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散場時，傅熠辰在回去的路上截住了九爺。

  他身邊隻有一個年輕男人扶著，如今氣焰全無，隻剩個瘦弱佝僂如尋常老人的骨架子。見傅熠辰擋在自己跟前，無奈地長歎了聲，朝他擺擺手：“別擋道了，老爺子我知道的已經都說了。”

  傅熠辰眉峰緊蹙，堅定地道：“您一定還有事情沒說出來。”

  “你那麽厲害，在那麽多長老麵前撅我，我還能瞞住你什麽事？”

  “您若是不說，今天這家也別想回去了，我陪您一同耗著，反正我年輕，身體好，可您這一身老骨頭不行了吧，吹個風著個涼，回去不一定會風濕還是傷寒，閨女兒子還沒救出來，自己再倒下了，不是更讓外人看笑話了嗎？”傅熠辰此時一副潑皮無賴樣，波瀾不驚地道。

  九爺長呼出一口氣，隻覺自己被氣得腦袋嗡嗡作響。他確實吹不得風，連久站都不行。抬頭看了眼傅熠辰，又氣又恨地歎道：“你這小子，難纏，她說得果然沒錯。”

  “誰？”傅熠辰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裏漏洞，追問道：“誰說了什麽？”

  “唉。”九爺見前路走不得，幹脆坐到了路旁的大石頭上，拐杖放到一邊，“我如今對你而言，除了泄憤也沒什麽價值了，所以不告訴你這些，對我有什麽壞處？告訴你這些，又有什麽好處？”

  傅熠辰擰眉思索了下，答道：“告訴我，我可以讓你安度晚年，不告訴我，你接下來的每一天都不會好過。”

  九爺笑了，伸手撣了撣褲腳上的土，歎道：“無所謂了，你這小子雖然行事狠絕，但我知道你是個講信用的人。我暫且相信你的話，現在就坐下來，好好聽我講講當年之事吧。”

  傅熠辰低頭看著那塊不大的石頭，眉心輕蹙了下，率先轉身往前走，“還是去車上說吧，順便送您回家。”

  九爺神色微驚，卻露出一種如釋重負來，在年輕男人的攙扶下，一步步朝傅熠辰的車子走去。

  傅熠辰打開了車內暖風，目光沉沉地盯著九爺。

  九爺咳了兩聲清嗓子，緩緩講道：“當年你出事那段時間，我就已經調查到很多證據表明你母親並沒死，當時還有個意外收獲，就是我們發現，很多跡象都表明她要殺你。”

  傅熠辰聽到這兒嗤笑了聲，覺得自己簡直在聽天方夜譚，“開什麽玩笑，那可是我媽，怎麽可能會想殺我？你這挑撥離間的水準太低了，說這種毫無根據的話哄騙我。”

  九爺卻道：“你看，你自己都不信，那我又何必費心編一個你不信的謊言出來？”

  傅熠辰被問住了，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抗拒。

  九爺又道：“其實雖然葉青媛籌劃了很多年如何對付我們，但同時她也覺得你不詳，幾次想殺掉你。而且她當時對你也沒有多好，要不然為什麽你小時候家裏長輩都阻止你跟她多接觸呢？”

  “她對我還是挺好的。”傅熠辰微低下頭，聲音不自覺放輕了很多，像是怕驚動什麽神聖的東西，臉上浮現出滿足，“她小時候會教我兒歌，給我做好吃的，還會抱著我哄。”

  “這樣的時候多嗎？”九爺反問他。

  見傅熠辰呆愣著沒答話，九爺又道：“其實你自己心裏是認同我的話的，你母親精神一直不太好，隻能說你被發現得及時，沒被她毒害太深。”

  “不可能。”傅熠辰搖頭冷笑著否認，“我果然不能和你說太多，你畢竟活得太久了，太知道怎麽操控人心，我可不會輕易聽信你的胡言亂語。”

  “信不信由你，我該回家了。老咯，一把年紀了，熬不動。”九爺笑意盈盈地對他道。

  傅熠辰看著九爺蹣跚離去的背影，心裏想了很多。

  他情感上清楚自己不應該信九爺的話，但理智上思維卻不由自主地被那些話引著走。

  到底怎麽回事？誰說的才是真話？

  他煩躁地砸了下方向盤，伸手在頭上暴力地抓了兩把，然後一踩油門，黑色跑車以光速漂移遠去。

  ……

  當天夜裏，傳出了九爺猝死的消息。

  消息一經發布，家族群裏立刻炸了鍋，傅熠辰就是在手機不停震動的狂轟亂炸中驚醒的。

  他隻掃了一眼，頓時睡意全無，披上外套飛奔到地下車庫，連夜開車趕到九爺家裏查看情況。

  可是他晚了一步，到達現場時九爺已經被他子女拉往火葬場。

  傅熠辰覺得此事可疑，立刻給白澤打了電話，讓他帶人在路上攔截。

  半小時後，白澤給他打電話，說他們這邊又晚了一步，九爺已經被火化了。

  傅熠辰狠狠磨了下後槽牙，加速趕往火葬場，但他隻在走廊裏見到了正在失聲痛哭的九爺子女。

  死者為大，他也不好說什麽，隻能盡量放平語氣，扶著其中一人問道：“當時具體是怎麽回事？”

  九爺兒子扶著妹妹坐到了椅子上，聲音中帶著無法抑製的悲痛，緩慢地講述道：“據傭人所說，父親晚上進到書房看資料，一開始並無異樣，半夜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巨響，等人進去查看時，發現父親……父親倒在地上，已經沒有呼吸了。”

  “在此之前，有誰進過那間屋子嗎？”傅熠辰又問。

  九爺兒子回憶了下，搖了搖頭，“沒有，醫生也說父親是中風而死，並沒有可疑之處。”

  傅熠辰什麽也沒問出來，有些不甘心，又不好拖著喪失親人的兄妹倆刨根問底，說了句節哀順變，然後轉身走了。

  他走到樓梯口又靈光一現，直接去找了驗屍的醫生，不料卻看到醫生被一個女人拽著往外走，那女人的身影他熟悉：是許久未見的羅雨歆。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傅熠辰心中驚道，下意識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也許是無意間的動作讓他忘了隱藏，因此腳步聲有些明顯。

  羅雨歆走了幾步就察覺到身後有人，腳步頓住猛地回頭，正抓到呆愣在原地的傅熠辰。

  羅雨歆鬆了口氣，朝他勾了勾手，淡淡地道：“跟上。”

  傅熠辰跟著羅雨歆上了車，發現後座的醫生似乎並不清醒。他有些疑惑，轉頭問羅雨歆：“這個醫生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