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將軍不好當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7      字數:4475
  身在戰場需要比拚的不僅僅是兵力多寡、武力高低、智謀高下,有時候,運氣也是一種至關重要的成分。

  有太多戰功卓著的名將因為一點不起眼的小事身死道消,運氣好了,有身中數十箭仍然活蹦亂跳者,運氣不好,一顆小小的石子兒都有可能要人命。

  虞周來此許久,他最最不敢相信的就是據某處記載,某個人應該有多少壽數、最後落得個什麽下場。

  人生是一趟單方向的旅行,如果可以重來一遍,沒有人敢說以前走過的路還會是相同的經曆與結局。

  因此,他活的無比認真又盡心,對待身邊的夥伴更是如此。

  遊擊戰即將結束,樊噲出乎預料的沒有按時回來,依項箕所說,他去尋找秦軍的弱點了,這才是最讓人擔心的!

  一支健全的軍隊如同一個巨人,還是武功高強的那一種,罩門豈是那麽好找的?!更何況樊噲為了引人注目特意擦拭過盔甲兵器,就他現在那副騷包樣子怎能悄無聲息探知重要軍情?!

  所以軍情反饋回來之後,虞周的第一反應就是樊噲有可能中伏了,不怪他不往好處想,實在是此情此景太像誘敵之計,不由得讓人擔心!

  打發走了項箕,再對著身邊蒼頭或者年少的軍士們打量片刻,虞周頓時有了決斷,卻感覺心中更加苦澀難當,反悔的念頭一個勁往上冒。

  不遵軍令、貪功冒進,這些都不是見死不救的理由,軍中之人大多護短,要按他們的邏輯行事,要殺要剮都要先把人弄回來再說。

  不過啊,這樣的邏輯適用於伍長、什長、百人將、千人主,唯獨不適合一軍主將。

  伍長、什長的袍澤弟兄還算少,軍法與殘酷的戰場都在逼迫他們抱著團才能活下去,有功同賞有罪同罰,少了哪一個夥伴也不行。

  但是將軍不一樣了,他必須要從大局的角度考慮問題。什麽是大局?相對於一兩個人的性命,全軍的安危就是大局,相對於一場遭遇戰的得失,最終的成敗才是大局……

  為了大局,區區個人是可以犧牲的,為了大局,一場戰役甚至可以故意輸掉……

  大局為重,短短的四個字卻是將軍們成長路上必須要過的一道坎兒,慈不掌兵是怎麽來的?就是在一次次抉擇之中把心腸磨練的又冷又硬,最終登峰造極。

  虞周忽然發覺自己把背嵬營控製在兩三千人是很有必要的,因為這樣一來就不用考慮那些左右為難的取舍。

  驟然接管大軍是一種信任,項籍那邊就不用說了,更重要的是有了上萬將士把性命托付出來的那種沉重感,怎麽能辜負每一個人?!

  救樊噲,意味著維持許久的局麵很有可能被打破,到那時全軍都要被拖入一場準備並不充足的決戰,勝負難料;不救,對於良心和感情都是一種淩遲一樣的煎熬,左右為難之下,虞周甚至覺得如果被困的是自己就好了……

  日頭越來越低,餘下的時間不多了,必須盡快把抉擇付諸於行動,張了幾次嘴之後,撤軍的軍令卻遲遲不能說出口,他算是想清楚了,看來自己真不是一個好將軍的材料,顧慮太多。

  “全軍拔營!”

  趁著太陽還沒徹底落山,虞周對著自己越來越長的影子艱難喊出這句話,樊噲至今未歸,是死是活隻能交給命運了……

  令出如山沒什麽好商量的,眾將士立刻有條不紊的收拾家當準備撤軍,借著這個間隙,他還想另辟蹊徑做一下努力。

  “主公,屬下無能,未能查探到樊將軍下落,據他的部下稱,樊將軍此前似有所察,率領數十親兵過河之後再未顯蹤,很有可能已入秦營!”

  “已入秦營?潛進去還是被抓進去?”

  虞周心煩意亂,反問兩句之後皺眉思索。

  對麵之人卻誤會了他的本意,抱禮應道:“請主公放心,屬下一定加派人手探查,隻需兩日,必將樊將軍或者他的首級帶回!”

