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竇衝長安見謝瑍,毛興河州謀姚萇(3)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5      字數:3961
  第七十四章竇衝長安見謝瑍,毛興河州謀姚萇(3)

  再說竇衝,離了河州即縱馬東來。他從毛秋晴的敘述裏,感覺到了一絲特別,當然毛秋晴的小女兒心思也沒瞞得了他。但竇衝從十七八歲跟著苻堅,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嗅到了非常的味道。他恨苻堅不聽勸告,執意攻晉才落得國破身死;他也恨姚萇弑主自立,相比於慕容垂的東走他反倒覺得可以理解。不管慕容垂是否有其他想法,在苻堅最危難之時,他也算是全力相助了。

  竇衝對慕容垂非常了解,慕容垂甘心臣服之人,必非常人。當年慕容垂投大秦,那是燕國不容於他,迫不得已而為之,就算是對苻堅,慕容垂也未必甘心臣服,不然也不會趁機東歸稱王。現在的慕容垂為謝瑍所用,如此大勢之下,絕對是如虎添翼,容不得一點馬虎。

  竇衝回到茲川,命人西向靠攏河州,與毛興成犄角,又派人向乞伏國仁送信,說明自己此行乃是與毛興聯盟共抗晉軍之舉,並邀國仁結盟,莫要鷸蚌相爭,被漁翁得利。

  乞伏國仁收到竇衝的信時,正應姚萇之邀,準備夾擊安定之北的劉直力鞮所率謝瑍一部。看了竇衝的信,思索片刻,安排人馬警戒勇士城南部,依然派兵前往安定不提。

  這乞伏國仁也非簡單的角色,雖然史書對其貶多於褒。作為自立一國之尊主,他當然是不願晉軍阻礙他的稱王稱霸,所以他願意抵抗晉軍。但有自己的算盤。當然是先把眼前的好處拿在手中,姚萇約他自然不僅僅是空口白牙,那是有好處的。更重要的是,他了解以前的朝廷是如何對待他們這樣的割據之人的。既然竇衝有信來告,他陡然有了另一種想法:坐山觀虎鬥,等他們兩敗俱傷之時……

  四月二十四日一早,竇衝懷揣毛秋晴的信函,單槍匹馬趕往長安。竇衝翻越隴山,經略陽,沿渭水疾奔。此時關中平原豐收在望,也許是去年下半年戰事略少,今年的莊稼多了很多,但也有不少荒蕪之地。竇衝心下暗歎,奔向長安,又想讓他不禁起清河公主。這個曾經讓他暗戀很多年的美麗的女人。

  十六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那個美麗的少女,就讓他怦然心動。後來盡管他試圖想讓這個女子脫離苻堅的視線,可惜天意弄人,最終她還是落入苻堅手中,不但如此,還搭上了慕容衝。

  清河公主在淝水之戰後無所終,史無記載。宋牙藏匿慕容柔等並伺機放其歸奔慕容衝,慕容衝和慕容垂關係不睦眾所周知,那麽慕容衝的親姐姐清河公主,怎麽就會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其實,清河公主並未死,而是被這個前秦左將軍乘亂救出了長安。竇衝對清河情種早生,如此接過也算是終償夙願,然終對苻堅總有所愧慚。

  慕容衝有血修羅之稱,人所共懼。竇衝金屋藏嬌,深怕慕容衝得知,故一直秘而不宣。今知慕容衝降晉,也不想清河終日以淚洗麵,故而想借此在“蕭大哥”麵前得見慕容衝一麵,可防不測。

  那麽,清河公主到底是誰?

  這個清河公主正是慕容衝的親姐姐,370年6月,苻堅發兵攻燕,王猛破鄴城,燕滅。“衝姊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堅納之,寵冠□□。衝年十二,亦有龍陽之姿,堅又幸之。(《晉書·載記第十四》)”

  前文書已說過,慕容衝性情大變,與他早年的遭遇有關。國滅家破,為人刀俎不說,姐姐被納入後宮,自己亦遭池魚之災,從一擲千金、倚馬斜陽的貴公子淪為苻堅榻上玩物,如此奇恥大辱,情何以堪?隱忍十餘年,一旦爆發,長安城破,血流漂杵,此慕容衝修羅之名所以得來。而苻堅因其而亡,大仇得報,《資治通鑒》言“衝有自得之誌,賞罰任情”,其實可以理解。以一己之力,帥疲敝之軍,將擁傾國之軍,富有天下,不可一世、為所欲為的一代天王打得找不到北,以致棄城而逃,還不值得自豪嗎?

