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被拒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1-10-23 07:21      字數:3890
  明帝在紫宸殿的外殿中邊練拳腳邊等林從,從卯時五刻等到辰時一刻,她都練了三遍拳了,林從也沒來。倩兒一直候在殿門外,見這情形上前請示道:“林主子許是睡過頭了,主子們不比奴才們經苦耐勞,早上起不來是常有的事,還是讓奴才服侍聖上梳發吧?”

  辰時三刻就要去常朝了,不能再等了,明帝同意了倩兒的建議。

  “也好。”

  倩兒帶著康兒,一起服侍她,兩個都是手腳利索的男兒,倩兒今個兒更是有意在她跟前表現,梳頭的動作輕柔細致,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康兒卻是天真爛漫無所顧忌,一會兒誇天子的頭發亮如黑瀑,比他所見過的所有年輕女兒家的頭發都好看,一會兒誇天子的肌膚細膩得能掐出水來,比男兒家的皮膚還要嫩還要白。

  明帝隨意地聽著,她是天子,聽過的阿諛奉承的話不知道有多少,康兒這話隻是最常見的說辭,她沒覺得如何特殊。

  當然人都是愛聽奉承話的,這麽個年輕小男兒不住口地誇她頭發好皮膚好,說話的時候又沒流露出明顯的心機,她也就沒有什麽不高興的感覺。倩兒的手又極巧,給她梳的發髻結實穩定又不緊繃頭皮,式樣繁複又極為漂亮,完全不輸於安瀾的水平,她很是滿意。

  中午她去薛愷悅殿裏用午膳,薛愷悅瞧著她頭上漂亮高聳的發髻,還以為是安瀾給梳的,也就沒太在意。

  晚上明帝想著她有半個月沒去陳語易殿裏留宿了,便前往筠華殿用晚膳。

  她的玉輦到達筠華殿院門口的時候,董雲飛教永和練武剛剛結束,正從筠華殿的院門往熙和殿方向走,遠遠地聽見動靜,回頭看了看,見她進了筠華殿的院門,想著她今晚多半要留宿在筠華殿,回到熙和殿,他就讓侍兒們再次去請薛趙林三個。

  林從和薛愷悅這兩天都沒什麽事,今日各自睡到了辰時末方才起身,薛愷悅中午還補了個午覺,雖然昨晚快到醜時方散,兩人今晚的精神仍舊很不錯。趙玉澤白天要教奕辰練武,比他們兩個勞累些,但他身體極好,白天忙碌了,晚上照舊精力充沛。加上這木牌有好幾種玩法,他們昨個兒才玩了其中一種,今個兒準備玩另一種,三個人心裏頭都惦記著呢,因而三個人用過晚膳,就全都到了。

  董雲飛讓侍兒們擺上果盤茶點,趙玉澤三個略吃了兩口,就各自入座,歡歡樂樂地玩木牌。才玩了不到半個時辰,倩兒就來了,說是天子傳嘉君主子侍寢,請嘉君主子做好準備,車子遲點會過來接他。

  木牌在手上,董雲飛正是癮重的時候,連牌都沒放下,就對倩兒道:“你跟陛下說,本宮今個兒不大舒服,讓陛下傳別人侍寢吧。”

  趙玉澤就坐在董雲飛對麵,他用驚訝的眼神看著董雲飛,低聲提醒道:“這不大好吧?天子傳召,後宮豈能說不去就不去呢?”

  董雲飛卻是不以為意,“這有什麽的?我今個兒不舒服嘛,便是陛下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的。”

  他二十三那日才侍了寢的,到現在不過三四天,還不怎麽渴盼,並且覺得他不去,明帝也不會生氣,要麽轉道去寵別人,要麽直接留在陳語易殿裏。他很果斷地對倩兒道:“別杵在這兒了,趕緊回去稟報陛下吧。”

  倩兒卻是巴不得他不去,飛快地向他屈了屈膝,就往外麵走了。

  董雲飛待他走後,便對趙玉澤道:“語哥這陣子似乎都沒侍寢,眼下陛下在他那裏用晚膳,我不過去,陛下自然會留在他殿裏,都是兄弟,讓他得一晚好處,也沒什麽的。”

