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老主簿尋釁空喪命,少將軍入帳且發威(1)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4      字數:3298
  第二十四章老主簿尋釁空喪命,少將軍入帳且發威(1)

  謝瑍一行人辭別檀氏兄弟,夕陽西下。謝瑍望著這時候如此純淨的青天,總是特別的開心,突然冒出一句:“日之夕矣羊牛下”。劉穆之笑了,其餘人均茫然相顧,謝瑍也笑了,但他的笑隻有他自己知道。

  幾個人慢慢走著,謝瑍對劉裕和張虎道,“德輿、若風兩位兄長,此次到京口,是想告訴兩位兄長,做好北伐之準備。我想再過幾日,家君應快收到朝廷的詔書了。北方冰雪嚴寒,我們應該盡快起兵,但是我的募兵才剛開始,想要成軍作戰怕是不成。但是至少也得做個輜重什麽的,見見血氣。真正可用之兵還是北府兵。所以,我可能需要你們幫我訓練一下新兵,到時候我會稟告大將軍。”

  “大少爺放心,但有所需,我們都會鼎力相助的。”張虎道。

  “這個我信。我所擔心的是,如果起兵太晚。來不及穩住黃河以北,江南之兵,不習北方嚴寒,戰力下降,難以應付北麵草原的騎兵。所以一定要準備棉衣棉被。”

  “大少爺,我們會嚴格檢查的。”劉裕道,“隻是為什麽不明年再伐?現在準備卻是太倉促了。”

  “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我也是才得到秦帝苻堅被姚萇所虜之事,再一個就是乞伏國仁在勇士堡稱帝反秦。苻丕不知在上月苻堅被虜,欲往長安勤王,與慕容衝對壘;而慕容垂也於去年自立稱王,剛剛在中山定都,情勢都不穩,正是北伐的最好時機。”

  “還有一個算不上的原因,就是夜長夢多。誰也不知道我們能有多長時間可酬誌報國。”謝瑍道,“劉牢之在淮陰尚無礙,但滕恬之在黎陽,寵信丁零人翟遼,翟遼此人擅以小恩小惠,反複無常,為人凶暴,他一定會造反的。還有一個泰山太守張願,心存異誌,如果北伐晚了,他就會跟著翟遼造反。所以我們必須盡快發兵,趁現在秋高氣爽,進入河北地帶,一邊打一邊準備越冬之物,那麽翟遼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撫北府之虎須,沒有翟遼,張願給他個膽子也不敢反。”

  “大少爺,這些消息準確嗎?”張虎問道。

  “當然準確。要不然我也不會如此著急。”謝瑍道,“這些我都會稟告大將軍。到時候我可能會建議大將軍,留下二位鎮守北方。我臨時的想法是,德輿兄鎮幽洲,若風兄鎮並州或長安。你二人互為犄角,北進可圖鮮卑,西進可望涼州。到時候我會請旨都督幽並,即使不能將前秦之地收入囊中,也要收回大部,那麽北伐算是完成初步計劃。到時候戍邊守衛就看你們的了。二位兄長有何高見?”

  “聽大少爺之言,似是完成北伐就要離開?”張虎道。

  “正是。完成北伐之後,功成身退,我要仗劍遊曆天下。”謝瑍道。

  “大少爺,你走了我們還幹的什麽意思?”劉裕道。

  “正因為我走了,你們才要好好戍邊保衛國家。”謝瑍道,“我遊曆天下的目的是什麽?看遍周圍列國,了解各地風土人情,傳播我漢族文化,以便在不遠的將來把它們的百姓變成我們的國民。”

  “大少爺,您……”張虎和劉裕被驚住了,我的個天,這才叫遊曆啊。

  “是不是太狂妄了?”謝瑍道,“你們知道最可怕的泯滅是什麽嗎?”

  “不知。”

  “那你們知道最可怕的占領是什麽嗎?”

  “請大少爺賜教。”二人抱拳道。

  “請記住了,最可怕的泯滅是民族文化的泯滅;最可怕的占領是用自己的民族文化取代敵人的民族文化。”

  “因為文化不僅僅是文字記錄的詞句那麽簡單,它是民族傳承之所在。一個沒有民族傳承的民族是可悲的,一個喪失民族傳承的民族則生不如死。民族文化之傳承,那是一個民族的精神所在,那是一個民族的魂魄所在,那是一個民族的精魂,那是一個民族一代代延續的文明。我們祖先的那些精魂啊,鑄就了我們中華民族挺拔的脊梁和卓然不群的文明。”

  “想想看,那些藍眼黃發的戎狄夷蠻,吟誦著我們民族的詩賦,歌唱著我們民族的史詩,接受著我們民族傳承的熏陶之時,那他還是蠻夷嗎?即使膚色不同,但卻已是我們民族的一份子。所以任何時候,王化才是根本,但王化的前提是:足夠的不可抗拒的威懾。威懾來自什麽,來自民族的力量。這個力量也分兩種,其一是武力,必不可少;其二還是民族文化,武力威懾之下的王化。而對於那些頑固不化之徒,我們也絕不姑息養奸。背叛民族者殺無赦,破壞民族團結者殺無赦,分裂國家統一者殺無赦。”

