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攻彭城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7      字數:4221
  “拋——!”

  嗚——

  轟隆——!

  僅僅半天時間,這種如同夔牛嘶吼的聲音就成了秦軍的噩夢。

  準備再多的滾木擂石用不上,城頭的角樓城下的壕溝成了擺設,木幔與抵篙完全無用,唯一可以向著城外宣泄守軍怒火的,隻有弓箭與弩機,卻怎麽也夠不到楚軍正在咆哮的巨獸……

  眼看著城牆上的龜裂越來越多,秦軍開了三次城門,每次都是有去無回,依舊不能阻止敵人的戰器發威。

  城頭的軍卒急得如同螞蟻,因為以往防禦投石的手段根本不管用,一桶一桶的泥漿對著城牆澆下去,泥點飛濺中,該裂的還是裂,該塌的繼續塌……

  一邊攢足了勁頭,另一邊疲於奔命,這種攻守之勢感染了每一個生靈,楚軍胯下的戰馬開始不安分,蹄子刨地、響鼻四起,大腦袋來回撲棱著準備衝鋒。

  烏騅一聲嘶鳴,又全都安靜下來了。

  再然後,這位馬中王者像個領主一樣環顧四周,原地一圈圈的打著轉,提醒背上人。

  “鉤——!”

  幾與牆高,木梢為梁,九牛轉牽,垣倒樓塌,這才是鉤車的正確使用方法。

  把城牆砸的千瘡百孔垂垂欲墜之後,楚軍劍盾掩護著弓弩,弓弩壓製著城頭開始緩緩逼近。

  在他們身後,兩種外形相差不大的攻城器同樣迫近城頭,高高的車架子中央豎起一根長長的木梢,一頭遙指城牆,另一頭拴著無數繩索牽在楚軍手裏,形如杠杆,不同的是,對敵那一頭帶著鉤子的是鉤車,專門破壞城垣,帶著鐵鏟的名叫鋨鶻車,專毀對方守城器。

  這倆東西一出來,就有見多識廣的秦軍吆喝上了,墨家的攻城十二法雖不是人人盡知,百餘年下來,還是有無數戰例變成傳說宣揚的,見到這模樣豈能不會聯想?!

  可是光喊沒有用,攻城方的防禦做的非常嚴實,一麵麵盾牌後麵藏著無邊殺機,秦軍卻隻能回之以利箭,結果許多尖嘯都變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並未見血。

  “殺——!”

  秦軍急了,再次派遣一支頭軍出城破壞攻勢,就在楚軍張開弓弩等待對方進入一箭之地的時候,項籍一聲輕哼下巴一揚,就有一支輕騎裹著煙塵滾滾迎上去。

  穿插、割裂、撕碎、圍困……這些騎兵早已熟悉的本能再次奏響秦軍的哀歌。

  炙熱的太陽把空氣烤得有些扭曲,卻怎麽都照不進那片煙塵,看不清裏邊到底發生了什麽。

  烈日,哀嚎,怒吼,廝殺,受到這種刺激,有人心火直冒恨不得立刻上場,也有人心煩意亂恨不得視而不見……

  跟打扮的花裏胡哨的小胖子相同,獨音受到這場戰事的影響也不大,抖動著缺了一塊兒的耳朵,悠閑的四處啃草的除此之外再無它馬,籠頭鞍韉都沒戴,看來它的主人不隻心寬,還真沒有上陣的打算。

  虞周在看一張紙條,這是燕恒剛剛遞上來的,龍且幾次露出好奇神色,卻沒有開口相問,他知道,該告訴自己的時候,身邊的兄弟一定不會瞞著。

  結果有點小失望,虞周看完之後什麽都沒說,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轉過頭,就把那張惹人好奇的紙條給吞了。

  “子期,你知不知道造紙的時候要用很多很多石灰?”

  虞周翻了個白眼:“紙張就是我家造的,你說呢?”

  “聽說食鐵獸的糞便也可以造紙?”

  “……”

  虞周吸了一口氣,無奈道:“想問你就直接問,一個勁兒的惡心我算什麽回事?你確定吐出來的紙條還能看?”

  龍且討好的笑了笑,說道:“燕恒他們到底傳回來什麽消息啊?”

  “都是些瑣事,不過有一點你可能感興趣,昨日下邑忽然多出一支騎兵,好像是從陳留來的。”

  “陳留?騎兵?陳勝吳廣的軍隊?”

