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宇朗吟歸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0-12-14 03:39      字數:4242
  少年一進來,就把兩個敵人吸引了過去,少年卻是一點都不帶膽怯的,長柄的銀槍在地上步戰原本是不夠靈活的,然而少年的反應極其靈敏,身手也比一般的武將靈活得多,推、擋、衝、掃、點、抹、勾、挑、刺,銀槍在少年的手上,仿佛有了靈魂,兩個殺手協力圍攻,愣是戰少年不下。

  明帝一邊跟第三個殺手搏鬥,一邊偷眼看著少年騰挪閃轉瀟灑禦敵的英姿,心裏頭的愛意簡直要衝出胸膛了。少年隻有十七八歲,初初長成,既已擺脫了幼稚又尚未走向極盛,身上是由內而外的青春感,正如春天裏的銀杏樹,枝新葉嫩,綠意盎然,帶著蓬勃的生機和無限的活力,讓人一看就怦然心動。

  她這邊愛意滋生,那與她對打的殺手,卻並沒有被少年的英俊所迷惑,趁著她神思不屬之際,連用了兩個殺招。

  明帝一時不防,有些忙亂。

  那殺手見她忙亂越發得意,手中的劍寒光閃閃,招招致命,式式封喉。

  明帝急中生智,換了劍招,她中意的少年就在旁邊,而且以一敵二,她豈能不迅速製敵而後趕過去支援呢?

  雖然劍不是她的主兵器,但她自幼便是太女,得到過各門各派的宗師高手的指點,因而各派的劍招她都多少會一些,眼下既然用蘭台劍派的招式不能取勝,那她就改用染衣劍法。她左腿微弓,把右手寶劍向前輕巧一遞,快要沾到殺手衣襟之時,手腕加力,劍尖抖動,宛如花蕊綻放,正是染衣劍法的起手式“將花欲染衣”。

  那殺手沒有想到她竟然又變化了招數,立刻就緩了攻勢。

  明帝再接再厲,下一招用“天香自染衣”鎖住優勢,而後連用了兩招“波光可染衣”、“春流綠染衣”把那殺手徹底打懵,趁那殺手疲於應對之際,她將寶劍一橫,用一招“天風香染衣”輕盈利落地克敵製勝!

  纖塵不染的劍柄抵住殺手的咽喉,那殺手就把眼睛閉上了,顯然是等著她一劍穿喉。明帝卻並沒有要這殺手的性命,雖是急於去幫少年,她仍舊耐著性子把殺手的兵刃拋到一邊,而後解了殺手的腰帶把殺手的雙手反綁在背後,再把殺手臉朝下置在草地上。

  處理好殺手,她就聽得圍攻少年的兩個殺手中的一個大聲呼痛:“疼死我了!”

  明帝連忙趕了過去,見少年已經將殺手中的一個刺傷,隻餘另一個在拚死搏鬥。她趕忙把這個殺手接了過來,一邊挺劍攻擊這名殺手,一邊對少年道:“這人交給朕,公子請在一旁休息。”

  少年聽了,似乎有些不情願,站在原地猶豫了一瞬。明帝立刻便知道她弄錯了一件事,少年不是那些柔弱男兒,不需要她來英豪救美。少年力戰二敵,臉不紅氣不喘手不忙腳不亂,不過十幾招便刺傷了一個敵人,他顯然是有能力獨自打敗另一個敵人的,她跑過來把敵人接過去,對少年來說有點多事。

  然而少年也隻是猶豫了片刻,而後便按她所說的默默地退到了一邊,隻是手中的銀槍仍舊沒有放下,看那情形是隨時都準備上前協助她。

  明帝暗暗點頭,少年武功高強身手過人,卻並不自高自大叛逆乖張,實在是難得。

  有少年在旁邊觀陣,明帝更不肯給這殺手以更多的時間,刷刷刷連著使了三式染衣劍法中的精華招數,“流塵怯染衣”“山濃欲染衣” “湖山翠染衣”。那殺手見同伴失利,本就有些膽怯,哪裏敵得住她這般盡力攻擊,萬分狼狽地躲過了這三招,已經是神慌氣促,在她出第四招“歸來盡染衣”之時一個趔趄就倒在了地上。

  明帝沒有像剛才那般用劍柄抵住這殺手,而是扭頭衝少年道:“她們是來捉拿公子邀功領賞的,公子想要怎麽處置她們?”

