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防拓跋子明遣名將,練精兵幽州待春時(下)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4      字數:3592
  臘月初五,朝廷欽差到達幽州。幽州大堂內,謝瑍率領眾將接旨。

  薑常侍再次來到台上,向謝瑍宣旨。

  “應天順時,茲受明命。

  皇帝詔曰:君以國事托能臣,以教化求順治。得賢臣之任股肱,遣猛士之複故國。謝氏子明,忠君體國,篤厚赤誠。文武兼備,揮軍千裏。奪上黨而定河北,越百水以收幽燕。明屬諸將之力,不言一己之功。有名將之風範,彰謝氏之門楣。特擢進前將軍,使持節,都督江北諸軍事,並授江北諸事臨機決斷之權,兼領冀州、幽州刺史。賞金兩千斤,錦帛兩千匹。諸將以下,皆有封賞。另有粟米三十萬石,錢三千萬,以資糧餉。望卿上體天心,下安黎民,早複故國,以洽朕意。欽此。

  太元十年十一月二十二。”

  “謝陛下恩德。”眾人山呼謝恩。

  謝瑍接過聖旨,令將所有金錢,按花名冊全部發放到軍士手中,這才將薑常侍迎至後堂敘舊。

  薑常侍見謝瑍目光溫潤,原先的湛然之光已然不見,知其又有突破,不禁大感氣餒。謝瑍感受到薑常侍氣機的變化,乃笑道:“薑老,心何急也。”薑常侍看了一眼謝瑍道:“老朽每次見郎君,皆倍受打擊。想老朽於此境多年,不得入先天之境,實不知郎君何以有如此機遇。”

  “薑老,至此境,實屬偶然。”謝瑍道,“此教無可教,非子明敝帚自珍也。”

  “哪有如此多之偶然。”薑常侍道:“所謂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看來老朽心境還需磨練。”

  “薑老此言甚是。”謝瑍道:“心境之說,可意會不可言傳。”

  “此次老朽來幽州,除了宣旨,還有事相告。”薑常侍道。

  “請薑老入後堂以教當麵。”謝瑍說著,兩人進了後堂。

  主賓見禮已畢,謝瑍為薑常侍沏好茶水,道:“此乃雪水煮沸以烹,薑老嚐嚐。”

  “茶是好茶,水是好水。”薑常侍道:“此來幽州,陛下欲知郎君打算。”

  “薑老,請代子明回稟陛下。”謝瑍道:“北方嚴寒,須三月後方可興兵。此間,子明有兩件事,其一施行新政;其二整軍練兵。新政之事不可一蹴而就,估計施政兩至三年方可初見成效。新軍整訓,數月中已有成法,不必擔心。”

  “用兵時間尚需多久?”薑常侍道。

  “子明打算北方初步收複長城以南,即揮師西向。這個時間需要半年左右。向西的話,沿長城至陰山南麓,自雲中郡和朔方郡兵分兩路,一路繼續向西,穿過荒漠之地,直奔西域,以期收複西域都護府舊地。南下之軍,收並州,渡黃河,入長安。這個時間很難斷定,我估計全部完成要三至四年甚至更長。即使再順利也不會少於三年。且不說行軍打仗,單路程就有七八千裏,那可不是平路,而是跋山涉水。如果遇到雨還好,大雪以後,基本無法行軍。”謝瑍說道:“這不是子明危言聳聽,子明派劉牢之和劉裕率精銳之師,自上黨沿太行山西麓至樂平,隻有四百裏地的路程,他們整整走了二十一天。如此算起來,山地叢林行軍,每日隻有不到二十裏地,這還是沒有戰事的情況。他們從井陘走出太行山,正好一個月。此間除了在樂平打了一仗,其他根本就沒有停下腳步。如此算來,七八千裏,要走四百多天,也就是一年多的時間。”

  “老朽明白了。”薑常侍道:“現在朝廷有止戈養息之奏,陛下心中焦急,特意讓我來問郎君。不過,隻要郎君有光複故地的捷報,那些人的話,陛下是不會在意的。這一次陛下看到收複幽州之報,龍顏大喜。這才差遣老朽親來頒旨,詢問情勢。中書令大人還為你討賞呢。”

  “薑老,說起討賞,子明請薑老回奏陛下,切莫再加官了。這個前將軍還是收回去吧。”謝子明道:“陛下恩重,子明心知。”

  “郎君不必擔心。”薑常侍道:“陛下其實是為了讓你放開手腳做事。要不然朝廷早就派官員來接收州郡了,就是怕他們的來人不配合新政,所以陛下要你一力承擔,自己做主。”

  “唉,薑老,君恩深重,子明怕是承擔不起。”謝瑍苦笑道。

  “別怕,老朽還能幫得上郎君一二。我看中書令大人也對你欣賞有加。”薑常侍有些不在乎道。

  此後,冒著嚴寒,謝瑍陪著薑常侍在幽州檢閱了三軍,特別是觀看了士兵陣戰演練。薑常侍盛讚謝瑍,練兵得法,有如此強軍,北伐無憂,複國可期。謝瑍知道薑常侍乃孝武帝身邊之人,而北伐必須取得孝武帝支持,所以,詳細地向薑常侍解釋幽州之情勢,練兵之要求以及明春的構想。薑常侍不時頷首,微笑稱讚。此外,謝瑍讓老薑頭參觀了戰地救護醫院,看到不少年輕的女子身穿白色的護士服,在照顧傷兵等,對謝瑍的奇思妙想,隻能表示佩服。最後,謝瑍向薑常侍展示了部分新型攻城器械,令老薑大開眼界,連聲稱好。

