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邽(今天水，又稱秦州)。

  王統派出兵馬，追襲姚萇之後，這才想起多日前，朗宏二人曾相勸歸晉之事。見晉軍勢大，王統恐懼，見晉軍追萇，這才亦步亦趨派軍追之，也是想賣好謝瑍。可惜謝瑍不是傻子，早知朗宏西去，肯定是到過秦州的。

  王統很後悔，後悔未聽二苻之言，反而當麵奚落二人，於國不忠，於父不孝。看到姚萇數萬兵馬倉皇而去，王統心中甚是不屑，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晉軍的確與過去不同了。

  雖然王統最終未能聽二苻勸言，但當晉軍來臨，和當初姚萇來攻一樣，他選擇了投降姚萇，這會兒他選擇了投降謝瑍。

  當然，他還不是最快的，南秦州楊璧和南安秘宜早就派人送來了降書。武都楊定則是親自到了略陽拜見謝瑍。因為他們也見到了二苻，而且現在苻丕的降書也到了他們手中。像楊璧這樣連小舅子都不敢收留的人，有何膽量抗擊天軍？至於楊定很是得意，他可是早就向大晉稱藩的，這時去拜見一下謝瑍這個假節的都督於禮於公於私都是應該的，而且是絕不會吃虧的。沒成想楊定見了謝瑍，就再也沒有仇池公了。

  當然他不知道謝瑍對於他的稱藩是不以為然的，因為楊定此前為慕容衝俘獲，逃走後即自立，向東晉稱藩不過是想找棵大樹，反正隴右山高皇帝遠，隻是個名義而已，他才不在乎呢。

  他不在乎，但謝瑍在乎。

  謝瑍接到王統和秘宜的降書，並未起兵。原因就是楊定來略陽拜見謝瑍，見謝瑍年少儒雅，心生妒忌有不服之意。如若隻是有此心思，謝瑍也不計較，但此僚軍帳之內口出狂言，就不得不出手教訓了。

  作為一軍主帥折節和楊定動手，這對謝瑍來說，本來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這並不是因為謝瑍看不起楊定，相反，楊定武藝高強，乃苻堅手下驍將，有萬夫不當之勇，對這位仇池公的後人謝瑍還是高看一眼的。

  楊定拜見謝瑍，見高座之上，一位少年將軍端坐案後，威儀迫人。看謝瑍年紀也就十七八歲，身材瘦削，顯為身量未足之態，不覺動了輕視之心。因楊定早已向晉稱臣，二苻之行並未去武都，所以不知謝瑍之能；就算聽了二苻之言，相見之下，亦必不肯信。

  數日間，聽聞人言謝瑍之奇，心下愈忿。

  謝瑍升帳，眾人肅立。

  謝瑍方欲派兵，就見楊定出列施禮道：“吾聞將軍勇力無匹，縱橫東西，未嚐一敗。楊某不惴淺薄，願受教，祈都督不悋賜教。”

  謝瑍看著楊定那張狂的臉色，心中暗歎，總有不長眼的家夥。此發兵之際，正宜肅軍紀，嚴法度，既然你撞上槍口，那就由不得你了。謝瑍想著，看兩廂將領，顏色各異，但都噤若寒蟬。薑孝麵色平靜，弓蠔眼露凶光。

  “豎子，軍帳之內，未聞將令，爾敢出言不遜，還不認罪？”弓蠔厲聲喝道。

  “老奴放肆，吾自與都督說話，爾竟敢插言。”楊定道：“人言都督治軍嚴明，其實不過如此。”楊定此話剛落，可不是弓蠔一人變色，眾將臉色均現不愉。

  “豎子！”弓蠔大叫道：“某來跟你大戰百合！”

  謝瑍抬了一下右手，弓蠔頓時一驚，立刻噤聲。

  “楊將軍，本帥素聞閣下勇武之名，今日得見卻是見麵不如聞名。”謝瑍淡淡道：“本帥年未弱冠，蒙眾將襄助，方有今日複國之行，雖為薄功，然子明親曆親為，與有榮焉。將軍勇武，昔何擄於鳳凰？將軍勇武，他何亡於仇池？將軍勇武，何避戰於姚萇？將軍勇武，今何庇於朝廷？吾未見其勇也，非特自以為是之人耳。”

  “你……”楊定無言以對，大囧。

  “你軍帳之內，挑釁本帥，擾亂軍機，可知罪麽？”謝瑍懶懶的聲音，卻帶著無以倫比的威嚴。

  “你……我……”楊定被壓迫的說不出話來，先天氣機那時尋常人所能承受。

  “如此懲罰於你，諒你也不服。”謝瑍說著，倏然撤去威壓，楊定一下子撲倒在地：“也罷，本帥讓你三招，還你一掌，你可敢接嗎？”