  少年聽見,立刻就跑了過來,一抬手中的銀槍就向這殺手身上紮去。明帝並沒有攔阻,少年全家被殺,眼下殺手還追到凰朝來捉拿他,少年心中的憤恨可知,她既然為他出頭,自然是允許他報仇,而況殺手們出來做殺手,技不如人反被人殺,完全是咎由自取,沒什麽好同情的。

  然而少年的槍尖紮到了殺手的身上,卻並沒有狠狠地刺進去,而是指著那個被綁了雙手的殺手問她道:“你剛才為什麽不殺她?”

  明帝注意到少年沒有用尊稱,心中大為歡喜,少年這一個月來,一直對她敬而遠之,眼下這沒有稱呼的稱呼正是願意接受她親近的表示,她連忙給了少年一個極為燦爛明亮的笑容,用自以為多情撩人的語氣道:“留著她讓公子你處置啊!朕殺了她,哪有公子你親手處置來得痛快?”

  少年聽了,神色有一瞬間的波動,很快地便垂了眼眸,似乎在思考什麽,手上的銀槍更是凝滯不動。就在明帝以為少年不願意自己動手需得她代勞的時候,卻聽到少年問她:“你不怕我殺了她們,引起高敞不滿嗎?高敞那廝若是以此為由頭,派兵馬來幫助白虎怎麽辦?”

  這竟是個能夠統觀大局的帥才!明帝心中的愛意已經滿溢而出,溫柔似水地道:“朕既然敢接收公子,就是做好了和高敞決裂的準備。這幾個殺手的生死不過是多一件事少一件事罷了,公子怎樣處置她們,朕都支持公子。”

  少年並沒有殺她們,少年在靜靜地思量了一瞬之後,就拿槍尖在殺手身上肉厚又不致命的位置,連著紮了幾下。那殺手負痛嚎叫倒地不起之後,少年便轉而去紮另外幾名殺手,在每一個殺手的臀上腿上,都補了兩槍,對那個已經被綁縛了雙手的殺手,連槍都沒用,隻是踢了幾腳,最後把幾個殺手的兵器全都撿起來,一起抱著丟到懸崖下麵。

  明帝在一旁瞧著,真是越看越愛,少年身負血海深仇,卻並沒有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他既不嗜殺又能周密地考慮有效地削弱敵人的行動力,當真是又大氣又機智。

  十月裏的天氣黑得早,此刻夜幕已降,明帝瞧了瞧那幾個殺手,暗道絕不能把殺手留在這裏過夜,她從靴子中掏出一支信號箭,拿出火鐮石點燃了,把信號箭發出去。

  少年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麽,可也沒有往前挪步,明帝見狀便知道少年在等她發話,連忙道:“朕還從未到過公子的住處,朕今日可以去公子處討杯茶喝麽?”

  少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陛下請隨末將來。”

  明帝聽了暗叫不妙,少年又與她拉開了距離,這意思分明是還不願意跟她,她若是個識趣的,就該知難而退,喝杯茶就此離開,可是她難得跟少年搭上話,經過方才對少年的喜愛比之前更濃了些,哪裏能夠甘心就此回去?

  當下她一邊隨著少年往前走,一邊看著少年俊朗的側顏,柔聲問道:“公子可用晚膳了,若是還沒用,待會兒隨朕回營去,朕讓禦廚們給公子做兩道拿手的菜肴。”

  少年目不斜視地往前走,頓了一頓方才道:“末將用過晚飯了。”

  撩人踢到鐵板這樣的事,居然也能讓自己碰上?明帝自嘲地笑笑,卻並不氣餒,對於年輕的男孩子,她一向有足夠的耐心,又換了個話題道:“天氣開始冷了,公子從北境過來,想來還沒功夫置辦冬衣吧?公子是喜歡皮裘呢還是喜歡披風?朕明個兒讓人給公子做幾件送過來可好?”

  少年沉默了,然而小臉上仍舊沒有笑容,明帝見狀便有些拿不準了,少年的心事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她不知道是該進一步的示好還是先保持點距離。

  兩個默默地往前走,眼瞧著離鰥夫家的院子越來越近了,明帝多少有些著急,剛想再說個什麽,卻猛地覺得身後有一股勁風飛速襲來,她想都沒想,一伸胳膊圈住了少年的腰,把少年護在懷中,往旁邊連著騰挪了兩三下,還沒站穩,便用手中的寶劍刺向了來襲的敵人。

  這敵人不是方才的八個殺手中的任何一個,明帝暗暗吃驚,一邊挺劍跟殺手搏鬥,一邊怒問這殺手道:“你跟剛才那八個可是一批?”