  “嗯。”

  “秦軍大多在西在北,他們忽然增兵下邑是要做什麽?難道要對我們動手?”

  虞周耷拉著眼皮:“這種事兒,誰能說的準呢,不過如果被你言中的話,咱們倆沒法躲清閑了。”

  龍且的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蕩漾開了,不知什麽緣故,這個小胖子比以前少了幾分單純,多出一點猥瑣味道:“那怕什麽,我早就等不及了,送上門來的不吃白不吃。”

  “轟——!”

  兩個人說著話的工夫,鋨鶻車發威了,碩大的鏟頭直接探上城牆,像是一一頭咬住獵物鬣狗一樣搖擺起來,左推右擠,女牆被鏟平了不說,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零零散散掉下城頭,什麽叉杆、鍋釜、兵器、盾甲、活人、甚至還有一架弩車……

  推鏟之後不算完,鋨鶻車後退兩步再度發威,巨大的鏟頭狠狠插進城牆,一起一落,牆頭頓時像個被狗啃了一口的大餅,缺了一塊兒。

  秦軍並不想坐以待斃,但是數度出城無法建功,他們隻能以弓弩壓製敵人,放慢對方的進攻步伐。

  一支支利箭飛過,裸露在外的操車者相繼倒下,卻補上來更多人。

  沒有了女牆掩護,城頭的箭手隻來得及放出一箭,又被敵人還以顏色。

  這樣的對射持續了很久,吃虧的總是秦軍,哪怕死再多人,這種唯一的還手手段隻能持續下去,沒辦法,本來鋨鶻車啊沒有這麽大威力的,但是城牆經過投石蹂躪之後支離破碎,許多地方一抓一把黏土,鬆軟的可怕。

  等到秦軍箭矢漸漸稀疏的時候,另一樣戰器隨後而至,堅實的鉤子頭掛住城牆的時候,所有秦軍猶如瘋了一般,他們知道這玩意是幹嘛用的,更知道城牆倒塌之後會有什麽後果。

  前仆後繼的黑衣身影衝向木梢,他們砍、他們劈、他們燒,想盡一切辦法破壞這次進攻,隻可惜箭矢不饒人,一片陰雲籠罩之後,秦軍付出了慘重代價,楚軍也有幾架鉤車再不能用,緩緩敗下陣來。

  項籍早已等的不耐煩了。

  隨著他一揮手,剩下的鉤車立刻發出木頭的呻吟,咯吱、咯吱……穩穩扒住城牆之後,牽引鉤車的人與牲畜齊齊用力,人吼馬嘶牛叫聲中,一場決定勝負的角逐開始了……

  楚軍占據主動,怎麽打、打哪裏、打多久全是他們說了算,戰局從一開始就進入白熱化,鋨鶻車鏟掉的城頭土夾雜了很多暗紅。

  “真羨慕那些一箭未發奪取一城的家夥。”

  龍且在絲綢深衣外麵罩了一層甲,看上去更加怪異了,聽到虞周的感歎,他不以為然:“那樣的人全是嘴皮子貨,有什麽好羨慕的?”

  虞周沒有拿“上兵伐謀、其次伐交”一類的話去辯駁,因為在項籍麾下,破而勝之的想法大行其道,這是理念的不同,就像範增那個兵陰陽者教出個兵形勢徒弟,倆人天天吵架一樣。

  “轟隆——”

  思緒再次被打斷,遠處的城牆已經籠罩在一片煙塵之中,從楚軍傳回的歡呼聲來判斷,鉤車應該是建功了。

  想到紙條上的內容,在這個勝利即將來臨的時候,虞周不僅沒鬆懈,反而更加戒備。

  天氣炎熱的時候塵土很難散盡,等到城牆隱約再現的時候,已經不是被狗啃一口了,而是整張餅缺了一半,倒下的那一半,好死不死成了最好的踏腳石。

  這也對,城牆地基厚約丈餘,再怎麽砸又豈能輕易撼動?

