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章

  當斯翰得到謝大都督終於接見他的消息時，已是酉時。

  斯翰一想到明日就能見到謝瑍，內心激動，不斷地給來傳令的兵士道謝，又讓人拿出禮物相贈，可惜被婉拒。倒是忽略了謝瑍讓他去軍營見麵的細節。

  謝瑍選擇在軍中大帳接見斯翰，自然也是有深意的。不僅是彰顯軍力，更重要的是要讓人們見識和感受新式軍人的風貌。謝瑍也忽略了斯翰在酒泉羈留多日，對晉軍早有了很深的了解。這是一支與以往任何部隊都不一樣的軍隊，從軍容軍貌到軍風軍紀，更不用說戰鬥士氣了。

  第二天一早，斯翰帶著兩個黑眼圈出了“賓館”。這廝一夜未眠。

  雖然有彭晃的帶領，斯翰一行還是在營門接受了例行檢查。這讓斯翰心中一驚，一郡太守也乖乖地接受檢查。看到哨兵們敬禮和彭晃他們回禮之時，即使他已有了不少的了解，還是被這些做法震驚了。他感到自己像個傻子似的，不知所措。

  進了大營，斯翰就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和肅殺的氣氛，這是他以前從沒感受到，哪怕是呂光的西涼鐵騎，也隻是凶悍，絕對沒有這樣的感覺。“看來，這個謝大將軍治軍非凡，決不能以常人視之。”斯翰心下暗服思忖道。

  大帳門口，一邊兩名衛士像年輕的白楊樹那樣筆直挺拔。

  “酒泉太守彭晃，前來拜見大將軍。”回禮已畢，彭晃道：“鄯善使者已經帶到，敬候大將軍接見。”

  “大將軍正等待諸位。”一名衛士道：“將軍日理萬機，公務繁忙，請盡量節省時間。諸位請進！”說吧，以手虛引向帳內延請。

  斯翰跟著彭晃進了大帳，除了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四下一片寂靜。斯翰暗暗向兩邊踅摸踅摸，但見兩側都是頂盔掛甲的將士，一臉正氣，目視前方。正中間帥台之後，坐著一位年輕的將軍，金盔金甲，鬥大的紅纓像一團火，將他俊美的臉映的微微發紅。身左邊站著兩位小將，背後一杆大戟，不用說這就是謝瑍了。

  “屬下參見大將軍！”彭晃抱拳拱手施禮，“鄯善使者帶到！”

  “多謝郡守大人，且站立一旁！”謝瑍抬手向右側示意道。

  “諾！”

  “鄯善國使者斯翰拜見大將軍！”這斯翰見彭晃閃在了一邊，急忙上前幾步，握拳在胸前躬身施禮。

  “貴使免禮。”謝瑍大度的抬手道：“閣下遠道而來，辛苦了！讓貴使久候，實在抱歉。不知這幾日在城內住的如何？可有什麽不稱心之處，盡可道來。”

  “不敢！”斯翰道：“上國相待周詳，下臣銘感五內。今奉敝上之命，特來拜見大將軍，這是禮物清單。區區薄禮，難成敬意，請大將軍笑納。”

  “貴使客氣了。”謝瑍命人接過禮單，放在案上，並不觀看，反而接著說道：“本督奉天子之命，複我中國舊時河山，鄯善自漢以來，皆為藩屬，今天兵蒞臨，不知貴王上何以教我？”

  “大將軍之威，名聞遐邇。”斯翰道：“天兵所到之處，戰無不克。下臣以為，不出旬月，西域諸國必定來降。這是我家王上的降書，請大將軍禦覽。”

  “呈上來！”謝瑍低聲命令道。

  一邊薑信走下來，接過斯翰的手中的書函，呈給謝瑍。

  “那就借閣下吉言。”謝瑍一麵接過降書，一麵開口道：“鄯善城內情形如何？”

  “多謝大將軍垂詢。”斯翰急忙答道：“城內尚好。”

  “哦，聽聞樓蘭城內用水困難，可有此事？”謝瑍一邊看著禮單，一邊問道。

  “啟稟大將軍，此事由來已久，因為缺水，我王都早已順河南遷。”斯翰答道：“但樓蘭故城尚有少量居民。”

  “哦？如此說來，故城仍在？”謝瑍眉毛一挑問道。

  “確是如此。”斯翰道：“當年漢皇設立的西域長史故府仍在，曩苻秦西來，因我王猝然崩殂，未往鄯善，而取道高昌，經西北焉耆而至龜茲，後呂光原路返回，鄯善在南得以未經擄掠之苦。”

