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謝子明步丘暫住,劉穆之廣陵安營(1)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4      字數:3941
  眾人見謝瑍黯然神傷,不知所以,正在慌亂之中時,謝瑍甩了甩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展顏道,“子明一時動情,讓各位擔憂了。”說完拱手施禮。

  大家見謝瑍回過神來,也都放下心來。薑孝跟隨謝瑍日子最久,也知道謝瑍的一些安排,自是更加擔心。見大家不再注意,才輕聲問道,“大少爺有心事?”

  謝瑍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每個人都有無奈的事情,無論貧富,不關高低。我也一樣,隻是有些事情隻能自己扛,沒人可以幫你。”謝瑍說話的聲音不算大,但身邊的幾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每個人的感受也不一樣。

  像劉道規、甘越這樣的,也就聽聽,沒覺得什麽了不得的;可甘冒、薑孝和劉穆之就不同了,他們都是經曆了人間冷暖,世態炎涼的人。至於太史庸那是另一種境地,畢竟他也算是有了命運的感悟的。而鄭密雖然飽讀詩書,卻未曆紅塵,他能感受些詞中的寓意,但內心的實際效果和劉道規甘越相差不大。“長歌當哭,是必須在痛定以後的。”(魯迅先生語)。既已經可以長歌,那就是痛定了。謝瑍此刻也算是如此了。

  五十多裏的水路,走了近兩個時辰,這還是十二個不停劃槳的結果。前文說了,每邊八隻槳,但人卻不是滿員十六人,而人也不是兩邊平均分配的。要根據江水流向和開船的方向以及水流速進行調整。一般來說逆水方,人要多一點。但也不能相差太大,否則不能保證船的直線行駛了。當然也可以是滿員十六個人,船主不願,因為多付工錢嘛。

  沿著當年吳王挖掘的邗溝古道,謝瑍想象著,挖掘此溝時的勝景,應是揮揷如雲吧。我想我國古代最早的工程兵就應該是夫差造邗溝的兵士了。夫差沒想到,他當時一個純粹的軍事行為,卻造就了廣陵城。不但如此,還開辟了世界上最早的運河,邗溝成了名副其實的京杭大運河的源頭。曆經兩千五百多年,廣陵城數次毀滅重建,但這條河幾經改道,依然養育著揚州人。

  謝瑍他們下船之時,已經日薄西山盡,萬戶牽牛歸的黃昏時分。此時此刻,初秋的傍晚,謝瑍環顧四方,遠近高低的房舍黑乎乎的,而樹木的枝椏,張牙舞爪的像鬼的影子。偶爾的幾點昏黃的燈光,似乎提示著夜幕裏尚存的生命。沒有萬家燈火,沒有網絡沒有電視沒有手機……這才是綠色的生活嗎?

  薑孝和太史庸他們牽了馬,甘冒從船上拿來一盞燈,父子二人做向導引路而行。因為天色已晚,且又人生地不熟,所以謝瑍也沒有拒絕甘冒的好意。馬蹄踏在地麵上得得作響,人的腳步聲也成了動聽的鼓點似的。

  甘越突然回頭說道,“郡守大人,我喜歡你唱的歌。”

  謝瑍笑道,“你才多大,怎麽會喜歡那樣的調子。”眾人心道,這裏除了倆半大孩子哪個都比你大,虧你還說人家小。

  “不過,你要是喜歡我可以教你別的。”謝瑍停了一下說道。

  “郡守大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唱的了,隻是喜歡。”甘越道。

  “嗯,喜歡就好。”謝瑍道,“反正沒事,我教你唱一個。”

  “好!”眾人齊道。

  謝瑍搜索者前世的歌曲,還是覺得《精忠報國》比較好。稍改一下就好,而且可作勵誌之用。於是,謝瑍輕聲唱道: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馬馳騁槊縱橫誰能相抗。

