氣，現在倒是替她惹禍上身了……”

  “我那毒並不致命，不過是讓他再多受點罪。”段紫謙眼底戾色劃過，“看來有人還是按耐不住了。”

  少年長長一歎，“霧樓之中，隻怕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風了。你就不怕你家阿瑤……”

  段紫謙卻是重新閉上了眼睛，“這件事就交給阿瑤處理。我相信她的能力。”話語一頓，他忽然又幽幽補了一句，“當然，若是阿瑤少了半根寒毛，唯你們是問。”

  話落，他便側了個身沉沉睡去，留下床邊少年為之氣結。

  是啊，他家阿瑤就是他的心頭寶，而他們這些辛苦跑腿的人……那都是路邊的野草……

  *****

  在南齊，人人都知道江湖上有一個叫霧樓的神秘組織。

  據傳，霧樓之中能人輩出，他們可以化身為販夫走卒與你談笑風生，道盡百姓生活辛酸苦辣；也可以是朝堂上的高官權貴與你爭鋒辯駁，共議天下國事……他們無處不在，甚至無孔不入……所以他們掌握著天下各國的一手情報信息，為天下諸國所忌憚。

  而霧樓門主更是傳說中的存在。

  他時常以一身白衣、一副銀色麵具示人，沒有人知道他的年歲，他的姓名，他的真實容貌，隻知他武功高強，神龍見首不見尾……

  然而，一年前，霧樓突現變故。

  門主失蹤，而跟著門主一同失蹤的，還有代表著霧樓至高權力的霧樓令。

  霧樓上下沒有人知道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但門主的失蹤卻造成了霧樓大亂，權力交替。

  原本勢微的大長老漸漸掌控了霧樓，但因其手中沒有霧樓令，霧樓之中真正臣服者為數不多，霧樓門下三司一堂，隻有隱間司的人為大長老馬首是瞻。

  於是，霧樓分裂成了三派。

  一派以二長老、玄色司為首，以極力尋找門主下落為己任；一派則以大長老、隱間司為首，試圖找尋霧樓令，將門主取而代之；還有一派，則是以舍人司、刑罰堂為首的中立派，他們揚言隻要誰有霧樓令，他們一司一堂便歸屬哪一派……因為他們隻認令不認人……

  一時間霧樓令便成為霧樓上下爭搶的中心。

  而秦瑤始終堅信，隻要找到霧樓令，就必能找到門主的下落。所以，當她接到霧樓令有可能在段家的消息時，她便想方設法替頂了秦家那個半途認回的千金的身份，嫁給了段紫謙。

  隻是沒想到，段元成老艱巨滑，東廂閣書房藏令不過是障眼法。

  他們以往不是沒嚐試過，生擒段元成，甚至想過用下毒之法逼其吐露真相，但段元成卻不像表麵上顯露的那般簡單。

  玄色司派出去的人幾乎都是無功而返，甚至還折損了好幾人。也不知是段元成下的手，還是段元成身邊有高人保護。

  於是，她隻能委身下嫁，尋找契機。

  對她來說，找到門主下落比什麽都重要。

  因為那個高高在上的人一直是她信仰的存在。

  她也絕不會容許有人讓她的信仰跌落神壇。

  心思浮動間，秦瑤飛身落於緊閉的石門前，抬頭看向石門牌匾上的“霧樓”二字，神色肅穆。

  門前響起守衛淩厲的喝斥聲：“何人膽敢擅闖霧樓？”

  秦瑤鎮定地從腰間拿出一塊令牌。

  守衛定晴一看，看到令牌卻是變了臉色，“秦瑤？”

  秦瑤眸色微暗，卻不動聲色，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裏。

  那守衛跟旁邊的人耳語了兩句，這才又轉頭對秦瑤道：“還請羽一首使稍等片刻，我已差人去通報大長老……”

  守衛話音才剛落，緊閉的石門忽然大開，一名白衣年輕男子帶著數名霧樓弟子急步而出，秦瑤認出正是隱間司使者孫揚的手下李劍宇。也正是那日婚禮之上攔轎劫親之人。

  秦瑤眸色一閃，就見李宇劍手一揮，眼底殺機閃現。

  “殺了秦瑤，替孫使者報仇。”

  秦瑤麵色微變，還來不及有所動作，李宇劍已帶人將她團團圍住。

  秦瑤神色依舊淡定，“李劍宇，你好大的膽子。”

  李劍宇眼底劃過了一絲陰鷙，“秦瑤，你殺了我們使者，必須償命！”

  秦瑤擰眉：“孫揚死了？”

  “秦瑤，拿命來！”

  李劍宇這一聲令下，隱間司數十名弟子頓時蜂捅而上。

  秦瑤眸色一涼，卻是身形一錯，快如閃電，竟然飛身避開了那些隱間司弟子，直取李劍宇。

  “嘭！”

  她一個飛踢，將李劍宇直接踹飛，而後飛身落下，一腳踏上了李劍宇的胸膛。

  “李劍宇，看來上次給你的教訓還不夠深刻。”

  秦瑤神色淡淡，足下微一用力，卻生生逼得李劍宇吐出了一口鮮血。

  所謂擒賊先擒王，即使隱間司的人與自己道不同不相為盟，但畢竟是同門弟子，她還不想對自己人大開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