  就在薑常侍和謝瑍敘話之時,建康也在進行一場朝會大辯論。

  辯論的雙方正是司馬道子為首的止戈養息一方和主張光複舊國的王謝一方。

  情況是這樣的,北伐軍收複幽州的捷報,迅速在建康傳遍了。

  因為此刻的江南,太多南渡的北方人,聽到故地收複之喜訊,自然彈冠相慶,謝瑍這個離開兩個多月無聲息的家夥,再次點燃了建康的八卦之火。一時間,請戰的奏本甚囂塵上,雖然這在後世是個貶義詞,可那本來就是形容戰事準備的,實際情況就是如此。很多年輕人甚至請求入伍參戰。這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的,當然他們還是小看了偶像的力量。謝瑍三個月前的文賦折服了他們,現在的複國消息再次燃燒了他們年輕的心。而謝瑍的平步青雲,更是讓他們目馳神搖。當然,也有人想當然的認為這是謝家在為謝瑍以後出仕鋪路,不然一個不惠之人,怎麽可能一下子就變得如此卓爾不群呢?

  與世人相反的是司馬道子一夥,他們看到謝瑍的影響力太大了。已經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他們必須遏製這種勢頭,而最好的辦法就是釜底抽薪:終止北伐。

  司馬曜被他的弟弟弄得焦頭爛額,而且司馬道子請出李妃,就是他們的生母來做說客,痛說世家力量過大,造成皇權旁落的可怕。司馬曜當然知道東晉自立國之日就是如此,所以他苦心經營,終於從世家手裏收回了皇權,可司馬家無人可用。要不是北伐時機剛好,說不定他早已把大權交給了司馬道子。可這幾個月,他已經看出道子絕非治國之才,他可以養著他們,但絕不能讓他破壞剛剛起色的複國形勢。

  忍無可忍,又不能違拗母親,司馬曜隻能借酒澆愁。

  朝堂之上的爭吵,更加讓他心煩意亂,好在這會兒他有個期待,就是等著薑常侍回來。所以孝武帝開始酗酒裝瘋賣傻,這倒也不是全裝,他本來就飲酒無度。於是群臣無言,道子無奈。但孝武帝還是有些忐忑不安,如果朝臣都反對的話,他很難頂住內外夾攻。雙方的辯論時有新花樣,有大臣將黎民的請戰書在朝堂上高聲誦念,讓孝武帝心裏又有些篤定。為啥,民心可用就是大好事。

  可是好景不長,有人把謝瑍在江北的新政拿出來說事了,這一下可是捅了馬蜂窩。新政的意圖很明顯,豪門世家將受到極大地限製,除了永業田外,土地收歸國有,攤丁入畝收稅,任人唯賢,削弱世家在朝中的力量,甚至可能會失去所有的特權。雖然他們都沒看過新政草章,可是隻要去廣陵一問便知。這才是對付謝瑍的殺手鐧。

  可惜謝瑍全然不知,但王謝兩家知道,於是兩家內部也開始了內訌,畢竟謝瑍之新政也損害了王謝兩家的利益。於是朝堂之上更加熱鬧非常。王獻之作為王家之人,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可他如何表示呢?他在雖然位高權重,卻非王導嫡支,而且他所好者非利,對失去些許財產自不在意,況謝瑍對他有再造之恩,所以他隻好硬著頭皮支持謝瑍。這時候,他方才明白,謝安為何臨終之時,對他囑托此事。難道說,謝瑍的新政已經稟過謝安,而且還得到了謝安的同意嗎?

  王獻之想到這裏,暗暗決定,一定要支持謝瑍到底。同時他去了梅嶺,見到了謝琰父子,問起謝瑍和謝安是否有過交流。謝琰將謝安臨終的遺囑相告,謝家之事,幼度一言而決。由此王獻之完全明白了,謝安是完全將謝瑍看做自己的接班人,是謝家未來的掌舵人。

  王獻之將朝堂之上的事情跟謝琰做了說明,希望他回去找謝石,現在謝家反對謝瑍新政者,就謝石最堅決。《晉書》上有“石奴(謝石字)以褊濁興累”之論,看來不為無理。謝琰答應王獻之,即刻回去找叔父相談。然後,王獻之去拜訪徐邈徐仙民,和他交流此事。仙民本受謝安擢拔之恩,聞此言,愈佩服謝安公而無私之舉,遂詣見孝武帝,細述此事。孝武帝愧然,惜安已逝,感歎不已。

  謝琰自梅嶺墓地往拜謝石,言當日謝安之囑。謝石麵有愧色,謝琰遂道:“昔大父在日,瑍侄與大父相談深久,乃有遺命。幼度父子今複故國,得帝心民意,實謝氏之福祉也。叔父此舉,既失大義之名,且失骨肉之情分,有何益哉?大父行前曾對瑗度交代,若有攻訐瑍侄之時,寧舍官位田產錢財以保之。今當此時也。”言語間,將出謝安留書,雙手遞給謝石,“叔父大人,容小侄告辭,日後再來取書。”說罷,叩首而退。

  謝石心內雖有不甘,然謝安乃謝氏柱石,餘威仍在。謝琰乃血親侄子,話做不的假,又有謝安遺書。況謝瑍父子光複故國,既得帝心,又得民心,確為謝氏之幸,乃止。

  後數年,北伐回,謝氏得舉國敬仰,謝石方知兄長所見之遠,此為後話。

  這正是:事不易方知做人更難,功未果更需戮力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