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西燕王新平走高蓋,孝武帝金殿問群臣(中)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4      字數:3228
  第四十二章西燕王新平走高蓋,孝武帝金殿問群臣(中)

  但是南奔者一般都是在倥傯之際,自洛陽而非自本籍啟程,而許多河北士族居官洛陽,南來亦非不可,但他們寧願北歸故裏而不南行。所以隻以士族籍貫與建康道裏遠近一端來解釋士族是否南行,而不考慮他們在曆史上與司馬越、司馬睿的政治關係,似乎未達一間。

  例如範陽盧氏、博陵崔氏、弘農楊氏等等。甚至於與司馬睿關係甚深的河東裴氏,都寧願留在北方,甘冒風險。也有少數例外,如潁川荀氏,荀藩、荀組兄弟於洛陽陷後先後以西晉行台居密。荀組見逼於石勒,不得不自許昌東行過江。

  與南遷士族相比,留北的世家門風比較保守。《顏氏家訓》所載北方士族鄙側出,尚節儉,婦女持門戶,重女紅(分見《後娶》篇、《治家》篇)等,都是證明。他們也較多地保持著東漢世家大族的特點,一般地以儒學傳家而不重玄學,聚族而居而不輕易舉家遷徙。

  他們既是子孫相襲,曆仕胡族政權,又與胡族政權保持著或隱或顯的民族的和文化的隔閡。他們揚名顯世或者不如南渡士族,但曆數百年不離根本之地,其基礎越來越鞏固,與移植江外的士族難於固本者大為不同。所以他們的宗族大抵不因胡族政權頻繁易手而驟衰,一直到隋唐時期還保存著固有的勢力。不過,際遇不同,人事有別,也有些留在北方的士族,在此期間從曆史上消失了。

  謝瑍要行新政,和世家大族的交鋒是避免不了的。當年魏武帝曹操,重用寒門,就是看到了世家之弊,可惜魏武死後,曹丕急於鞏固自己的皇位。重用世家,世家才得以重新抬頭。司馬家的興起和篡魏之舉就是惡果。這個過程的漸變,非一日之功,謝瑍來自後世的經驗也告訴他,絕不可操之過急。循序漸進的蠶食,漸成大勢才是正理。謝瑍在思謀施政方略之時,建康太極殿也到了決勝之時。

  不得不說薑常侍對於朝廷或者說對於孝武帝是非常忠誠的。離了幽州,不敢怠慢,幾乎是晝夜兼程,於臘月十三趕回建康。孝武帝終於不用再撓頭了。

  翌日,臘月十四,陰。

  建康,太極殿。

  謝家沒了謝石出頭,頓時朝野就安靜了許多。王家王子敬又是鐵心支持謝瑍,徐邈等人也力挺北伐。畢竟誰都想返回故裏。甚至有些朝廷官員,已經有了到江北任職的意向。司馬道子雖然有王爺之尊,而且這兩個月也安排了不少的自己人進入朝內,但畢竟還不是中樞高位。他雖然阻撓北伐,但更想染指江北,給謝瑍添點兒亂,他是很樂意的。可惜孝武帝對這些人及奏本,一律視而不見。

  孝武帝和薑常侍經過一晚的合計,終於在太極殿再次接見朝臣。

  孝武帝臨朝,眾臣覲見。

  “列位臣工,有本即刻奏來。”孝武帝很是沉穩的首先開言。

  “臣有本奏。”司馬道子知道他必須要先出頭,方可帶動其他止戈一派。司馬道子一派悲天憫人之態,無非就是痛言民生凋敝,需要生養生息之類的套話。孝武帝也知道沒什麽新鮮東西。

  孝武帝聽完道子的奏言,點點頭。

  “臣有本奏。”司馬道子剛說完,立刻有人走出朝班道。

  孝武帝知道,今天這一輪戰與不戰之爭,又要開始。

  孝武帝早就煩了這樣無休止的爭論,現在薑常侍帶回了幽州的好消息,孝武帝心中有了主意。

  “諸位臣工,將各自之奏本呈上,朕欲細細審閱。”孝武帝向一旁的小黃門示意道。

  不一會兒,案上就堆滿了奏本。

  孝武帝一份一份的看著,看完以後,有的放在左邊,有的置於右邊。還有的放在中間。幾十份奏本,分了三類。有讚同北伐的,又暫停北伐的,也有模棱兩可的。

  孝武帝翻閱奏本的樣子,讓各朝臣驚愕不已。

  為什麽?因為這回孝武帝是認真地看,神態完全與過去不同。

  沒用多長時間,孝武帝就把奏折分類完了。

  “諸位臣工,你們的奏本,朕已閱畢。”孝武帝端坐案後,環視四下,竟然有了一種無形的威勢。

  “朕想問幾個問題,請諸位予朕解答。”孝武帝道。

  “請陛下賜教!”眾臣躬身施禮道。

  “朕得密報,姚萇弑主奪位,與西燕高蓋戰於新平,大敗高蓋,殺敵四萬有餘;乞伏國仁於大營川立國;楊定雖上表稱臣,貌似歸晉,實則自立;呂光平定西域,自領涼州刺史;苻丕晉陽稱帝;慕容垂自稱燕王。此正各逆紛亂不已,無暇自顧之時,亦我朝複國之良機也。”孝武帝道:“朕王師北征,已複江北大片國土,豫、司、冀至幽燕俱已收複,上黨、樂平業已在望。此時,不秣馬厲兵,乘勢而取,反而停止北伐,所為何來?”

