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再論道姚興奉師長,重說佛慧寧走西方(1)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4      字數:3759
  第五十五章再論道姚興奉師長,重說佛慧寧走西方

  上回說到謝瑍在新平佛寺與姚興等人相談論道。

  道家學說在氐羌戎狄中流傳不廣,北來的少數民族崇佛者多,而隨著進入中原被漢化。相比較而言,因儒學以入世出仕為目標,加上自漢以來,廢黜百家,獨尊儒術,使其更易滲入社會各階層。這一點謝瑍非常清楚,後世儒學尚存,佛家亦盛,甚至□□教,耶穌天主教等都在國內流傳,唯有道教,這個地道的本鄉本土的本地宗派教不成教,學不成學,萎靡的樣子,不要說跟佛教比,就算跟一些江湖騙子比都比不了。

  道教之名其實本來影響不小,不說早的,就說東漢末期的張角兄弟,就是道教一脈。當然傳張角《太平經》(又稱太平清領書)的於吉更是大名鼎鼎。還有戲弄曹孟德的左慈,也是有名的道士。而且天師道教首張魯被曹操擊敗後,張魯及其弟子除了跟隨張魯北上的以外,四散的也不少,相對來說擴大了道教的影響。就算是晉代,道教依然興盛。王羲之一家就信奉道教;葛洪及其弟子(前文謝瑍請來的杜昺),還有後來和張角一樣起兵造反的孫恩(杜昺弟子的侄子),都是道士出身。而且那個時候,道士的地位雖不說特殊,但卻是得到世人尊敬的。原因當然是多方麵的,一方麵道士多研醫藥煉丹,能治病救人,還有所謂的捉鬼之類的行為,這都是道教走入千家萬戶的渠道。

  也許正應了那句話,“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吧。道教後世式微,現在卻是主流,佛教剛剛西來,還未成氣候。

  謝瑍看到姚興有了興趣,於是繼續說道:“發現和探究事物之本源法則和規律,就是了解和掌握事物的本質,這個本質不僅僅是事物本身,它包括很多,諸如事物的起因由來,發展變化的規律,內外條件的影響,最終發展形態等等。這是一個龐大的係統工程,絕非一朝一夕一人所能窮究。”

  “子略愚鈍,先生可否舉實說明。”姚興抱拳施禮道。

  “也好。”謝瑍點點頭,沉思片刻道:“還以剛才所舉以水為例。”

  “我們均知,水可以燒開。那麽有沒有誰去探究為什麽水會燒開?水開的標誌是什麽?開水的溫度多高?處於不同之地水開的情形是否相同?如何確定水是真開假開?假開之水怎樣才能讓水真開?燒水的方式是否隻有一種?為什麽燒水久了,或者水放置久了,水就不見了?水從何處而來又往何處而去?水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澄清的水,時間久了燒水的壺中依然會有水垢?水中除了我們看到的可以流動的水,還有別的東西嗎?為什麽我們人渴了要喝水餓了要吃飯?為什麽我們用木柴燒水,柴燒沒了隻剩下灰燼。為什麽木柴會燃燒?為什麽可以燃燒取暖?諸如此類等等。”

  這樣的問題,在後世不用中學生,甚至小學生都能答得上來,但在古代鑒於科學技術地發展水平所限,或者說那個時候的科技還是以目視體察為主要手段,想係統地回答上麵這些並不複雜的問題,卻是很難。

  “要想知道這些道理,就必須格物。《禮記·大學》曰:‘古之欲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修身,修身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天下平。’由此可見,格物是儒學之根本。同時格物也是探索研究一切事物規律之根本。竊以為格、致、誠、正,實為一體多麵也。在物曰格,在知稱致,在意謂誠,在心叫正。格者,感通也。物知意心,感而通之,依乎自然,公而忘私,得其物理,此為格物。此子明淺見,請兩位斧正。”

  謝瑍借此機會,將自己的意願和理念向姚興灌輸,譬如將格物當做儒家之基礎根本,這就是謝瑍故意而為了。因為儒家裏的東西,大而化的東西太多,能具體實施和實現的太少,如果能夠由此改變儒家學說的格局,那就太好了。當然謝瑍不會這麽天真的以為自己有那麽大的能力,但隻要有努力,相信一定會有結果。哪怕是形成一個流派—格物流,那也就足夠了。因為格物讓技術發展,而技術的發展,會讓格物更加具體精微,如此循環往複,這可是個良性循環。

  謝瑍說完,雙手抱拳一禮,目視姚興慧寧二人,含笑而坐。

  姚興已為謝瑍的這一串串為什麽弄淩亂了,慧寧內心狂震,凝眉沉思。因為這些事物司空見慣,都認為本來如此,沒人去問為什麽。謝瑍的為什麽,打破了“本來如此”的慣性思維。

  “今日蒙先生賜教,所獲良多。”姚興起身施禮道:“今日天色不早,子略欲特備菲酌,一可為先生洗塵,二亦利學生請教。請先生莫辭。”