  楊定爬起身來，看著謝瑍眼裏充滿了疑惑，看看自身並無損傷，心中大定。看看謝瑍氣定神閑的樣子，提了一口氣道：“如何比法？”眾將中，老人們都知道謝瑍之能，可這些降將們根本不知道謝瑍的厲害，雖然礙於軍法，依令而行，其實對謝瑍還是有很多的想法，覺得還是借了父祖之餘蔭而已的居多。不然謝瑍也不會在這裏立威。

  謝瑍起身，來到大帳中心站定，看著楊定道：

  “就在此地，本帥站立不動，讓你三招，然後還你一掌。”謝瑍道：“如果能本帥移動半步，就算本帥輸了，赦你無罪；但如果你輸了呢？”

  “若本將輸了，任由都督處罰，楊某絕無怨言！”楊定根本不相信自己會贏不了，三招不還手，我還打不倒你？

  “如此甚好，請開始吧。”謝瑍就這樣站著，看著楊定。

  楊定運氣發聲，一個雄鷹展翅而來，接著黑虎掏心，直向謝瑍胸部襲來。謝瑍一側身，拳鋒貼著胸膛劃過。楊定去勢不停，上左步，右拳外擺橫擂。但覺自拳眼之手腕處與謝瑍胸部接觸之地，渾不受力，欲抽回亦不能。謝瑍一轉身，螺旋加彈抖，楊定已經摔出去了五米多遠，倒在地上。

  “還有一招，來吧。”謝瑍淡淡的說道。

  楊定站起身來，圍著謝瑍轉了兩圈。忽然一個彈跳，身體淩空而起，雙腳向謝瑍踹來。謝瑍一抱拳，接住來腳，一收一送，楊定再次跌了出去。就好像兩個人在表演似的。

  “可敢接本帥一掌。”謝瑍有意立威，自然不會半途而廢。

  “楊某認輸！”楊定單腿跪地，表示臣服。

  “起來吧。”謝瑍搖搖頭道：“可惜，連接本帥一掌的勇氣都沒有。”謝瑍說著，走向大帳帥座。

  “某願接大少爺一掌。”薑孝從一邊走來，手中拿著盾牌。薑孝看出來了，謝瑍想立威，可惜楊定不配合，沒演完就撂挑子不幹了。所以他拿了一個盾牌就上來了：“大少爺可不能打我，打這個。”薑孝指著盾牌道。

  “如此也罷。”謝瑍看著迎上來的盾牌，側身一揮手，那用以抵擋刀劍的盾牌，就在這一揮之間，聽到輕微的聲響，薑孝一動，就嘩啦啦成了碎片，落在地上。

  “哧哧……”眾將倒吸一口涼氣，這要是落在人身上……

  楊定的臉色這會兒是真變了，原來謝都督是真的讓著自己，根本沒出手，不然一下就結束了，可笑自己還自恃勇武……

  “末將愚昧，請都督處罰！”楊定來到帥案之前，雙膝跪倒：“多謝都督手下留情，楊定願追隨都督，以效犬馬。”

  “起來吧。”謝瑍一抬手道：“諸君，請務必牢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想做事，先學做人。做人德為先，一個人無才不可怕，可怕的是無德。無才之人惟己平庸而已，無德之人有才更貽害無窮。仁義禮智信，為將五德。首為仁，何以為仁？孔子曰：仁者愛人；墨子曰：兼愛非攻。孫子曰：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不戰則少死傷，不戰則天下安。然而，適逢亂世，非戰無以少死傷，非戰無以天下平。唯有各族平等團結之下的國家統一，才是消除禍亂、繁榮昌盛的根本，短暫的戰是為了長久之安。我們深懷仁德愛心，但我們不可養虎為患，對於那些反複無常、朝三暮四的牆頭草，以及那些忘恩負義之輩，必須堅決徹底的取締他們。諸位，我們的事業剛剛起步，很多人還不知道我們為什麽而戰，我告訴大家，我們是為了明天更加美好，為了人民更加幸福，為了國家更加富強。”

  謝瑍的手在空中有力地一揮。

  “諾！諾！諾！”眾將齊聲喊道。

  “兵發秦州！”謝瑍一聲令下，眾將得令，退出大帳。

  “謝都督，某願隨軍而行，請都督允準。”楊定抱拳道。

  “如閣下真心相隨，本督就給你一個機會。”謝瑍道：“與你三千精騎，前去追擊姚萇。此前我已命元高將軍前去尾追，你二人合兵一處，如南安或枹罕有所不支，可以支援，但不可參與近戰，不可貪此功。”

  “末將遵命！”楊定大喜，接令而去。

  “都督為何派此人而不用某？”弓蠔道：“某亦可帶兵為都督效力。”

  “與姚萇之戰，實乃苻秦所欲。”謝瑍道：“如能為苻堅報仇，亦可去秦舊部一心事。何樂而不為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