  不過現在這樣也足夠了……

  項籍重瞳一縮,舉起戰戟發出一聲嘶吼,烏騅聞聲放開四蹄奔馳,一人與一馬,他們已經成了最好的軍令。

  九原騎、胖子麾下的輕騎,楚軍所有的騎兵聽令而動,萬馬奔騰聲勢浩天,彭城牆頭的煙塵猶未散盡,一股更濃的沙暴滾滾而來。

  見到這個情形,咬牙堅持的秦軍都知道完了,可他們還有一個疑惑,就是楚軍為什麽要利用騎兵攻城,戰馬又怎麽跨過倒了一半的城牆進來肆虐。

  然後……

  衝在最前麵的騎兵丟下一隻麻袋調撥了馬頭,緊隨其後的楚騎作出同樣動作,一隻,兩隻,無數隻,一層,兩層……

  看著越墊越高的斜坡,秦軍絕望了。

  一輪衝鋒,沒有一個楚軍騎士摸到城牆,也沒有一個秦人傷亡,卻更讓人難以應對。

  一聲輕斥之後,以烏雲踏雪為首的騎兵再度跑起來,這一次,握在他們手上的再也不是麻袋,而是鋒利的矛戟……

  虞周又接過一張紙條,這一次,他看完之後遞給龍且,聲音輕鬆無比:“看來咱們倆真不能閑著了。”

  龍且有些不習慣字體特別細小,瞪大眼睛看了好一會兒,他才疑惑道:“你是從哪看出陳勝吳廣要來偷襲的?”

  “他們昨夜沒喂馬啊。”

  “這怎麽了?”

  虞周一巴掌拍在腦門:“胖子,虧你還是個騎尉呢,不知道馬無夜草不肥嗎?

  到了夜間不喂馬,除了有行動要騎馬,還有其他可能嗎?!”

  龍且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如果他們那群土包子壓根不懂馬,不知道心疼戰馬所以沒喂呢?”

  “你說得對,有這個可能,但是我相信數十萬人裏邊,絕對不會沒有一個人懂馬,所以啊,咱們小心為上。”

  話音剛落,這次不用紙條了,兩名令兵策馬而來,帶回的消息更加確切——城西五十裏,忽然發現大量秦騎兵,人數不詳。

  小胖子聽完一邊綁束腰一邊喊:“當我傻的?彭城以西全是義軍,秦人怎麽跑來支援的!我的矛呢……”

  “哈哈哈,義軍之間開戰說出去不好聽,總得給人露點遮羞布吧!”

  “遮羞布?這次我要連人一起留下!”

  虞周能夠收到的消息,張良範增也已知曉,如今破城在即無法告知項籍,他們倆自作主張了一把,傳令變陣準備迎接敵襲。

  打到一半忽然出現變故,不隻正在衝鋒的楚騎受了些影響,本來士氣大降的秦軍忽然有了主心骨,他們不知道外麵發生什麽事,但是楚軍的陣型忽然變化、斥候亂竄,微末的細節總能讓沙場老油子嗅到些氣息。

  “楚軍變陣了,定是有大秦援軍來了!擋住他們,擋住他們還能活!”

  這樣的聲音傳出很遠,也不知道秦人怎麽跟兵卒說的,仿佛楚軍到哪都會不問青紅皂白殺光一般。

  龍且聽了非常不樂意:“哼,愚人愚己,焉敢如此看待我大楚!”

  虞周:“……”

  “子期你說是不是?你在想什麽呢?”

  “我在想,彭城與下邳相比,這兩座城池哪一座更加堅固,更加寬廣,城裏的百姓與兵卒更多?”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彭城更加地廣人多了,下邳以前隻是鄒忌封地,彭城從黃帝起便是國都!”

  虞周點點頭:“論地大、論人多、論曆史悠久都是彭城占優,為什麽守軍的戰意卻不如我們在下邳遇到的秦軍更堅決?!”

  龍且愣了一下,回道:“也對,你這一說我才發現,彭城的秦軍似乎不如下邳那些人更有種啊,全特麽死戰,如果咱們上次遇到這些人,哪至於傷亡慘重。”

  “所以我才有疑惑。”

  “你拐著彎救回下邳那麽多人命,難道沒有一個秦兵說過嗎?”

  “他們說的都是些沒用的,真正相關的人要麽死了,要麽逃了……”

  “咚——咚咚——”

  鼓點變了,雖然還是進攻,但是更加急促帶著幾分警戒意味,就在項籍與烏騅嘶吼著躍上城頭的那一刻,彭城西麵天與地相交的邊際線上,忽然出現了一條黑線。

  戰至正酣,腹背受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