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債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1-03-08 11:03      字數:3197
  顧瓊邁步而入,院子裏小長樂左手紅燒雞腿,右手紫薯米糕,正吃得香甜,連他進來都沒注意到。倒是原本坐在長樂邊上,一臉慈愛地看著長樂的薛愷悅有些尷尬,訕笑著問他道:“那什麽,小瓊,你今個兒回來得這麽早啊?”

  長樂聽見薛愷悅這麽說,方才抬起頭來看他,這一看嚇得立馬把雞腿往背後藏,剛藏好又想起米糕,連忙把右手也放了過去。那鼓囊囊的嘴巴來不及把食物往下咽,強行閉合,看上去像是藏了不知道多少顆鬆果的小鬆鼠,這小鬆鼠睜著又黑又亮的眼睛,滿臉的戒備。

  人家薛愷悅畢竟是好意,何況兒子看起來也確實可憐,顧瓊心裏頭的不快就轉成了無奈,他衝最得力的侍兒鳶兒吩咐道:“讓鷳兒把皇子的午膳端出來,你看著他進,不許他吃撐,可也別餓著他。”

  鳶兒連忙答應,抱起長樂朝後殿走。薛愷悅見長樂有飯吃了,也就打算離開。

  顧瓊卻伸手攔住了他:“愷哥進來坐會兒吧。”

  薛愷悅想到那日顧瓊拉著他問半天,盡問些他不願意回答的房內事,連忙搖頭拒絕:“那什麽,我今個兒還有事,我先回去啦。”

  顧瓊笑著戳穿他:“愷哥,你要真這麽忙,你就不會天天來管長樂了。”

  他說到這裏卻有些疑惑,薛愷悅這些天怎得這般閑?

  自己想要溜之大吉的想法被看穿了,薛愷悅不大好意思地笑笑,主動往殿內走,邊走邊沒話找話地詢問:“小瓊你今個兒沒去天心樓啊?”

  顧瓊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跟在薛愷悅後麵進了門,先把薛愷悅讓到靠著孔雀屏風安設的寶座上,再自己坐在紫檀鑲金嵌麗湖石的椅子上。顧慮著薛愷悅有孕在身,若是有什麽事說不清楚,他並不喊侍兒們進來泡茶奉果盤,自己進內殿去把給長樂準備的小零食拿了兩盒子出來。

  等薛愷悅愜意地吃了兩片茯苓餅一塊銀絲糖,他方才誠誠懇懇地解釋道:“愷哥心疼長樂,這是長樂的福氣,小弟心裏很明白,也很感激。隻是長樂這孩子太不愛學東西了,還油鹽不進,任人怎麽說都不聽,隻有背不出來不讓他吃飯這個招,還略微有點用。不過我也囑咐過侍兒,讓他們隨時留意長樂的情形,若是長樂餓得實在受不了,就把飯菜拿給他,絕不能讓長樂餓出毛病來。”

  薛愷悅本想勸他不要太苛責長樂,此刻聽他這麽說,就覺得自己無需多言了,但他是個正派的,有話一定要講的,當下簡單地言道:“樂樂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總餓著,你嚇唬他幾回,他知道學了,就讓他正常飲食吧。”

  長樂眼下還沒什麽長進,這話顧瓊答應不來,可是他也不能夠給人堵回去,薛愷悅位分比他高,又是好心好意,當下岔開話題道:“愷哥,你這陣子都沒去武館啊?”

  雖然薛愷悅有了身孕多半是不能夠教男兒練武的了,但他想知道不去武館是薛愷悅自己的主意還是明帝的要求。若是薛愷悅自己的主意也就罷了,若是明帝的要求可就有些麻煩。他既考慮再懷一胎,那如何在孕期兼顧生意就是他要思量的。

  薛愷悅搖搖手:“武館裏沒人了,我和小從都沒去。”

  這話倒是顧瓊不知道的,他連忙追問道:“怎麽沒人了?夏天不是還有不少人嘛?”

  提起武館沒了學生的事,薛愷悅也覺得氣惱,當下詳細講了一遍他和林從去兜攬武館的學生卻發現學生們都跑去學蘅館學做淑男的事。

  顧瓊聽了很有些意外,他腦子飛速旋轉,迅速地想了個主意出來,“愷哥,若是我把天心樓的夥計送去學武功,你估摸著他們多久能學成?”

  薛愷悅十分耿直地答道:“那得看學什麽了,要是學薛家槍,那至少得一年。要是學普通槍法,能上戰場就行,那差不多要半年。”

  顧瓊輕聲道:“如果隻是用來防身呢?比如有人偷襲他,他不求能把人打敗,隻求能夠躲得過逃得走這種?”

  練武功居然隻為了逃跑嗎?薛愷悅扭頭看看顧瓊,有些想不通,不過這不妨礙他回答顧瓊的問題:“要是這種,三個月就足夠了。”

  三個月?那也就是說過年後就能把這批夥計派到各地去了,顧瓊盤算了一下,當機立斷道:“我明個兒一早去樓裏,下午連人帶學費一起送到武館去,愷哥看可使得麽?”