  值得一說的是,後世的道教和佛教都想將慕容衝拉入自己一派。道教稱慕容衝是天上鳳凰星君,因觸犯了天條被貶下凡受劫的;而佛教稱慕容衝為修羅玉麵。阿修羅是佛經中八種神道怪物之一,性子執拗、剛烈,能力極大,凡與之接觸,倘不蒙他喜悅,就必然遭殃。

  竇衝一路揮鞭,馬不停蹄,在渭水西岸的始平(今涇陽,據長安不足百裏)宿夜。翌日清晨,疾奔長安。

  此時,長安諸事已落下帷幕,大晉的旌旗飄蕩在長安城頭。城外紮起了數十座大營,隻聽裏邊的腳步聲和號子聲此起彼伏。

  竇衝遠遠望去,但見城牆之上,旌旗獵獵。警戒兵士佇立如蒼鬆,巡行兵士步伐齊整,一派儼然,絕非以往景象,不禁暗暗點頭。城門盤查兵士,態度和藹,言語有禮,毫無跋扈之色,對謝子明治軍之能暗生敬佩。

  輪到竇衝時,城門檢查軍士,看了看竇衝和他的馬問道:“請問壯士何來?”

  “特來相見故人。”竇衝早有盤算,自是遊刃有餘。

  “長安新定,外來人等需要登記,請隨我來。”說著,便頭先向一旁的案幾走去。

  “且慢,某也是長安之人,出家日久,今日方歸。”竇衝急忙補充道。

  “哦?既是本城人氏,家居何處,尚有何人?可將家人來接。”那士兵停下腳步道:“還有,去衙門戶薄處領去號牌。”

  “這個……其實本人是來求見一位少年英傑的。”竇衝知道無法蒙混過關,幹脆直言道。

  “閣下一言多變,定有不可告人之事,怕是敵國細作吧。”那軍士向周圍看了一眼,立刻有幾個人圍上來。

  竇衝見不是事,趕緊抱拳施禮道:“某是來求見蕭公子的。”

  “蕭公子?小公子?哪個蕭(小)公子?”那軍士厲聲道。

  “就是去過驄馬城的蕭公子。”竇衝急中生智道。

  “諸位,誰知道去過驄馬城的蕭公子?”這軍士問道。

  “未知也。”眾人皆搖頭道。

  “閣下看來是不想說實話啊。”那軍士嬉笑的看著竇衝道:“我們沒聽說什麽蕭公子,大公子的,看來你得先隨我們去衙門了。”

  “哎,武陟,等一下。”旁邊一個兵士忽然道:“我聽說都督府有人去過驄馬城,還弄了一些寶馬回來。把他帶去都督帳中問問,也許那裏有人知道蕭公子。”

  “……”竇衝這回可是傻眼了,可又沒轍,隻好暗自祈禱。

  兩個兵士跟押犯人似的,帶著竇衝向都督大帳而去。一路之上,竇衝見路上行人見到這倆軍士都抱拳微笑行禮,怪而問曰:“百姓何以行禮?”

  “因為我們是人民子弟兵。”一個軍士頗有些自豪地說道。

  “人民子弟兵?”竇衝道:“何為人民子弟兵?”

  “謝都督早在廣陵練新軍時就說過,我們的軍隊是人民的軍隊,是保衛廣大的民眾的,是人民子弟兵。”這個士兵相當健談:“人民子弟兵愛人民,人民熱愛子弟兵。我們保衛的是我們身後的父老鄉親,是我們自己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明白了嗎?”

