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汝太卑微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0-12-14 03:39      字數:4124
  明帝滿腔的離愁別緒一下子就被這看似乖巧體貼實則不解風情的話給驅趕得完完全全,她嗤地一下笑出聲來:“朕今晚翻誰的牌子?翻景卿的呀。景卿隻待一刻鍾就走,這是嘲笑朕體力不行嗎?”

  對麵的江澄怔住了,眉目溫順的小臉上閃過一絲緊張,話也說得結結巴巴,“陛下,臣,臣侍沒接到消息啊。”

  沒接到消息嗎?明帝挑眉看看眼前的清秀男兒,這才發現男子身上穿著華美端嚴的丞相官服,手上抱著一遝厚厚的奏折,整個人都是一幅忙碌了一天尚未洗沐的狀態。她這才想起她今個兒從禦花園回來就去了邇英殿練武,而且與昨天一樣,先是自己練了一上午,而後隨意地用了些午膳,再把敏君傳過去陪她過招,到了巳正前往碧宇殿,這中間既沒有翻牌子,也沒讓人傳話。

  她微有些頭大地摸摸額頭,“朕今個兒一忙給忘了。”她說著衝殿門口喊道:“傳話尚寢局,朕今晚翻景卿的牌子。”

  殿門外有人連聲答應,她便不去管他們了,走到桌案前坐了下來,看著男子問道:“有折子要朕批?”

  一身官服的男子向前緊走兩步,到她身邊停住,把折子分成前後兩摞指給她看:“是。這是昨天的折子,陛下昨個兒太忙了,臣沒來得及稟奏陛下,這是今個兒的折子,臣已經做好了節略。”

  男子半弓著腰,雙手捧著奏折放到桌案上,動作和聲音都是十足的恭謹,明帝瞧著甚是滿意。她並不想要個隻懂得卑躬屈膝的臣下,可是眼前這個要謀略有謀略要能力有能力要人望有人望的男子,在她麵前規規矩矩恭順臣服,她內心深處作為帝王和身為女子的雙重征服欲都得到了很好的滿足。

  滿意之下,她一邊攤開第一份奏折飛快地審閱,一邊衝男子努了努嘴,“去洗沐。”

  男子站著沒動,向她懇求道:“陛下,臣侍回麗雲殿洗漱了,再過來伺候吧。”

  這人怎麽這麽別扭,在哪裏洗不都一樣嗎?明帝拿起朱筆,在奏折上批閱:“這都什麽時辰了,就在這裏洗。”

  男子卻依舊沒有動,她拿起第二份奏折審看的時候,聽得男子小聲解釋:“陛下,臣侍得回去換衣服啊。”

  她聽了也不抬頭,一邊在第二份奏折上書寫旨意,一邊對他言道:“蘭湯房有宮袍,你又不是第一次來,連這個都不知道?”

  她還有一堆折子要批,他卻這麽囉嗦,她的語氣多少就有些不耐煩,男子被她噎了一下,停頓了片刻方才乖順地回答:“那臣侍去洗沐了,陛下慢慢批折子吧。”

  慢慢批?她瞅了瞅桌子上這兩摞奏折,批得慢了,她今晚怕是得忙到子時。

  不過沒有了江澄在一旁聒噪,她批起折子來還是相當快的,畢竟奏折全都被江澄做好了節略,節略上既有內容歸納也有處置建議,清楚明了一望可知,等江澄從蘭湯房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批得隻剩下最後三份奏折了。

  “去內殿等朕,朕馬上就好。”她一邊拿起倒數第三份奏折審閱,一邊向江澄下旨意。

  江澄卻既沒答話也沒移動,她微覺奇怪,但急著批折子,也就沒再問。

  以比方才又快了三成的速度把最後三份折子批完後,她把朱筆往桌案上一擱,這才看向江澄。

  這一看,就不由得吸了口氣。

  江澄穿了一件灰色係帶半袖短款宮袍,雖然袍子的料子很致密,但上麵遮不住清瘦的手臂,下麵遮不住緊實的小腿,沒有多少餘料的係帶還把男子的腰身突顯得更加纖細。

  江澄應該是注意到了她的驚訝,見她看了過來,就開始往下拽袍子,然而袍子就那麽長,再拽能長到哪裏去,江澄拽了兩下也發現了這個問題,站在那裏很是局促不安。

  她忍不住笑著打趣他:“這會兒知道往下扯了,剛才幹嘛挑這件出來?想學著誘惑朕,就不要慫啊。”