  武館又要有學生了嗎?薛愷悅大為興奮,一疊聲地道:“使得,使得,我這就去找小從,讓他明個兒跟我一起去武館。”

  愷哥真是愛武成癡啊,一聽說有人學武功就這麽激動,顧瓊笑了笑,又問了個問題:“用來防身的武功和用來打仗的武功有什麽不同麽?”

  這個問題簡直打開了薛愷悅的話匣子,他滔滔不絕地給顧瓊講什麽是長短拳什麽是擒拿術。顧瓊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但看他講得起勁,也不好打斷他。薛愷悅直講到晚膳時分,尚且不肯結束,顧瓊因他這幾日對長樂上心,便熱情地吩咐廚郎多做兩個菜,他今日要留貴君用便飯。

  體仁堂中,小莫在讓尚然兮診脈,他身後站著那個從來隻在紫宸殿後院打掃院子的諾兒。他一聽說明帝乘著玉輦出了皇儀宮,就決定趁機出門一趟,把他這幹嘔的問題確定一下。他是皇儀宮的主管,內侍省的官吏自然不為難他,很積極地給他派車子,隻是提醒他柳相新定的規矩,宮侍出門必得二人結伴,不準一人獨行。他在宮裏沒什麽特別要好的朋友,想了想,決定帶上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諾兒。

  兩個一到體仁堂,就被在堂裏坐診的晉兒給認出來了,這晉兒當初是沈知柔的侍兒,在宮裏的時候是常見小莫的,一見他來這裏,也不問他是什麽毛病,直接把他往樓上請,又親手給他泡茶喝,他一杯茶沒喝完,體仁堂的當家大夫尚然兮就上來了。

  尚然兮常出入宮廷,也是認得小莫的,很是熱情地問他:“今個兒是什麽風把莫主管吹到小鋪裏來了,若是宮裏的主子們有什麽吩咐,莫主管打發個親軍來傳話也就是了,用不著親自跑一趟。”

  小莫微笑:“宮裏的主子都安康,是我自己想你了,想來看看你。”

  尚然兮在京裏做了幾年的大夫,豈能不知道小莫這話的意思是專程來看診的?連忙往醫案上後麵一坐,又請小莫坐在對麵的椅子上,詢問道:“不知莫主管的貴體是怎樣不適?”

  小莫不好把自己的疑心講出來,隻說自己最近脾胃不好,讓尚然兮給看看,開個什麽方子養養胃。

  尚然兮也沒多想,從抽屜中拿了塊帕子覆在小莫腕子上,就開始診脈。

  這一診他就發現問題了,他弄不清楚小莫身後跟著的這個男子是不是可靠,想了想,還是話不傳六耳最為穩妥。他看了看晉兒,吩咐道:“這位小哥還是第一次來咱們這裏吧,你陪他下去逛逛,瞧瞧咱們魚缸裏養的魚。”

  那晉兒一聽就明白了,上前殷殷勤勤地請那諾兒去後院玩耍。

  尚然兮待晉兒和那男子都出去,便看著小莫低聲道:“莫主管既來找我便是信任我,我若是不說實話,耽擱了主管的事情,反倒不好了。莫主管這脈象不是胃氣,而是有了身孕了。”

  “你說什麽?你確定嗎?我還沒出閣呢。”小莫一聽就激動地站了起來,用手指著尚然兮質問,臉上的表情惶恐至極。

  尚然兮答得坦誠:“我的醫術不敢說頂高明,但這些年總是醫治男子,喜脈還是診得出來的,以脈象上看,主管這腹中胎兒已經快兩個月了。”

  “快兩個月,那不是七月裏就?天啊,我怎麽這麽命苦,頭一回就懷上了。”小莫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

  尚然兮含笑看著他,目光柔和。好半晌,小莫方才反應過來,他一把抓住尚然兮的手,急切地問道:“尚大夫,你是專治男子的大夫,你,你有藥處理掉他的吧?”

  尚然兮一怔,他很是謹慎地勸道:“你不考慮把喜訊告訴孩子的母親麽?”

  小莫痛苦地搖頭:“這孩子是見不得光的。”

  這孩子見不得光是什麽意思?尚然兮小心翼翼地揣測道:“孩子的母親已經娶了正君?”

  小莫痛苦地點頭。

  “那她也不見得就不要這個孩子了,畢竟是她的骨肉,看在孩子的麵上,沒準兒那正君也能容下呢。”

  小莫瘋狂地搖頭:“他不可能容下的,你別說了。”

  尚然兮見小莫說得這般肯定,自己也不大確定起來,甚至,他看著小莫那張沒有一絲喜氣的臉,腦海中有了個極大膽的想法,小莫是天子近侍,平日裏都是在禦前當差,忽然間有了身孕,難不成是天子的風流債?

  想到那個已經有了十位後宮、貌美如仙又溫柔體貼的天子,他覺得自己這個想法雖然大膽,卻也不是毫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