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秋晴不是柔弱女子，牽著馬在城內找了一家成衣店，買了一套武士服和羅袍，在一家旅店內打扮停當，女扮男裝，出城而去。當眾人發現毛秋晴不見了，四下尋找時，隻有府衙門子看到毛姑娘牽著馬出了府，城門守衛均未見其出門。

  毛興心急如焚，和王統相別，趕回河州。苻登更是著急上火，到嘴的肥肉不翼而飛，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都是這個謝瑍鬧的。還別說，苻登的無心埋怨卻無限接近事實真相。

  毛興曾在上邽鎮守多年，毛秋晴對此地並不陌生。

  出了城門，沿著古絲綢之路，一路向東，過了略陽，八百裏秦川盡收眼底。

  青山籠翠，渭水湯湯，徜徉在春天的勃勃生機裏，讓這個英武的姑娘對接下來的行程有了濃濃的期待。

  為什麽毛秋晴會突然單人獨騎東行，就是因為今天幾個人談論的主人公。毛秋晴對苻朗兄弟口中謝瑍的諸多神奇和高強武藝很不服氣，覺得是言過其實，故此女扮男裝，北上代來城會會這個被那些男人們神化的妖孽男子。

  有人說，毛秋晴自己心甘情願地嫁給苻登，這個說法不確。前文書已略提而過，再簡要說明一下：從年齡來講，苻登已經四十多歲，甚至他的兒子都比毛秋晴大不少。毛氏英武不讓須眉，有“萬夫不當之勇”，乃征戰沙場的良將，尋常男子怕是她也看不上。就苻登來說，恐怕對毛氏皇後也未必有多喜愛，還是政治利用的成分更多些吧。試問誰能願意自己貴為皇後的妻子馳騁於疆場？萬一受了傷害，豈不後悔莫及？從史載看，毛氏和苻登有一個兒子，和她同時遇害，如果按照心甘情願之說，古代女子15歲及笄就可以結婚，至毛氏被斬此間五六年的時間，古代又沒有計劃生育一說，有三兩個孩子很正常，難道苻登麵對年輕美貌的妻子，無動於衷？或者苻登心有餘而力不足？四十餘也算是虎狼之年，有嫩草嬌妻相伴，豈會心如止水？顯然不是，毛氏勇武，恐怕苻登也非敵手吧（偷笑一回）。

  還有說毛興因為很看重苻登，把小女兒嫁給了苻登。此說就更與史載相悖了。史載毛興對苻登心懷戒懼，故一直不得重用，所以毛興活著的時候，苻登隻是他的一個小小的司馬而已。試想誰會把女兒嫁給一個自己戒懼之人？除非毛興將死才有此可能。曆史上毛興是太元十一年五月前後被枹罕氐人所殺，而且不是一擊斃命，死前才說隻有苻登可殺姚碩德。所以，比較可信的推測應該是毛興死了以後，苻登上位，毛秋晴被逼不得以嫁給了他。