  江澄聽了,臉上的表情羞窘得不像話,聲音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了:“蘭湯房裏隻有兩件這個款式的短袍子,臣侍,臣侍不想穿來著,怕陛下說臣侍矯情。”

  明帝一怔,瞬間就想起了這個袍子的來曆。這是尚衣局在天祥節前縫製的,一共也就做了兩條,她知道她的後宮都是正經男兒,絕不會有人願意穿著這樣的袍子從住處過來侍寢,就讓人把袍子全都放在了蘭湯房裏,這之後不是下雨就是她在養病,男兒們極少來紫宸殿洗沐,這袍子也就一直沒見人穿,這回想來是其他袍子都已經被人穿走了,江澄沒得選了,才穿了這件出來的,倒是她誤解他了。

  不過他穿著倒是挺合身的,她再次上下打量眼前人,暗暗點頭,不僅合身,某種意義上還挺合適的。

  這樣的袍子灰不溜秋,穿起來必須像個受氣的仆侍,才能引起女子的興趣。她的宮中大都是活潑大膽的男兒,能穿出這種卑微可憐效果的,除了眼前的男子,怕是再沒有第二個。

  “陛下”,可憐的男子調整了下聲音,開口喊她。

  “怎麽了?”對著這樣的可憐男兒,她的態度不由自主地就和軟了下來。

  江澄倒是沒察覺,隻看著她十分認真地道:“陛下,除了折子上的,臣還有件要事要請示陛下。”

  “何事啊?”她饒有興致地發問,雖然她已經覺得眼皮沉重,隻想早些入睡。

  “是關於兵權的。陛下出巡期間,倘若京中有宵小作亂,請問以何人統兵平叛?”

  他怎麽能穿著仆侍裝說出這麽嚴肅正經又關係極重的話?她不得不收起浪蕩的心思,思量了一會兒方才回複他道:“秦瑛和阿淳隨朕出行,李蔚留守,但李蔚的水平隻能平小亂,倘有大亂,卿親自去請關荷平叛,若有人攻打宮城,來不及請關荷,則以英君為帥,以淑君敏君為將,統禦禦前親軍禦敵。”

  江澄重重地一點頭:“臣記住了。臣還有一事。”

  她困意更重了些,不待他說出口,就上前攬了他的肩膀道:“進去說。”

  江澄大概在外麵站得也不舒坦,乖乖地隨著她進了內殿。

  困意上湧之時,最想親近的就是床榻,她三兩步把人擁到了榻上,自己重重地往榻上一躺,再不想爬起來了。

  江澄皺眉看著她:“陛下,您還沒洗漱。”

  她耍賴:“朕下午洗了澡的,澄之服侍朕漱口洗臉就是了。”

  江澄看了她一眼,就站起身來往外走。

  沒多大一會兒,就捧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麵果然放著她漱口用的杯子和擦臉的帕子。

  在江澄的服侍下洗漱完畢,她舒舒服服地往枕頭上一躺,聽江澄繼續跟她請示差事:“陛下,大理寺卿葉衡的側室齊苗,一直想要重新為朝廷效力,此前葉大人向柳相和臣說了兩回,今番聽說安公子和謝公子要進修書處,葉大人就托臣跟陛下求情,想讓陛下恩準齊苗也進修書處。”

  明帝皺眉,這齊苗她是知道的,當年本是中了進士又做了官的男兒,先辭了差事嫁給葉衡做側室,又和林瑤攪合在一起,後來仍舊歸了葉衡,雖然聽說葉衡待他前後如一,但怎麽說這個齊苗也是出過一回牆的人了,這樣的男子重新安置到朝廷中,怕是不會有什麽好的影響。

  “陛下,齊苗行事確實出格,重新啟用他,對朝廷沒什麽好處,陛下不同意,也是合情合理的。”江澄看她沒回話,就自行給了她個台階下。

  明帝沒接話,隻看著床頂道:“先不說這個,朕有件事讓澄之去做。”