  這殺手呸了一聲道:“老娘才不要跟那些個慫包一批,老娘向來獨來獨往!你若是個識相的,趕緊把這小賤男交給老娘,老娘或者還能饒你性命,不然老娘就連你一起宰。”

  明帝聽這殺手的語氣,猜測殺手不知道她的身份,又知少年武藝高超,無需她怎樣看護,於是專心對敵,把染衣劍法的精華招式逐個施展開來。

  這殺手的武功果然比方才那八個還硬上一籌,然而明帝此刻已經有了用劍法對敵的經驗,又知道自己有幫手有援軍,這殺手卻未必有什麽援軍了,招式施展地比方才還要揮灑自如,沒多大一會兒,殺手就招架不住了,明帝見狀連用了兩招染衣劍法的收手式,“花香尚染衣”“染衣香未歇”,那殺手拚命躲閃,明帝正在想接下來是否要用最後一式“鶯黃不染衣”,便聽得殺手嗷得喊了一聲“哎喲”,而後仰麵倒在了地上,身上還帶著少年的銀槍。

  少年把銀槍抽了出來,也不擦上麵的血跡,先把殺手的長劍丟下懸崖,而後雙手一抱拳,對明帝言道:“末將多手了,陛下勿怪。”

  明帝連忙含笑安撫:“公子關心朕才會出手助朕,朕歡喜還來不及,又怎會怪公子?”

  少年聽了,既不否認,也不順著她講,明帝見天色已經黑透,暗道此時不談情更待何時?當下深呼了口氣,看著少年小鹿般純真的眼睛,單刀直入地道:“朕很喜歡公子,不知公子可願做朕的夫郎?”

  少年聽了,沉默了片刻,而後便問道:“陛下是說今晚嗎?”

  今晚?明帝連忙搖頭:“朕雖然很願意早日與公子共結連理,但是今晚還是太倉促了些。”雖然少年沒了家人,用不著行三媒六聘的虛禮,可她堂堂的天子要成親,怎麽著也得在營中好好地擺上三天流水宴,再請人給她和少年各做上幾件吉服,這些事準備起來最快也得個四五天吧。

  少年聽了,又沉默了片刻,而後接著問道:“末將會有名分嗎?”

  明帝一怔,猜測少年是想茬了,她連忙鄭重地解釋道:“當然有名分,怎麽會沒有名分?悅兒,朕可以這麽喊你麽?悅兒,朕是真心喜歡你的,不是見色起意,更不是玩玩而已,朕會好好地疼你愛你嗬護你,所有的天子後宮應有的尊榮待遇,你也都會有。當然朕不是在用天子的身份逼迫你,你若實在不喜歡朕,朕也不勉強你。”

  少年仍舊沒說話,明帝見狀,暗暗吸了口氣,她隱隱約約地感到少年是喜歡她的,然而事關少年的終生幸福,少年不開口,她要如何行事?

  她正躊躇,從山下通往鰥夫家中的道路上便響起了大批人馬前行的聲音,這是董平南帶人來接她了,她再得不到少年的口信,今個兒這一場架算是白打,她焦急地看著少年,期盼著少年能夠開口說個確切出來。然而少年終究是未出閣的少年,肯跟她談這些個已經夠不容易了,她想要少年主動吐口說願意嫁給她,怕是做夢也難以實現的奢望,她這麽想著便指著董平南的人馬對少年道:“悅兒,不管你願不願意跟朕,你都隨朕回營吧,此處太不安全了。你放心,朕讓人另外給你安排帳篷,隻要你不願意,沒有人能逼迫你。”

  雖然少年隨著她一同回去,軍中必然會有猜測,可隻要她稍加約束,這猜測也就可以慢慢平息了。少年繼續沉默,眼瞧著董平南和將士們就要到達鰥夫家的院子了,明帝暗暗歎了口氣,心裏頭難過極了,麵上卻裝出不在意的樣子,衝著少年一揮手:“多謝公子今日相助,公子不願去別處住也沒關係,朕會派人在山澗下麵巡邏,朕先回營了。”

  下一瞬,她聽得少年朗聲道:“我隨你回去,不過要有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