  就像將軍與伍長的想法大不相同一樣,井木犴的邏輯同樣與軍中之人有著很大偏差,身在暗線情報為先,現在這種局麵擺在他的麵前,井木犴首先想到的就是降低楚軍軍情外泄的可能。

  對於他這樣的人而言,信任與情感都是次一級的選擇,三木之下緣何不求,隻因他們見識過太多嚴刑之後的背叛,因此行事缺了些人情味。

  虞周沒有糾正井木犴的邏輯,卻糾正了他此時的想法:“我要見到活的樊將軍,最好是一根頭發絲兒也不能少!

  這樣吧,你回去之後即刻選派人手探查消息,人能否救出來我先不強求,但是一天之內必須要有樊將軍的準確下落,知否?”

  “喏!屬下明白!”

  井木犴抱著拳頭剛要告退,就聽虞周繼續補了一句:“上次聽燕恒提起交戰之地滲透困難,宿衛在外黃有多少人手可以動用?”

  “若是主公想在此地查找個不太重要的人或者消息,屬下可以保證三天之內必有結果,如果主公想從秦營之中救出樊將軍,屬下隻敢作保六十七人可以一用。”

  虞周念頭一轉,馬上明白他的意思了,戰亂之地秩序不存,想要拉攏人手打探消息簡直不要太輕鬆,但是這種人沒有幾個真正靠得住的,托付些重要大事自然不成。

  “我知道了,你去吧。”

  來無影去無蹤,井木犴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了。

  虞周跨上馬,調撥了馬頭率領大軍踏上歸途,一路走一路回頭,他一個勁琢磨到底用什麽辦法才能換回樊噲。

  想想現在楚軍的家底兒,戰俘倒是有不少,如果秦軍願意交換的話可以試試看,就是派誰去遊說有點為難,真不行的話,可以借用一下劉邦的人?

  隻可惜沒有俘獲秦軍的重要軍將,否則成功把握還能更大一些,也不知道現劫一個是否來得及。

  不過想的再多卻有一個共同的前提,那就是此時樊噲確實是被生擒了,如果不然,很難想象那個胖子會在秦軍重重包圍之下抗爭到什麽地步,而秦人有沒有耐心全須全影的拿下一個活蹦亂跳的反賊頭領,誰都沒底……

  將為軍心,虞周坐在馬上皺了一路眉頭,軍士們也沒幾個膽敢高聲喧嘩的,倒是幾條見不到主人回來的軍犬時不時吠上兩聲,聽上去頗讓人心底發緊。

  幾個念頭轉動之間,殿後的偏軍也趕回來了,據回饋,秦軍並未追趕而來,真不是什麽好消息……

  “子期大哥,我聽說秦人沒有追來,是不是他們拿到了樊大哥有恃無恐,這才輕視我軍?”

  “你怎麽會這麽想?其實樊噲在你安頓部下的時候回來過,隻不過後來忽然又有緊急軍情,我又將他派出去了。”

  “我才不信,這套說辭騙騙其他士卒穩定軍心還可以,想蒙我?沒門!你倒是說說又將樊大哥派到哪裏去了?”

  虞周沒慣著他:“這是什麽話,軍機要事難道可以隨意泄露嗎?你小子身上還有軍法未曾執行,這是又來多討一頓板子?!”

  項箕氣勢稍減,解釋道:“不是,主要是樊大哥平時頗為照顧小弟,此次共同執行軍務亦是如此,如今小弟回來了他卻不見蹤跡,我有點擔心……”

  “看你圍著吳家女打轉的時候色膽包天,我還以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呢。

  這樣也好,不枉樊大哥對你多番照顧,不過此事不用你跟著多費心神,我已經有了安排,該讓你知道的時候必不隱瞞,先回去吧。”

  “這樣啊……”

  “哦對了,今天回去之後抓緊時間吃點飯然後補一覺,有些事提前告訴你也無妨,今夜恐怕是睡不成了。”

  “秦軍會來襲營?!”

  “不是。”

  “我們今天趁夜襲殺秦軍?!”

  “也不是。”

  項箕眼睛瞪的溜圓:“子期大哥,我一直視你為兄長的,我可不是子晳那種人……”

  虞周聽了滿頭青筋亂跳,狠狠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計,吼聲如雷:“你這一天天的都學什麽了?怎麽開竅之後變得這樣齷齪了?

  實話告訴你,今天夜裏全軍都別想睡覺,明白了吧?!你要是敢提前泄露出去一個字,我把你剝光了吊在樹上打!!”