  “子略兄心意,子明愧領。”謝瑍道:“太子殿下公務在身,還請國事為重。鄙人等遠道而來,還想早些安歇,不若俟來日有暇再行相聚。”說著謝瑍轉向慧寧和尚道:“子明不揣冒昧,還請寺主為我等準備膳食。”

  “如此也好。”姚興並不強求,“先生今日早些安歇,明日子略再來請教。”說著深施一禮:“子略告辭。”

  謝瑍等人起身,一起抱拳相送。

  姚興走了,慧寧雙手合十行禮,告辭而去。

  姚興走在大街之上,越想越覺得謝瑍之言非同尋常,心下暗歎不能為己所用的同時,反更讓他多了一份執著之心。想到謝瑍的天下大同之理,確乎非利家國天下,他的父親怕是未必能接受謝瑍。想到此,姚興有些心灰意懶,但謝瑍的無為無不為的治國理念,卻是可以借鑒的。

  正思索間,忽然想到如果明日三人離去,自己如何再得求教之機?於是,即刻轉身往佛寺而回。

  三個人回到客房坐定,薑孝、謝瓊二人看著謝瑍,露出由衷的讚歎之色。特別是謝瓊,見自己兄長從容力辯,理服二人,像是自己贏了是什麽似的,比自己勝了還高興。謝瑍為微笑道:“瓊弟,道德經可背誦已畢?”

  “小弟早就背熟了。”謝瓊自誇道。

  “方才愚兄多有引用,賢弟可明白?”謝瑍問道。

  “小弟自然知道兄長所引用,但讓小弟如此運用,卻尚未能。”謝瓊羞赧道。

  “經書不可不讀,亦不可死讀。應以明其微言大義為要旨。”謝瑍笑道:“盡信書不如無書,讀死書莫如不讀。賢弟切記:古人學問無遺力,少壯工夫老始成。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謝瑍說到這裏的時候,正趕上姚興回來問訊,聽到謝瑍信手拈來的詩詞,心下更是佩服。遂上前敲門道:“姚子略請見先生。”

  這邊謝瓊剛要回答謝瑍的話,隻好打住話題。

  薑孝開了門,側身伸右臂延引道:“殿下請進!”

  姚興微微頷首進了寮房。

  “子明見過子略兄。”謝瑍抱拳含笑道:“殿下何去而複返?”。

  “子略方才忘記請教先生幾時離開,特來相問。”姚興也開始抱拳了,這說明,人的可塑性真的很大,特別是你佩服的人行止,不由自主地就會模仿而行。

  “子明遊曆天下,在此小憩,不日即離。”謝瑍道:“還請殿下將姑臧之情勢相告我等,以決定去否。”

  “子略一定安排,請先生多住幾日,以便請教。”姚興躬身施禮道。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格物致知亦非一日之功。”謝瑍道:“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複命;複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靜為天下正。子略兄當知,明其理理,識其法法,如是足矣。”

  “多謝先生賜教。”姚興再次謝過,“子略惟欲多受先生之教耳,請先生勿辭。”

  “子明行前即在此地,殿下有暇自可來此相談。”謝瑍微笑道。

  “多謝先生!”姚興這才告辭而去。

  入夜,謝瑍端坐燈前寫字。

  薑孝和謝瓊兩人,一個研磨,一個觀看。

  謝瑍寫的是白樂天的《阿房宮賦》。這是謝瑍前世喜愛的古賦之一,除此之外還有賈誼的《過秦論》,蘇老泉的《六國論》等。謝瑍很是感激當時的語文老師:凡古文必背誦之。那時心中暗暗腹誹,就算是自己前世功成名就,也沒覺得背誦古文和古詩有什麽作用,此刻方知有用。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裏,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直走鹹陽。二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歌台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淒淒。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

  妃嬪媵嬙,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輦來於秦,朝歌夜弦,為秦宮人。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

  燕趙之收藏,韓魏之經營,齊楚之精英,幾世幾年,剽掠其人,倚疊如山。一旦不能有,輸來其間。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棄擲邐迤,秦人視之,亦不甚惜。嗟乎!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使負棟之柱,多於南畝之農夫;架梁之椽,多於機上之工女;釘頭磷磷,多於在庾之粟粒;瓦縫參差,多於周身之帛縷;直欄橫檻,多於九土之城郭;管弦嘔啞,多於市人之言語。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戍卒叫,函穀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

  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複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乙酉辛卯丁亥謝子明書於新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