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大抵是被我傷透了心。

  也不曾想到，我竟真沒心沒肺到這等地步，對此無動於衷。

  他看向我，仿佛尤為不能接受這一切，像受到妻子背叛的丈夫，情緒甚至無法自製:“阿衿，你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要如此對我？無論什麽我都願意改，你知不知道，我其實從無坐位東宮之心，要不是為了你...”

  要不是為了讓我足夠配得上，耀眼到連目光都難以企及的你。若我不是太子，我隻怕都不敢抬起頭來看你。

  若我不是太子，你是不是就連裝出來的笑容，都不願對我展露？

  若我不是太子，我們之間，是不是就連這段淺薄的緣分都不會有？

  或許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騙我自己，說你是愛我的。你永遠不會放開我的手，隻要我永遠不鬆開。

  可是現在...

  他的神情染上一抹蒼涼。

  “好了——”

  我及時打住他的話，蹙了下眉心。

  從小到大，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無用的傷春悲秋。真有自己放不下的，那就去爭、去搶、去奪！哪怕不擇手段，哪怕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都比他現在的模樣好些。

  他這些話非但不能感動我，反而令我徒增厭煩。他說坐東宮之位是為了我？何其可笑！無論真的假的，他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存心不想讓我好過？

  “請太子日後，莫要再與臣女聯係。往日的一切...”

  我皺了下眉頭，這裏我說錯了話，我們哪有過什麽往日。

  心照不宣又如何，我們從未有人說破，誰敢說它曾經有過。

  我不再多說，拉著在一邊發愣的衛瀾衣離開，他轉而看向我，我在前麵見不到他的神情。

  父親和我說過，在這個世界上，對我好的人會有很多。可是陪我走到最後的人，往往不會有幾個。

  太子殿下，我感謝您從小到大對我的縱容。或許您是真想娶我為妻，可是太後和皇上在背後使的計倆，你從小權浸於皇室，是真看不透，還是故意放任為之？

  你是否早就打的一手好算盤，謀取我嫁入皇室。

  我懂你的心，可你那般篤定對我，男未婚，女未嫁，京中多少人說我的閑話，你是真聽不到嗎？

  有道是，盛極必衰，你是否為我考慮過我的名聲？你是鐵定我最後會順利嫁與你，還是從未想放過我？

  哪怕我被千夫所指。

  對不起，或許是我固執，或許是我任性。假如是我猜忌過多誤會你，這一聲對不起就當做是對你的抱歉。可我絕不允許，

  你對我的感情裏麵夾雜著任何一絲旁的因素，因為這樣它就變得不再純粹。

  知道我為什麽選擇衛瀾衣，而不是你嗎？

  因為他從不會算計於我，唯有一顆赤誠的心。

  太子猶然不甘心地攔在我麵前，不讓我走。

  可我推開他。

  “請太子，如放過衛世子一般，也放小女一條生路吧...”

  皇家，猶如龍潭虎穴。

  不是我不敢闖，而是女人這輩子，沒必要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頭銜，把自己搭進去。

  幸好我明白地尚早，爹爹娘親拉了我一把，沒有讓我跌落進權欲的深淵。

  太子怔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望著我離開。

  ...

  就這樣，日子匆忙流逝，我與衛瀾衣的感情日益甚篤，甚至私定終身。

  我們都已經最好了陪伴彼此的準備，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可是萬萬不曾想到！

  這件事情，甚至時至今日，依舊是個謎！

  那天，太後在宮中設宴，隻要北陽王前去請旨求婚，距離我們謀算的一切，不過一步之遙！

  為何素來穩重的太子，偏就在那日發起酒瘋？！他為何偏偏在人群中對衛世子刀劍相向？！太後與皇上為何偏偏就在這時候恰好趕到？！素來身體安康的太後，偏就在那日被氣地吐血？！事後端酒的宮女，又為何自盡！

  是巧合嗎...

  我無法相信那是巧合...

  背後，究竟是誰，在推動著這一切……

  我臉色發白地跪在衛瀾衣身邊。太子已經神誌不清被抬了回去，身上被刺了一刀，衛瀾衣已經可以因此被安上行刺太子的罪名。於此同時的被抬走的，還有吐血的太後。

  隻要皇上想……

  我想到了父親的話，一遍一遍在我腦海中回響。

  君心深沉，恩威難測...

  皇上在我麵前，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先起來吧。”

  我固執不起，心底已經再也不相信任何人，腦海中每一張麵孔，此刻已經盡數成為我懷疑的對象。

  父親想要保我，可是他明白，現在貿然出口，隻會把一切變得更糟。他的臉色從未那麽難看過。

  太後方才臨走前，當著所有人的麵，一口血一口血地吐著，手發抖地指著我:

  “此...等...妖女，如若不除...日後、慶國，必有大患！皇上，您...若還是我兒，今日...就除了這妖女，否則...哀家就算到了地府，也不得安寧！”

  是太後嗎...

  我又在心底懷疑。

  雖然她方才吐血的模樣，不似作假，確實是氣急攻心的模樣。但是，如果她想，一切的意外，都可以不是意外。

  就算她一大把年紀了，此次確實會損傷她身子的根基。但是難保她最後不會為了除掉慶國這個“心頭大患”，而舍身為民。

  我譏諷地扯了扯唇角。

  所有人都麵露複雜地望著我，等著皇上做一個決定。我父親是太師，多少人儀仗著他，又有多少人與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他無表態，他們不敢發話。

  皇上低著目光，沉著眼神，靜默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他那麽執意要我嫁入皇室，是因為曾經容貌冠絕天下的娘，想要了了他心中的一個夢，還是想要用我製約爹爹。或許...是真的疼愛我。

  裏麵幾分真情，又摻雜了幾分假意，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了吧。

  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我雙膝跪在地上，卻抬起下顎，挺直脊梁，絕不允許折損我身上的傲骨。我是爹爹的孩子，自當勝固欣然，敗也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