  代來城，烏都幹山巔。

  細雨飄灑，謝瑍獨自來到蕭霂曾經獨居的山頂，佇立樹下，遙望南天。謝瑍眼前似乎出現了許久以前的畫麵，遙遠的記憶在此刻乍然蘇醒……

  雪地上，一串清晰的腳印……

  循著向前，是那水綠的、婉約的身影，一如從前……

  她堅持的是什麽？尋覓的又是什麽？這樣的堅持和尋覓對還是錯？

  誰知道？

  可是，她再也不是十年前那個豆蔻的青澀少女。雖然那眼神依然純潔、清澈，眼底卻有說不出的憂傷。

  為了愛，她付出了全部的自己，現在還剩下什麽？

  那在深心之中，從未踏出過的道路，便是在錐心的痛苦的侵蝕裏，也不肯沉淪……

  從那一刻開始，十年的光陰，埋沒了多少的前塵舊事，有幸福有愉悅，也有眼淚和悲傷。時光改變了斑駁陸離的世界，也改變著曾經的滄海桑田，可不曾改變那顆曾經的心……

  是為你的執著慶幸，還是說你的固執可怕？

  忘不了那刻骨的愛，也忘不了那錐心的痛。當嶄新的陽光灑滿天地，寂靜的心靈攪成波濤的模樣……

  何去何從，她內心的呼喊，誰能聽得到？

  張開雙臂，擁抱陽光的時刻，一陣冰冷的風，卷起漫天的雪花，眼前的一切再也看不清晰……

  畢竟還是那個無助的女孩兒，有著憧憬希冀和浪漫的懷想……

  決絕，猶疑，清靈，迷茫……

  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你……

  蕭霂遠遠地望著謝瑍的背影，心中驀然生出一種愛憐。

  謝瑍出來的時候，她就看到了。本來她無意跟著謝瑍，畢竟還要避嫌，雖然這個時候還不像後世有那麽多的假道學製定的那樣多的清規戒律。她隻是習慣的走向她最熟悉那座小山，一草一木都如數家珍的那座小山。

  她沒想到，謝瑍早已佇立山巔。

  既然不期而遇，就是緣分使然，沒有必要可以去回避什麽。

  她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他身後不遠的潮濕而冰涼的地上。倏忽的斜風，偶爾將她的素袍蕩起，她潔白的赤足在渾黃的濕地上是那樣的鮮亮。

  她將自己的身心傾注在前麵這個神子身上，那是她的主人。可為什麽她的主人此刻是如此的悲傷？一個少年得誌的英雄豪傑，大權在握，生殺予奪，怎麽會如此的傷悲？是否，神也和我們一樣，有著自己的傷心事麽？那我們為什麽還祈求神給我們快樂幸福呢？難道說，主人來此也是無奈，還牽掛著遙遠未來的親人？

  不得不說，蕭霂是個極其聰慧的女子。從一些細節裏，揣度到的和謝瑍的事實基本相符。

  “筱雨……”謝瑍輕聲地呼喚著，“你還好嗎？”

  “蕭雨？”聽到如此深情的呼喚，蕭霂的心像被一下子揉碎了。

  “小雨雨，記著你的名字。”一個滿臉慈祥的老者，摩挲著蕭霂的臉頰：“你姓蕭，名雨。我們蕭家可是有根底的家族，始祖蕭何，大漢丞相文終侯……”這是蕭霂四五歲那年他的祖父哄孩子玩的話，不久她就被一個女人抱走，這個人就是上一代的烏都幹。

  烏都幹需要天賦，要天生有神之力才可以承擔。然後她就改名為蕭霂。霂，小雨的意思，看來上一代的烏都幹也是有心之人。

  沒想到十多年後，在這個神一樣的男子口中聽到了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難道這就是上天的安排，神的旨意？

  一連串的巧合，讓蕭霂越發相信謝瑍就是自己的主人……

  謝瑍從悠遠的回憶裏，轉過身來：“蕭霂，你怎麽來了？”

  “啟稟主人，蕭霂習慣來此，沒想到主人也在。”蕭霂抱拳道。

  “嗯，不錯。”謝瑍微微笑道：“這樣多好，再去掉主人就更好了。”蕭霂有些轉不過彎來，眼前的謝瑍是那樣的平易近人，讓人如沐春風，剛才的感覺似乎就是一場夢。但蕭霂知道，那不是夢。是這個男人把那些深深地隱藏在那深不見底的眼眸裏。

  “多謝都督誇獎。”蕭霂再次抱拳道。

  “哈哈哈，大善！”謝瑍高興道：“這就對了。人和人本來都一樣，除了沒法選擇的出身。可是要做到人人平等，真的太難。並非每個人心中都這麽認為，你說是嗎，蕭霂？”

  “人本來就不可能平等。”蕭霂答道：“都督說的隻是一個夢想。”

  “也許吧。”謝瑍看著這個睿智的女子道：“但人總是要有夢想才好，有夢想才會有目標，有目標才會有動力。我相信，隻要向著夢想一直努力，總有一天會實現。”

  “嗯。”蕭霂點點頭。麵紗下的雙眸閃著異樣的神采。

  不知為什麽，蕭霂看著此刻的謝瑍，是那樣的有味道，這大概就是男人專注的魅力吧。

  這正是：烏都幹山上憶舊，蕭霂女心下懷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