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長廊風光看不盡,未到龍城人已知(1)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5      字數:3661
  夏末的晨風,在山東還依然炎熱,但在河西卻已透著一份涼意,謝瑍自然已經熟悉這份涼意。

  馬兒跑起來,竟有一絲凜冽的清涼。因為位於黃土高原的西部,是青藏高原向黃土高原的過渡區。放眼望去,近處丘陵起伏延綿,溝道縱橫,遠處山巒綿亙高聳。金城關比鄰黃河北岸,屬黃河穀區(今西固盆地),兩岸碧草茵茵,夏花燦爛。

  往北而去,這真是一道道山梁一道道溝,約20裏,到達今樹屏鎮附近。此地四季分明,陽光充足,冬無嚴寒,夏無酷暑,氣候溫和。由此向西北穿插,即刻進入永登縣南部重鎮,往北則進入秦王川盆地(秦王川盆地屬於剝蝕和堆積盆地,沿沉降幅度增加的方向由剝蝕過渡到堆積盆地。從構造上看,秦王川盆地又是一個斷陷盆地,後來由於東西兩側斷裂的擠壓逆衝活動以及南部的褶皺隆起,形成了一個封閉式的盆地。後世蘭州新區的主場就設這裏,是第五個國家級新區)。

  謝瑍他們沿著山道折而向西北而行,抬眼望去,西北群山連綿,腳下的路雖然崎嶇不平,高低起伏,還算是平和。去約50裏,但見一條河水自西北而來,這就是莊浪河了。

  沿河而上的路,就是古絲綢之路重要的一段,前麵是令居(今永登)縣。自此往西,漢驃騎大將軍修建了西至姑臧的漢長城。西晉末,涼州刺史張宜複設枝陽縣,並在建興四年(316年),分金城之令居、枝陽二縣,又立永登縣,合三縣立廣武郡,治永登,寓五穀豐登之意。永和二年(346年),前涼文王張駿去世,其子前涼桓王張重華繼位。後趙皇帝石虎派遣大將麻秋、王擢、孫伏都等率軍攻打前涼,企圖並吞河隴,一統北方。麻秋接連攻克武街、金城,兵鋒直指前涼都城姑臧。麵對強敵,張重華命征南將軍裴恒屯兵廣武,抵禦趙軍。牧府相司馬張耽向張重華陳述利害,薦謝艾,重華乃命為使持節、軍師將軍,抵禦趙國進攻。謝艾多次擊敗趙國,主將麻秋單騎而逃,自此不複敢西侵。

  因為有莊浪河的緣故,沿岸風景秀麗。騎了三個小時的馬,太陽已經升起,幾個人下馬緩步沿河而行,恢複馬力,權作休息後直奔廣武。廣武城外,昔日裴恒修築的嶧城依稀可見。幾人並不進城,逶迤而上,往洪池嶺(今烏鞘嶺)而去。

  一路無話,遙見一小城,名曰安門,城門向南,城頭上大晉的旗幟隨風飄蕩。安門城依嶺邊地形而建,東西長約三百步,南北寬百七十步城緊靠漢長城邊,向西過河就是金強驛。漢代這一帶長城之外為羌族居住,在這裏設城是為守護長城的軍隊所設的住所。曆史上東西往來的商旅征夫及遊子使者,均需在這裏交驗文書,方可通過。是內地和河西地區的安全屏障。

  薑孝上前出具了元帥手令,檢查無誤後,他們穿過這個嶺南的安門小城,踏上洪池嶺。

  踏上洪池嶺,眾人頓時精神一振,炎炎的暑氣一掃而光,再也感覺不到夏日的酷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秋的涼爽。上行越高,氣溫下降越快,很快就感受到了暮秋的清冷。

  呼著白氣的一行人,登上了嶺脊。放眼遠望,隻見山嶺蜿蜒曲折,像一條頭西尾東的巨龍,西高東低,披雲裹霧。南部的馬牙雪山峻奇神秘,玉質銀齒,直插雲天。山腳牧人的牛羊像散落的珍珠。嶺下清澈湍急的金強河像一條潔白的哈達,飄然而出於山根,滾滾西去,匯入黃河。北麵的雷公山高聳人雲,牛頭山雲霧繚繞,兩山並肩而立,各展雄姿。向西望,古浪峽壁立千仞,關隘天成,懸岩危石,天開一線。

  回望東南,廣武城小如彈丸;而水草豐美的抓喜秀龍草原和石門(今天祝藏族自治縣境內)草原像一張巨大的綠色毛毯。正所謂山河如畫,景色奇麗。

  曆史上西漢張騫出使西域,唐玄奘西天取經,都曾經過烏鞘嶺。嶺上原有韓湘子廟,約建於明代,香火甚旺。範長江所著《中國的西北角》說:“過往者皆駐足禮拜,並求簽語,祈求一路平安。”司馬遷《史記》中,首次提到古西戎之地“畜牧為天下饒”。班固在《漢書》亦載:“地廣人稀,水草宜畜牧,故涼州之畜為天下饒。”《五涼誌》載:“番族依深山而居,不植五穀,唯事畜牧。”曾出現過“牛羊塞道”的繁榮盛況。