  說起這些,項箕再也不去想他的吳家女,瞬間變臉成為滿麵討好,眉開眼笑問道:“那是什麽呀,先告訴我一聲唄,我保證不跟任何人說!”

  這是個很好的拿捏這小子的機會,不過虞周懶得跟他賣關子,直言相告:“回去之後盡快造飯安歇,等天色徹底黑了,咱們再將旗幟換一下,還有一場埋伏要打。”

  “半夜埋伏?!埋伏誰呀?!還有為什麽要換旗幟,這要換成哪家的旗子?”

  虞周加快驅動戰馬,噎著風回道:“換成上將軍大纛,誰也不埋伏,埋伏人心!”

  “什麽意思?”

  “你看我軍現在兵力如何?!”

  “自保有餘、進取不足,如果兄長還在這裏,咱們不會像現在這樣捉襟見肘。”

  虞周撇了一下嘴巴:“隻是堪堪自保而已,何來有餘?

  以寡擊眾的陣仗即便贏了也是損失頗重,接下來根本無力反擊,算起來還是輸掉戰謀。

  所以我決定虛張聲勢一番,咱們打上上將軍旗號趁夜悄悄埋伏於外黃城外。

  待到明日清晨,再從秦人的眼皮子底下大張旗鼓撤去伏兵。

  這樣一來,他們必定以為上將軍仍在此地並未離去,兵力兩兩相加能使秦人有所顧忌,戰事便可遲一些來到。”

  “咦?還可以這樣?好像是能騙過秦軍……”

  虞周再度驅趕戰馬加快步伐:“少廢話,依計行事!”

  ……

  ……

  兵者詭道,說白了就是用兵之道講究個狡詐欺騙,三十六計的本質也不過是三十六種騙人的辦法而已,騙得敵人不知我方真實目的,騙得敵人自毀長城,誰能騙出個比消此長逆轉攻守之勢,那麽此人一定可以稱作一時之將。

  缺糧的拿著一包包沙子當做糧草騙人騙己,從鍋灶等細微之處騙得敵人不知己方真實兵力,至於拉著士卒白天回營晚上偷偷再走一遍虛張聲勢,簡直就是虞周這一次作為的模板。

  不過這樣的事情並不容易做到,想想如何使上萬人遮掩行跡,又會讓人費去無數心神。

  就在太陽把半張臉埋進西山的時候,楚軍終於踏著餘暉回了營,項籍領兵走後顯得這裏稍有些空蕩蕩,再看到劉邦,卻又讓人瞬間感覺心裏被塞得滿滿當當。

  埋鍋造飯,倒頭就睡,項箕這樣的混小子還能不管不顧補充一下精神體力,虞周可不敢這樣心大。

  悄悄撒出斥候探查一下秦軍動向,布置今夜守營的人馬有備無患,再將各部旃旗換上一個遍,找韓信來穿上項籍的盔甲稍作打扮……

  這些事情通通忙完之後,夜色早已油墨一樣浸染了整片天地,而楚軍也已如同歸巢的鳥獸一般安靜,隻顯得營外那片黑暗格外粘稠。

  “怎麽樣,秦人有何異動沒有?!”

  “回稟主公,自從我等撤軍之後,他們埋鍋造飯並無異常之處,屬下遍查周圍,疑似秦軍斥候者早已肅清,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外黃那邊的宿衛傳回密報,秦營之中好像並未發現樊將軍蹤跡,他很有可能沒有被虜。”

  “好像?有可能?軍情什麽時候可以用這種詞匯描述了?!”

  “主公恕罪!屬下接令之後火速派出人馬探查,但是從秦軍的反應來看,不像是有所斬獲的樣子。

  宿衛之中有位兄弟聯絡到了秦軍長史司馬欣的常隨,此事應當不假!”

  “司馬欣?仔細說說。”

  “主公常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屬下對此時刻銘記於心,秦軍諸將章平氣量不大,董翳為人刻板,唯獨這個司馬欣貪圖些金銀財物。

  屬下想著此人所屬應當與其類似,因此遣人投其所好終於成事。

  據那人說,秦軍今日並未俘獲我軍重要軍將,屬下不放心,特意細問之後發現身型相似的胖漢也沒有被秦抓獲,因此樊將軍很有可能未陷敵手。”

  “好,此事我記下了,你也算有心了,亥時已至,動身吧!”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