  “謝卿新政,或有疏漏,但諸位臣工可見有黎民鳴冤、兵士畏戰之舉否?沒有!何哉?人心所向,民心可用也。謝卿曾與朕言:得民心者得天下,不知諸位以為然否?”

  “朕知道,新政動了很多臣工的心頭肉,但新政更多的是安撫黎民,綏靖地方,相對於個人的得失,社稷是不是更重要?”

  “謝氏自己也在新政受損之列,難道因為自己受損,即不慮社稷安定了嗎?你們想一想,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們真正為朕,為社稷、為朝廷做了什麽?”

  “朕有一個可以不計個人恩怨得失,忠心社稷之臣為朝廷出力,殊為不易。你們就這樣對待他嗎?”孝武帝聽薑常侍說起幽州兩尺厚的大雪,聽說即使這樣謝瑍依然在訓練新軍,想起謝瑍派人狩獵雪山密林,想起謝瑍為了激勵士氣,將自己所有的賞賜,以朝廷名義發給士卒,“你們能站立在這裏,毋庸擔心風吹日曬,可你們知道幽州的雪多大嗎?兩尺多厚的雪。你們知道北方的風多冷嗎?滴水成冰。那你們又知道謝卿在做什麽?在北方的曠野裏,帶著士兵在做什麽?練兵!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他不知道屋內暖和嗎?不!他知道。可是明年開春還要收複國土,隻有強兵取勝、才能少死人。你們知道嗎?為了取鄴城,他孤身入城,才得以裏應外合,兵不血刃得到鄴城。難道他不知道,在敵軍數萬的城內很危險嗎?難道他不知道人隻有一條命嗎?不!他知道。可他還是去做了。謝卿曾對朕言: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朕隻當是年輕的一句狂言,事實上是他做了。謝卿是君子,真君子。你們知道你們在做什麽嗎?親者痛,仇者快,莫如是也。”

  孝武帝結束了他的問話,階下臣工俱皆默然。最為難受的不是司馬道子,而是謝石。畢竟謝瑍是他的侄孫,在自己的族人需要理解和支持時,他做了敵人想做的事。他有些明白為什麽三哥會如此看重謝瑍了。再想想謝琰見他時說的話,他才明白謝琰那是提點他。

  想到此謝石上前跪倒:“臣愚昧不明,請陛下治臣之罪。臣願獻糧草萬石,錢百萬,以資北伐。”

  孝武帝看到謝石出來,心情稍稍平息了一些。在北伐和謝瑍的問題上,孝武帝還是難得清明。他在乎的不是東西,而是態度。王獻之等主戰臣工,見到謝石做法,也上前請罪,並各憑自力捐獻糧草錢物,一時金殿之上都是為北伐出力之人的聲音。

  “諸位臣工,朕並非是要你們捐獻錢物,朕隻是想告訴你們,在座每一位,作為臣子,作為朝廷命官,每做一件事都要想一想,你到底是為了朝廷還是為了一己之私。”孝武帝緩緩開口道:“若是為了朝廷,不用多說,大家都看得見;若是為了自己,你說的再好聽,大家也看得見。謝卿曾言: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們總說謝子明小小年紀如何跋扈,如何擅權。你們可能沒見過,但你們難道也沒聽過廣陵府衙謝子明寫的楹聯嗎?‘欺民如欺天毋自欺也,負民即負國何忍負之。’這樣的人,能有多跋扈?這樣的人能有多擅權?就算是跋扈了些,為的什麽?不欺民不欺天;就算是擅權了些,為的什麽?不負民不負國。那又何罪之有?何況謝卿幾曾擅權?幾曾跋扈?朕將天子劍付與謝瑍,他從未展示過;朕將隨身玉佩贈給他,他也不曾示人,他還是一個未弱冠的孩子,你要他做到什麽樣子才好?諸位臣工,你們如此年紀之時,可曾有過如此作為?北征之事,謝卿跟朕說的是,為了複國而戰,他自己會竭盡全力而為,從未多言其他。這麽多次的報捷奏報,報的都是將士之功,從未報過自己分毫。如果不是這次朕派人去頒旨,竟然不知竟有如此多的曲折。與謝卿相比,你們有什麽可以彈劾他的?他為自己爭得了什麽?朕封的爵位,不受;朕擢拔官職,不受。他要就是做事,就是複國、強國、強軍,還有教化天下。”說到這裏,孝武帝朝小黃門揮揮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