  趙玉澤聽董雲飛這麽講,就沒再反對,他之前剛生了應辰的時候,讓七寶車空著回紫宸殿也不是一次兩次,眼下也不好再說董雲飛了。

  林從想到自己之前拒絕了明帝,明帝不以為忤的事,也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

  薛愷悅自打夏日裏陳語易被禁足他去看望,同陳語易的關係比之前好了許多,見董雲飛有意謙讓陳語易,當然不會反對。

  四個人繼續樂嗬嗬地玩木牌。

  他們不知道的是,明帝是已經被陳語易拒絕了,才傳的董雲飛。

  明帝到達筠華殿的時候,陳語易正在疑惑為何他明明是按照畫譜上教的畫法運筆來畫山水,卻總是畫不出想要的感覺,“起筆以亂柴皴勾勒主體山石,順鋒逆鋒並舉,筆線力求蒼茫,山石要用雨點皴、豆瓣皴,用筆要幹濕相濟,強勢而堅硬,以短筆作皴線,筆觸要虛虛實實,層層疊加,虛實相間,等所有勾勒皴擦完成之後再加以渲染。真是奇了怪了,我就是這麽畫的啊,它怎麽就不是那個味道呢?”

  這樣的疑惑之下,他幾乎是廢寢忘食,從早晨到晚上連著畫了不知道多少張,畫廢了就丟在銅盆中,連兩個兒子的功課都沒有功夫管,哪裏有心思招呼明帝?

  明帝進殿他都沒有起身向明帝行禮,就坐在那裏一心一意地作畫,既不喊侍兒給天子倒茶,也不喊兩個兒子出來拜見母皇。還是弘文和永和從乳父口中知道母皇過來了,自己從後院跑了出來。

  明帝好脾氣地抱住弘文和永和,耐心詢問兒子們用沒用晚膳,得知兩個兒子都還沒用晚膳,就帶著他們往筠華殿原來的後殿中用膳。

  等她和兩個孩子用過了晚膳,陳語易還在畫畫。明帝無奈之下,攜著兩個兒子坐在了畫案的圈椅上,母子三人十分默契地沒有交談,安安靜靜地等陳語易畫完。然而陳語易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明帝等了足有兩刻鍾,忍不住開口催促道:“小語,你歇一歇進點膳吧,畫畫再忙也得用膳不是?”

  陳語易正在琢磨那個水口周邊的山石到底應該怎麽畫,他盯著畫布喃喃自語:“宜在沉鬱濃厚處著力,如此方可凸顯水流的折轉和變化,我也是這麽做的啊,可怎麽畫出來的水像死的一般?”

  他這般專注,明帝說了什麽,哪裏能夠聽得到?

  明帝等了半刻鍾,陳語易都沉浸在繪畫中,根本不理會她,她隻好自己給自己找麵子,對兩個兒子道:“讓你們爹爹專心畫畫,母皇陪你們去後頭玩,今個兒母皇不走了。”

  兩個孩子終究還小,尤其是永和,乖乖巧巧地陪著她等了兩刻多鍾,已經有些坐不住了,一聽她這麽說,立刻歡呼起來:“好耶,好耶,母皇不走了!”

  然而陳語易沒工夫理會她,對兒子們卻是會分出心來理會的,一聽見兒子們的歡呼,就對兒子們道:“叫什麽叫?誰說你們母皇今個兒不走了?再玩一會兒你們倆就乖乖睡覺去,爹爹今個兒沒功夫陪她!”

  這話涉及到明帝的去留,卻並沒有衝著她講,甚至陳語易仍舊握著畫筆盯著畫案,連轉身都沒轉身,仿佛他是高高在上的家主,而明帝不過是需要看他臉色行事的小女子。當著兩個孩子的麵,明帝多少有些尷尬,她先讓兩個兒子回後院去:“弘文永和乖,你們先去後頭,母皇待會兒過去。”

  待兩個孩子走後,明帝方才對繼續落筆作畫的陳語易道:“小語,朕來了半天了,你好歹理理朕啊。”

  陳語易正弄不清楚那岩石的陰陽向背究竟要怎麽畫出來,哪有心思敷衍她,抬起左手揮揮:“陛下沒瞧見臣侍忙著嗎?”