  恨欲狂,長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

  何惜百死報家國

  忍歎惜更無語血淚滿眶

  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我願守土複開疆

  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開始隻是謝瑍輕輕唱,慢慢的,一個一個都開始唱起來,聲音也越來越高昂。從這激昂的聲音裏,謝瑍感覺到,一種叫民族之魂的東西在蘇醒。

  “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我願守土複開疆

  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我願守土複開疆

  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劉穆之嘴裏唱著,心裏卻揚起了滔天巨浪,這個年輕的郡守,不經意裏流露出的豪氣和對理想的追求,深深激勵著他。他也曾有過這樣的年紀,雖然才剛過去不久,現在他感到自己失去的那種熱血的感覺又回來了。血性和骨氣,這是不可失去的東西。好在這邊不是城內,不知道城內這樣一群人如此無狀會發生麽情況。唱著歌,人也不累了,走得似乎也快了,沒感覺到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到了。

  “大少爺,前麵就是謝丞相原來的府邸。”甘冒輕輕地跟謝瑍說道。到了門前,謝瑍還沒等讓人叫門,門就開了。你想啊,這麽大的動靜誰聽不到呢?

  出來的正是謝禎謝祥兄弟倆,見到謝瑍就要行禮,謝瑍一擺手道,“勿須多禮,先把客人迎進去。吩咐人準備膳食,我們都還餓著呢。”謝祥趕緊道,“大少爺放心,都準備好了,估摸著今晚您該到了。”

  謝瑍點點頭,轉身伸手虛引對大家道,“諸君,請進,今日我做東。”

  “大人先請。”眾人齊道。謝瑍搖搖頭,隻好率先進了大門。

  正廳之內,燭光如晝,已然開始上酒菜。入座很順利,賓主俱已熟悉。謝瑍坐了主位,左邊劉穆之,右邊甘冒。依次是薑孝、鄭密、太史庸、劉道規、甘越、謝禎,謝祥坐在謝瑍對麵,是副陪。仆人們也倒好了酒水。

  謝瑍環視了一下,略一沉思,道:“諸君,今夜放開吃喝。記住一點,但凡進衙廨,均不得吃酒。道規、甘越你倆年紀尚幼,多吃菜,不許吃酒。其他人隨意。”說著謝瑍舉起酒杯道,“這第一盞,我們敬天敬地敬先賢。天地作證,先賢不遠,我等敬酒!”說罷,將酒奠在地上。眾人齊聲道,“我等敬酒!”

  倒好酒,謝瑍再次舉杯道,“諸君,第二盞,為我們今日之聚,且飲此盞。”說罷一飲而盡,習慣性的亮了一下杯底。

  “謝大人,勝飲!”眾人齊道。

  “這第三盞,為了我們的共同目標,大家都過上好日子。”謝瑍舉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

  “謝大人,為了好日子,勝飲,勝飲!!”眾人齊聲歡呼道。

  “這第四盞,卻是子明感謝諸君。君不負我,我決不負君。幹!”謝瑍又一次一飲而盡。看仆人們再次倒好酒,謝瑍說道,“諸君,酒雖好,不可多用。所謂酒分量飲,喝酒不醉真君子。大家開懷暢飲。”

  “明開兄,我敬你一杯。”謝瑍首先對甘冒道,“今日多蒙相送,謝了。”說完一飲而盡。甘冒沒見過這樣的場麵,好在還算鎮定,見謝瑍邀酒,自然不懼,也一飲而盡。謝瑍對著大家道,“不要光吃酒,多吃菜,還有肉糜和魚蝦。”說完轉身對劉穆之道,“道和兄,你我也幹一杯。”劉穆之道,“我雖喜酒,但我不欲郡守多飲。酒我幹了。”謝瑍道,“子明明白,自家兄弟,想喝則喝,不必拘謹。”劉穆之搖搖頭,一飲而盡。謝瑍突然想到,這個劉穆之可是英年早逝的。難道有什麽事情?倒要注意,好像劉道規也是早逝,四十多歲就死了。嗯,得好好注意一下。