  看看天已過午,一行人找了一塊背風朝陽平坦之地,開始了三千米海拔的野炊。

  洪池嶺東西並不長,約40多裏,南北寬約25裏。由於它所處的地理位置和海拔高度,使它成為我國自然環境中的一條界山。首先,它是我國地形第一與第二級階梯的邊界,嶺西南為地形第一級階梯。以東以北為第二級階梯;同時也是劃分我國季風區和非季風,內流區域和外流區域的分界線經過的地段,以東為季風區和外流區域,以西為非季風區和內流區域。其次,它處於我國三大自然區的交匯點上。在地形上,它位於黃土高原、青藏高原、內蒙古高原三大高原的交匯處;在氣候區劃上,高原亞幹旱區、中溫帶亞幹旱區、中溫帶幹旱區三大氣候區在此嶺交匯。主峰經雷公山、代乾山同祁連山東部的主幹山脈相接,向東經毛毛山、老虎山沒入黃土高原。為河西走廊的門戶和咽喉,乃古絲綢之路要衝。

  佇立嶺巔,秦漢長城如在眼前。雖為夯土板築,曆經數百年風雨侵蝕,已有風化而斑駁,但依然屹立不倒。嶺上多砂石、少土,更少黃土,這些夯土原料都是從河西運來的吧;加上極端惡劣的自然環境和落後的生產工具等條件,當年在洪池嶺上修築長城的艱難程度可想而知。謝瑍不禁歎息,也許就地取材,有了水泥,做石長城更容易吧。而嶺下的龍溝更像一條百裏長龍,與洪池嶺及冷龍嶺相連。傳說是周懶王,也有人說是劉伯溫斬龍脈的遺跡。而實際上,這樣深三米,寬五米的壕塹,與其說是“斬龍壕”,倒不如說是古代的雁塞、塹壕、土壟或要塞的建築更確切,有防禦敵人及劃疆界的作用。《漢書·匈奴傳》記載:“起塞以來,百有餘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溪穀水門,稍稍平之,卒徒築治,功費久遠,不可勝計。”這一記述可以印證上述之見。意思是說,自從修築要塞以來,一百多年了,並非都是用土牆作為防禦隔斷。有的因山岩石塊枯木墜落、溪水溝穀水門等地,略微整平,卒徒修築整治,人力物力耗費巨大,這樣的事不可勝數。

  這一段是侯應在對漢元帝欲撤邊備塞吏卒的奏疏。

  起因是公元前33年春正月,匈奴呼韓邪單於來朝,自言願婿漢氏以自親。漢元帝以後宮良家女子王嬙(即王昭君,名嬙)賜給單於。單於歡喜,上書曰“願保塞上穀以西至敦煌,傳之無窮。請罷邊備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當時,朝議大多數人皆以為便。唯有郎中侯應熟悉邊境事務,認為不可。於是侯應曆數從周秦以來遊牧民族在邊境的肆虐暴行,洋洋灑灑說了十條不可撤的理由,這是第九條的前半部分,接下來說“臣恐議者不深慮其終始,欲以一切省徭戍,十年之外,百歲之內,卒有他變,障塞破壞,亭隧滅絕,當更發屯繕治,累歲之功不可卒複,九也。”意思是說,“我擔心朝議之人不深入考慮事情的始終,一切為了節省徭役和戍卒耗費,十年之後,百年之內,如有變故,因為障塞破壞,亭隧(烽火)也沒了,即使想要再修繕,積年累月也不能全部恢複(這樣就危險了),這是第九點”最後指出“非所以永持至安,威製百蠻之長策也!”不是求得真正國泰民安,威製百蠻的良策。可見,這個侯應對異族的嘴臉確是看得很明白,他的奏疏也是一針見血。

  附:侯應不撤邊備塞吏卒疏:

  ……天子下有司議,議者皆以為便。郎中侯應習邊事,以為不可許。

  上問狀,應曰:“周、秦以來,匈奴暴桀,寇侵邊境;漢興,尤被其害。臣聞北邊塞至遼東,外有陰山,東西千餘裏,草木茂盛,多禽獸,本冒頓單於依阻其中,治作弓矢,來出為寇,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師征伐,斥奪此地,攘之於幕北,建塞徼,起亭隧,築外城,設屯戍以守之,然後邊境用得少安。幕北地平,少草木,多大沙,匈奴來寇,少所蔽隱;從塞以南,徑深山穀,往來差難。邊長老言:‘匈奴失陰山之後,過之未嚐不哭也!’如罷備塞吏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

  今聖德廣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來臣。夫夷狄之情,困則卑順,強則驕逆,天性然也。前已罷外城,省亭隧,才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複罷,二也。

  中國有禮義之教,刑罰之誅,愚民猶尚犯禁;又況單於,能必其眾不犯約哉!三也。

  自中國尚建關梁以製諸侯,所以絕臣下之覬欲也。設塞徼,置屯戍,非獨為匈奴而已,亦為諸屬國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舊逃亡,四也。

  近西羌保塞,與漢人交通,吏民貪利,侵盜其畜產、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今罷乘塞,則生易分爭之漸,五也。

  往者從軍多沒不還者,子孫貧困,一旦亡出,從其親戚,六也。

  又邊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聞匈奴中樂,無奈候望急何!’然時有亡出塞者,七也。

  盜賊桀黠,群輩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則不可製,八也。

  起塞以來百有餘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溪穀、水門,稍稍平之,卒徒築治,功費久遠,不可勝計。臣恐議者不深慮其終始,欲以壹切省徭戍,十年之外,百歲之內,卒有他變,障塞破壞,亭隧滅絕,當更發屯繕治,累歲之功不可卒複,九也。

  如罷戍卒,省候望,單於自以保塞守禦,必深德漢,請求無已;小失其意,則不可測。開夷狄之隙,虧中國之固,十也。

  非所以永持至安,威製百蠻之長策也!”對奏

  天子有詔:“勿議罷邊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