  謝瑍一聲聲的話語,在這幾個人的心裏種下了民族文化傳承的種子,也播下了延續民族文明的種子。這些人中,以劉穆之和張虎感觸最深,劉裕和太史庸也開始明白文化之重要,隻有劉道規和甘越還有些懵懂。劉穆之和張虎深深地為謝瑍所描述的景象所震懾,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也想不到這樣的情形。

  “我們所要做的,就是留下民族之根。什麽是根?傳承就是根。文字則是傳承之載體,文字之演變,亦如朝代之更迭。從亙古之魚蟲鳥獸的銘刻開始,那些我們至今還看不懂的曲曲折折,是如何之才情才有如此的創意。了了的勾畫,堅韌地劈開了靈魂的處女地,從此脫離蒙昧走近智慧,奠基華夏文明之基石。從純粹的象形,到大篆小篆,再到漢隸晉楷。一路走來,曆經千萬載風霜雪雨,承載千萬年血與火,遂成今日方正之靈魂。所以凡破壞或有害或妨礙民族發展和民族傳承的,必須清除,而且是務必徹底清除。所謂除惡務盡,樹德務滋。一個民族的衰敗,往往都是首先從內亂開始的,這是鐵律。外患不可怕,因為都看得見;內憂不自知,才是衰亡之本。千裏之堤,毀於蟻穴,百丈之堂,焚於隙煙。諸君切不可不察也。”

  謝瑍的聲音不大,可字字鏗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對這個年輕的上官,仰之彌高之感更加強烈。你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而當他說出來的時候,你震驚之後,更覺理固如此。

  謝瑍似乎進入了某種特殊的狀態,他似乎看到了那些身上是樹葉或者樹皮連綴成的最古老的服飾,用黑乎乎的笨拙的手費力而專注地把亙古的日月山川牛羊蟲魚鐫刻在石壁陶罐和木片上;他似乎看到了那遠去了的遙遠的篝火的恬靜裏,先人們用質樸的眼睛和手,記錄最原始的狩獵、耕作、戰亂、愛情,記錄四時更迭、星辰墜隕、月落日出……他似乎看到了上古伏羲俯察地仰觀天以演八卦;似乎看到了烈山神農質樸而重端愨,不岔爭而財足,無製令而民從的祥和;似乎看到了涿鹿郊原上揮戈的烽火……此時此刻,曆史的厚重沉澱在謝瑍年輕的心底。在385年這個秋季,一行人聆聽和體味了亙古的榮耀和悲愴。

  “大少爺,前麵就是京口府衙。”劉穆之輕聲道。

  聽到劉穆之的話,謝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點點頭道:“上前稟報大將軍,謝瑍求見。”

  劉裕張虎自去京口軍營,諸人在賓室落腳,謝瑍和父親謝玄在後堂相見。謝玄已經得到朝廷的旨意,也已知道謝瑍申奏北伐已得司馬曜同意,見到謝瑍非常高興。父子二人就北伐諸事以及謝瑍了解的一些情況進行了仔細商榷,特別是北伐後期的人員安排,謝玄認真地聽取了謝瑍的建議。計議已畢,謝瑍將刁家之事略作匯報,談了自己利用刁氏商道獲取情報的想法。謝玄素聞刁氏惡名,否定了謝瑍的做法。謝瑍苦口婆心,將刁暢之事詳告父親,又言道新政,謝玄方才勉強同意謝瑍去刁家,並正告兒子,謹慎以待。

  暮色已冥,謝瑍拜別謝玄,收好謝玄的手令,帶了劉穆之連夜去刁家。

  刁暢得到侄子的回報之後,喜上眉梢,家宴早已布置妥當。聽說謝瑍已到,急忙出門相迎,賓主寒暄已畢入席。刁逵在外任職,刁暢之弟刁弘和刁德在座。

  “玉水兄屢次相邀,子明不勝感激,今特來拜會。”謝瑍拱手道,,“瑍無物以贈,隻有片言相與兄台,乞望笑納。”說著以目示劉穆之。

  劉穆之將手中之卷交給刁暢,刁暢含笑接過道,“刺史大人,可否以觀?”

  “但看不妨。”謝瑍笑道。

  刁弘和刁德上前展開,卻是一副楹聯。寫的是:忠厚傳家修德遠,詩書繼世道善長。因為首次登門,斷無空手之禮,故謝瑍在謝玄府衙臨時寫的。刁暢看罷,頷首讚道,“刺史大人字好,文采更佳。如此之禮,刁氏受之不起。玉水愧領了。”說完,躬身施禮拜謝。

  乍看此聯,乃是稱讚之語,而以刁家之所為,就有了譏諷之意。謝瑍書此,一是看刁暢反應,兼有警示,刁玉水卻是看得明白,心中自是感激。

  酒過三巡,謝瑍道,“玉水兄,在下不勝酒力,有事欲與玉水兄相商,可否?”

  “請刺史大人移步書房。”說完,令刁弘和刁德繼續陪劉穆之飲酒,兩個人進了刁暢的書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