  謝瑍正在想事,那邊薑孝向謝瑍舉杯示意,謝瑍看著薑孝沒說話,薑孝看看謝瑍,也沒說話,兀自幹了。謝瑍舉杯一笑,也幹了。

  賓主用膳已畢,各自散去。謝瑍讓謝禎謝祥安排宿處,送甘冒和甘越出門,囑甘冒盡快安置甘越的事。

  謝瑍回到正屋,謝祥正在等候,欲引謝瑍至臥房安歇。謝瑍吩咐道,“請道和兄和守信兄到書房一敘。”

  謝安是個會享受的人,他的書房相當寬敞,謝瑍暗暗讚歎不愧丞相,比文瀾軒不遑多讓,這隻是謝安在廣陵的住所而已。不一會兒,劉薑二人到了書房。三人坐定,謝瑍道,“此來廣陵,乃我等雄起之機,二位年長,當有以教我。”劉穆之看看薑孝,見薑孝無開口之意,乃道,“大少爺定有計較,請吩咐就是。”謝瑍微微搖頭道,“道和兄,廣陵之治,我已俱告,守信兄主要負責往來迎送之事,衙內諸事賴君之一身。”

  “大少爺如此看重穆之,穆之敢不效命。”劉穆之拱手拜道。

  “我意明日即去廣陵衙廨,以觀各吏行事,再作計較。衙廨之內,道和兄守之,固希兄跟隨於你,你多加□□,看適合與否。”謝瑍道,“守信和廣達兩位隨我繼續微服四訪各縣民情。至於道規兄弟,暫時跟道和兄。我的意思是看本郡治學的情況,讓道規和甘越先入學以利將來。”

  “郡守大人所慮甚是,大計既有,先觀後行,可矣。”劉穆之道。

  “如無他事,即安歇吧。”謝瑍道。二人領命各自安歇不提。

  謝瑍躺在榻上,不能入眠。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要是燒不好,將來如何令行禁止呢?廣陵民情尚不得盡知,想此四戰之地,流民必多。撫民需要錢糧,朝廷那邊靠不的,隻能自籌,殺雞取卵雖不足取,非常時刻也隻能為之。殺雞儆猴,就看哪個不長眼了。

  翌日,太元十年八月初三。晴。

  謝瑍早起,出門習練,囑意廣陵景色。

  昨來之時,夜色已冥,隱晦難識。而今曦光裏的景色大不相同。清涼的晨風,濕潤的空氣帶著泥土的氣息,四下裏河道縱橫,處處綠蔭,雞犬相聞,這不像城市,更像是到了鄉下野村,而長江的水聲清晰可聞。事實上,步丘距離衙廨二十裏,這裏就是名副其實的水鄉。謝瑍忽然明白,如今的揚州沒有大明寺,沒有平山堂,沒有春流畫舫,也沒有長堤春柳,橋肯定不少,但絕不是二十四橋明月夜的橋,也不知吹簫的玉人在何處。這裏隻是一個方五裏的小城,雖然這在現在依然不小。就算是建康都城,也不過方二十裏餘。

  謝瑍心生感慨,不由歎道:

  誰思癡情廣陵客,合為遺夢揚州人。

  千裏獨岡岩巒秀,一邗二水溝壑流。

  日過大江悲英雄,夜臨步丘唱精忠。

  躍馬北定中原日,回眸南望憶今夕。

  謝瑍吟罷,向北走去,在一片樹林邊站定,開始每天的功課。

  不說謝瑍練功,且說劉穆之他們。早起的可不是謝瑍一個人,作為剛投身謝瑍的劉穆之也早就起來了,隻是沒出聲。看謝瑍出了門,才出了屋子。和他一起出來的還有薑孝和太史庸,同是習武之人,自然明白持之以恒之重要,也明白持之以恒有多難。謝瑍感慨的時候,他們都聽到了,對謝瑍真是打心底的佩服。古雲:詩如其人,字如其人,又說“詩言誌。”。古人比我們更懂得察其言觀其行,所以劉穆之他們才這樣服氣。特別是薑孝跟謝瑍日子多一些,更知道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時如何的妖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