  “陛下請講。”男子的聲音越發地恭敬。

  明帝打著嗬欠把想要他安排些外命夫給薛愷悅賀壽的話講了下,男子點頭答應:“臣知道了,臣會料理的,陛下放心吧。”

  明帝苦笑,她把事情交給他,還能不放心麽?他在公事上可是相當妥當的,令她為難的是眼前的事怎麽辦,她已經困意十足,而且因為白天練了大半天的刀,此刻渾身的肌肉都是又酸又疼,然而她還沒有寵幸他,她已經翻了他的牌子,怎麽著也得走走過場啊。

  “陛下怎麽了,可是不舒服嗎?”江澄似乎是瞧出來她的為難,輕聲詢問她。

  “朕困死了,可還得寵幸卿,卿說朕這個天子做得辛苦不辛苦?”明帝耷拉著眼皮,含笑向他抱怨,話說得半真半假。

  “陛下困了就睡吧,臣回去睡或者睡那張小榻都行。”江澄毫不遲疑地向她建議。

  明帝聽了就怔了一下,他居然同意她翻了牌子卻不寵幸他?雖然在姚天,妻主寵幸不寵幸,都由妻主說了算,以往的帝王中也有翻了牌子但始終不肯臨幸的,可她一直都不曾這麽做過,而況,她看著他,心中暗道,他可是足足有半年都沒有承寵了啊,以她以往對他的了解,他是很渴盼她的恩寵的。

  江澄似是看出她的猶豫,沉默了半晌之後,小聲說了另一個方案,“陛下也可以不辛苦的。”話還沒說完,他清麗的臉龐上就浮現了兩朵紅雲。

  “嗯?”明帝沒有聽明白,又看男子的臉頰紅紅的,心裏頭很是不解。

  下一瞬,男子垂了眼眸用更加低微的聲音對她言道:“陛下,臣侍最近學了一些,您要試試嗎?”

  學了一些?明帝琢磨了一下,心中大為驚異,江澄之可是個麵皮薄性子又正經的人啊,居然去學了這些嗎?

  “陛下要不要試試呢?”男子再次發問,神色比方才扯袍子的時候還要羞窘,聲音已經細得幾乎聽不到。

  後宮如此殷勤相邀,她豈有不試試的道理?雖然她覺得他在這上頭根本沒有天分,可是仍舊被他提起了興致,她的瞌睡蟲都被趕走了一半。

  一試過後,她就明白他為什麽說不用她辛苦了。

  她的確不辛苦,出力的是他,掌握節奏的也是他,在下方的仍舊是他,她安坐不動就得到了無上快樂。這種感覺很是新鮮,她滿意地撫上他汗津津的額頭,隨口詢問:“這是跟誰學的?”

  男子滯了一下,似乎不想講,她疑雲頓生,冷了聲音追問道:“到底跟誰學的?”

  她的人,便是笨了些拙了些都不打緊,可若是有別的事,那她就不會要了。

  片刻後,她聽得男子小聲道:“微兒送了臣侍一本侍妻寶典,寶典上說過了三十歲的男子就不應該再勞動妻主了,承恩的時候應該學會自己出力。”

  明帝的瞌睡全醒了,果然這才是真正的他。

  她低下頭來,一邊親吻男子額間的汗珠兒,一邊把主動權重新抓到手裏,麵對著他懵懂的眼神,給了一個極為含糊的解釋:“那個寶典對卿來說太高深了些,過幾年再學吧。”

  仆侍裝,自己出力,這都是閨房樂趣,可他和她的關係還沒有親密到這個地步,提前做這些,除了彰顯她的混賬他的卑微,沒什麽好處。

  她吻過額頭,開始吻眼睛,男子的眼瞼下有塊明顯的暗青,多半是這幾日都沒睡好,她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柳笙不耐煩做瑣碎的事,她出行前的各種準備應該都是他在安排。她心疼得在那黑青上連親了兩下,動作更加地和柔,沒多大一會兒,男子的眼神就開始迷離。

  她攬著他入睡之前,在他耳朵邊言道:“那個齊苗進修書處的事,朕同意了,卿還想把誰安排進去,隻管安排。朕出巡期間,京裏誰敢不安分,卿就放手收拾誰,朕始終相信卿。”

  她給不足恩寵,總要給足信任,不能讓他兩麵都傷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