  “朕瞧見了啊,可小語你都忙了半天了,朕好不容易來一趟。”

  這話一下子就觸發了陳語易的怒氣,陳語易原本心裏有的那點隻顧忙著作畫不能陪侍天子的歉疚瞬間就被半個月都沒有承恩的不滿給代替了:“又不是臣侍不讓陛下來,陛下自己不來,怨臣侍嗎?”

  明帝聽了,心裏頭也有了歉意,她走上前去抱住陳語易的肩膀,下巴蹭著人溫潤清雅的臉頰,膩聲道:“是朕不好,這陣子忙不過來,冷落了小語,朕今個兒好好陪小語。”

  然而陳語易懟了她一句之後,就又開始沉浸在繪畫世界中,他此刻正在用心琢磨,畫麵上的林木和山石之間應該是一個什麽樣的關係,聽她這麽說,不僅不歡喜,反而煩躁起來,沉了臉色發作道:“陛下怎得這麽煩?看臣侍忙這成這樣,陛下就不能去別處歇嗎?非要在這裏幹擾臣侍?”

  他本就畫得不順手,若是今個兒侍寢,那真不知道這畫要畫到哪一天?

  這可真是,不來怪她不來,來了又趕她走,明帝張了張嘴,沒舍得說過分的話,他忙得連晚膳都沒功夫用,她還有什麽好責備他的?

  她起身向門外走:“那朕先去陪永和和弘文玩,待會兒朕直接回去,小語你還是早些睡,別熬夜。”

  陳語易此刻正待落筆畫樹木,巴不得她趕緊走,聽她這麽說,立刻衝她揮了揮手趕她離開,連“嗯”都懶得發出一聲。

  自己這個妻主,好像做得有點失敗,明帝自嘲地笑笑。出了殿門,她喊了倩兒過來,讓他去給董雲飛傳話,她自己則前去陪伴兩個兒子。

  永和向她展示新學的拳腳,弘文向她展示最近練的字,她把兩個兒子輪流抱在懷中,給他們講他們愛聽的小故事,到得亥時三刻,兩個孩子開始困倦,她喊了乳父上來,叮囑了乳父一番,讓乳父帶著兩個皇子去洗漱入睡,她這才起身回皇儀宮去。

  途經前院的時候,她又往筠華殿的前殿看了一眼陳語易,陳語易仍舊在揮筆落畫,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她過來,反正陳文卿根本就沒抬頭。

  直到亥正,陳語易都沒有理她的意思,明帝隻得自行離開。滿以為董雲飛已經在紫宸殿中等著她了,哪知道董雲飛也拒絕了她。

  而且由於倩兒暗藏私心,不肯及時通稟,她是在回到紫宸殿之後,才知道董雲飛不肯來侍寢的。

  她雖然極寵後宮,對董雲飛幾個都是發自肺腑地喜愛,但這樣子接二連三地被拒絕,她還是有一點不高興的。

  在姚天,屢次被夫郎拒絕的妻主要麽是過於軟弱讓夫郎沒有怕頭,要麽是缺乏魅力讓夫郎不能由衷愛慕,不管是哪種,都不是她想要的。

  倩兒站在門口察顏觀色,見她臉上有了陰翳,越發煽風點火,而且把矛頭往林從身上引:“董主子說身體不舒服不能來侍寢的時候,敏君主子勸了他一句,林主子一句話也沒說,隻管低頭看木牌。”

  他這話便是把董雲飛因為貪玩木牌而拒絕侍寢的事實給抖了出來,卻又沒有直接講董雲飛如何。

  明帝沉默了片刻,吩咐道:“給朕安排洗沐用品。”

  倩兒撲閃著水靈靈的眼睛問她:“董主子不能來,聖上接下來要傳哪位主子侍寢啊?”

  明帝悶悶地道:“朕今個兒自己睡。”

  這個點了,顧瓊多半在哄長樂入睡,安瀾昨個兒才承了寵,精氣神還沒徹底恢複,沈知柔體弱,她除了獨宿一宿也沒什麽選擇了。

  那倩兒是巴不得她這麽說的,他歡天喜地地跑去給她準備洗沐的用品,隻覺自己的機會要來了。他趁那管湯沐物品的侍兒不注意,把腰帶中藏著的藥粉灑在了她用來沐發的銅盆中,為了不引人注意,他灑的量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