  竇衝心底一哆嗦,果非常人之言。

  “明白,明白。”竇衝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一看你就是不懂裝懂。”那個士兵很不屑地看了竇衝一眼:“看你這身板,要是從軍至少也弄個偏將之類的。這麽說吧,你當兵不是為了自己掙口飯吃,往小裏說,為了家鄉安寧,為了家裏的人過得好;往大裏說為了社稷安定,為了民族強盛。你想,大家都過好了,才算是真好,少數人的好,那是特殊。”不知這小子聽了多少謝瑍的演講,有些淩亂,但意思總算表達出來了。

  “這是你們謝都督說的?”竇衝小心地問道。

  “當然。”那軍士顯擺道:“我可是自廣陵就跟著謝都督了。實話跟你說吧,謝都督當年單人獨騎闖鄴城,驚走苻丕,兵不血刃得城;後來鄴城下擒慕容,一戰降八萬大軍;再後來入晉陽,苻丕就投降了,這事很多人都不知道呢。這不,聽說是上個月的事了……這不直到下了長安,謝都督才公布此事,原來啊,苻丕君臣都去京城了。現在朝廷旨意都到了,要給都督升官,都督不要……”

  苻丕歸降晉朝,這件事可是讓竇衝驚呆了。晉陽十數萬大軍,竟然守了不足半月就降了?這怎麽可能?

  隨著謝瑍攻陷長安,慕容衝請降,潼關易主,苻丕歸晉的消息也由晉使傳向關中,很快就傳遍了。這也是謝瑍故意如此,這就是個雙料的□□,一定會讓秦之舊部驚愕半天。

  “這位小哥,此事可當真?”竇衝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你一個外人,我騙你做啥?”這軍士道:“其實我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都督一直沒跟大家說。還有就是姑臧呂光被打跑了,誰也不知道都督什麽時候派人幹的。”

  竇衝想通了,他以前的感覺或者猜測都被證實了……

  此時此刻,他對這個謝瑍更是好奇,同時也明白慕容垂為什麽會甘心為其所用了。跟著這樣的上司,立功的機會肯定多多;更重要的是,你不用擔心打敗仗受責。

  那麽這個蕭大哥跟謝子明關係莫逆,跟慕容衝形如兄弟,或者自己也可以通過這個蕭大哥,探一探謝子明對大秦舊部的看法。

  正想著,已經到了一座大帳跟前,門前有兩名侍衛肅然而立。

  “報告!”這個武陟上前敬禮道:“今有一名可疑人氏,自稱要見曾去驄馬城的故人蕭公子。我等不識蕭公子,聞都督府曾有人去驄馬城,特送此人前來。”

  “都督與蕭公子外出未歸,你們且到旁邊帳中等候,都督回來我告知爾等蕭公子去向。”侍衛還禮道。

  “多謝!”武陟謝過侍衛,引竇衝至一旁帳中等候不提。

  其實,謝瑍正在帳中,來人既要見蕭公子,自然不便即刻相見。侍衛稟報謝瑍後,謝瑍更衣,回到住處,才命人帶竇衝去見他。

  且說竇衝在軍帳之內,坐立不安。不知蕭公子何時歸來,隻好和武陟閑聊,通過武陟的嘴巴,竇衝了解了一些目下晉軍正在整頓的消息,而且得知夏陽、馮翊已在晉軍包圍之中,不日即可攻陷。竇衝越發坐臥不寧,相見謝瑍之心愈加迫切。

  大約了過了小半個時辰,侍衛進來道:蕭公子已經回來,在長安府衙內暫住,你們且引他去。注意不要鬧事。

  竇衝隨著武陟二人,到了長安衙門前,和門口的衙役交待完畢,互敬禮後,告辭而去。那衙役上下打量著竇衝,最後說了四個字:“跟我來吧。”

  對於長安府衙,竇衝並不陌生。這會兒的感覺卻是壓力山大。難道換了人差別會如此巨大?竇衝暗想。其實並非如此,而是因為主客易處之故。以前,竇衝是將軍,來府衙也是公事在身,自然從容;如今身為敵方,又孤身入城,結果難料,自然忐忑不安。

  這正是:昔日階下曾駐馬,此時門前卻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