  “原來如此，未曾想鄯善王之歿，倒是庇護了國民。”謝瑍點頭道：“貴使遠道而來，本當多留幾日，但本督有意效法定遠，深入西域.一為恢複漢家故地，二為探察風土人情,不知貴使何以教我？”這就是謝瑍的試探之意了。

  “斯翰願為向導，請大將軍準允。”斯翰上前一步，以手撫胸道。

  謝瑍點點頭，心中暗自思忖，果如傳聞一般，此人心慕華夏，仰我漢學，如能善加引導，倒是民族融合的極佳紐帶，如此甚好。

  “貴使若有此意，本督歡迎之至。”謝瑍微笑道：“是否會耽誤貴使回複貴王上之行程？”

  “謝大將軍為外臣著想。”斯翰道：“斯翰自派副使回複我王即可，懇請大將軍回函！”

  “貴使且請稍坐。”謝瑍頷首道：“來人，請為貴使置座。筆墨伺候。”

  一邊有人為斯翰拿來矮凳，讓斯翰坐下。斯翰也不扭捏，施了一禮坐在一側。

  薑信上前，在帥案上鋪開宣紙，旁邊薑仁已經將硯盒放好，遞上筆來。話說這硯盒可是薑仁根據謝瑍的提示，將研好的墨汁裝在特製的石盒之內，相當於後來我們的墨水瓶。隻是這硯盒還有硯台的功能。

  但見謝瑍接筆在手，蘸墨少頃，凝神片刻，開始書寫國書。

  斯翰聚精會神地看著傳說中出口成誦的謝瑍，但見謝瑍揮毫，一氣嗬成，未見絲毫滯澀。不一刻，書寫完畢。

  薑信收起筆墨，謝瑍看了一遍，蓋上都督大印。

  “請貴使即刻派人送回鄯善。”謝瑍道：“自即日起，鄯善複用舊名樓蘭，暫設樓蘭郡。西域都護府更名庭州，治所即設在淤賴城（今烏魯木齊南郊）。按律法，比龍閣下需要親謁京師麵君，再作安排。樓蘭郡隸屬庭州治下，如果比龍閣下願意，鄯善王閣下將成為第一任樓蘭郡守，一切按照朝廷新政律令展開。大軍抵達樓蘭，本督會派新政官員施政。庭州主官本督會上奏朝廷另派專員擔任。”

  斯翰聽罷謝瑍的話，心中驚疑不定。接過謝瑍的回函，急忙注目觀看。工整雍容的顏體，讓斯翰精神一振。

  “比龍閣下鈞鑒：

  貴使斯翰所帶禮單禮品及閣下書函均已收悉，閣下心向天朝，主動歸順，免啟刀兵，順天時，合民意，善莫大焉。

  按朝廷律令，閣下當赴京師麵君，恭候君命。

  然天兵新至，樓蘭故郡，首在安定，特委閣下暫屈樓蘭郡守。望郡守不以職低位卑而辭讓。

  今天兵東來，救民於水火，複國之舊地，施新政，除舊弊，意在惠天下之民，開太平盛世。此乃不世之大功，望閣下切勿小覷以致不虞。

  此複。

  晉假節使持節都督江北諸軍事車騎大將軍謝子明字。”

  這是斯翰第一次見到當麵手書的漢人，也是第一次見識標點符號的妙用，更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字字珠璣的書體。

  斯翰讀罷，心中升起萬千的賓服。不愧是傳說中出口成章的謝子明，果然名不虛傳。

  “在下遵命！”斯翰連下臣也不敢再稱，因為謝瑍已經說明白了，鄯善成故事，樓蘭立新郡，那麽他隻是樓蘭郡的一個普通人而已。

  謝瑍聞言，微微一笑，心中暗讚斯翰有心。

  “斯翰者，思漢也。”謝瑍對斯翰道：“好名字！”

  “多謝都督誇獎！”斯翰心中一暖，這還是首次有人這麽理解自己的名字。

  “你且去安排使團回歸。”謝瑍道：“然後去校場，找魏將軍或張將軍觀摩軍士訓練，進行適應性訓練。”

  “諾！”斯翰起身施禮道：“屬下告退！”

  斯翰走了，謝瑍留下張虎、魏平以及彭晃一幹人等，進行細節安排。

  就在這時，忽聽帳外有人報告。

  城門衛兵帶來的是駱駝城方向派來的傳信兵。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