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登城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7      字數:3483
  床子弩還有一個俗稱,名叫一槍三劍箭,之所以有這種叫法,一是指粗長的箭矢尾部有三片鐵製翎羽,隨著弩箭擊發,它們就像三柄利劍一樣無往不利,命中目標之後箭頭穿透箭尾撕裂,凶殘如洪荒猛獸。

  一槍三劍的另一個原因,在於主矢兩側還可以搭配三支小箭,一次發射有主有次,愣是沒有浪費這架戰爭利器一點勢能,將怒火盡數傾瀉敵人頭上。

  下邳雖為首邑,城牆並不算雄壯,三層樓的高度,十架床弩齊射三輪就能上人了,鑒於人多的緣故,虞周他們等了足足六輪才準備正式攻城,而這時候,數丈寬的牆麵外側像是多了個天然懸梯,傻子都知道該幹嘛了!

  “殺——!”

  雖是徒步,身高腿長的項籍不遜騎馬多少,在一群劍士刀客中間,這家夥的長戟如同本人一樣顯眼。

  不誇張的說,當項籍大踏步踩在地上往前跑的時候,跟一頭橫衝直撞的犀牛沒什麽區別,同樣的皮糙肉厚,同樣的煙塵滾滾,伴著“轟隆轟隆”的腳步聲,任誰看見這麽一位迎麵衝來,第一反應都是側身躲過去……

  那氣勢太駭人了,正麵相抗絕對不是明智之選!

  包括城內的秦軍也是這樣認為,他們發現楚人衝上來的時候,正是項籍威勢進入巔峰,看那勁頭,甚至有人覺得此人想撞破城牆殺進來!

  等雙方距離僅剩一箭之地的時候,楚人率先發難了,仰射有些吃虧,但他們仗著人數優勢絲毫不落下風,弦聲、箭聲、呐喊聲,聲聲不絕反壓秦軍,黑色、紅色、血色,每一種顏色翻騰綻放都有相應的生命緩緩倒下。

  兩輪箭雨之後,秦軍中的老卒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如果隻是對射,楚人應該弩盾齊備結成陣型才對啊,怎麽那群粗衣者一個勁往前,根本沒有停下的打算?

  看架勢,有點像將要攻城?

  可他們什麽登城?梯子都沒有一架啊?

  常說燈下黑,躲在女牆後麵與敵人對射的時候同樣有視覺死角,等項籍他們越來越近,一些經曆過生死直覺敏銳的老家夥越來越不安。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舉盾頂著楚軍箭矢往外一探頭,再順著項籍他們奔跑的路線一看,頓時吸了一口涼氣:“備戰!備戰!快備滾木擂石!楚賊要攻上來了!!”

  一支利箭劃破長空,那人悶哼一聲並未倒下,聲音更加淒厲,像是被人擠出肺裏所有空氣一樣喊道:“備…戰,死戰——!”

  與他有默契的秦人老卒一聽,不問緣由打起十二分精神,那種自己探出頭去再看一遍的家夥都是新手,有的被一腳踹回來驚魂未定,有的因為好奇付出沉重代價,插滿羽箭趴在牆頭。

  不管怎麽說,城牆上插滿巨箭的消息迅速被每一個守軍所知,就在他們搬滾木運擂石燒金汁的時候,項籍已經摸到城牆了。

  隨手格飛兩支冷箭之後,他右手持戟左手拽住牆上巨箭,沉著身子試了兩下結實程度,頓時麵帶喜色,胳膊上的肌肉包一鼓一鬆,整個人拔地而起。

  眼看著有人往上爬,秦軍怎能輕易放過?他們一邊用弓箭壓製後麵的楚軍,一邊往下出溜飛鉤想要擒了項籍。

  三爪鐵鉤蒼蠅似的圍著發髻打轉,項籍不耐煩了,隻見他稍微停下攀爬進度,長戟往前一探一絞,頓時用小枝掛住鉤子、繩索纏住戟身,然後雙方便開始較力。

  不過但凡“力”這個字跟項籍扯上關係,結局根本不用問,隨著一聲暴喝“下來”,城頭立馬被拽下來倆人,“吧唧”一聲摔在地上,抽了兩抽就從頭部浸開血跡,眼睛暴凸。

  實際上,方才想拿項籍的不隻兩個秦兵,還有運氣好的家夥抓繩子不牢,掌心被磨破之後,人卻躲過一劫,他們顧不上手掌鑽心一樣的疼痛,隨便一裹繼續應敵。

  再往上爬了兩步,項籍忽然發覺頭頂一暗,來不及看清是什麽,一團黑影已經當頭罩下。

  此時此刻容不得多想,項籍拿戰戟斜著一戳,鋒利的戟尖插進城牆,牆與戟之間,一個銳角既成了他的避身所,又成了擂石變道的斜坡。

  在石塊觸碰戟身的時候,項籍稍一用力撐開銳角,石塊無奈的隨著戰戟變更了路線,沒完成任何使命就跌進泥土裏。

  秦軍出招,項籍拆招,經過了方才較量,守城者仍是一副不屈不撓的態勢,項籍心裏可是樂開了花,因為他發現這些巨箭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結實,不用像剛剛那樣小心翼翼也沒問題!

  “秦狗,等我上來你們死定了!”

  年輕人喜歡又鬥技又鬥嘴,秦軍顯然沒有奉陪的興致,聽得一聲辱罵,他們隨手就把還沒煮開的金汁倒了下去,笑得猙獰又解氣。

  “秦賊無恥!”

  一身粗衣沒披大氅,他可不想被那些汙穢之物澆個滿頭滿臉,金汁落下之前,項籍飛快的一蹬牆,身子像隻風箏一樣往遠處滑出去,足足躍出一丈,他才借著翻滾著地穩住身形,再扭頭怒火萬丈。

  英雄可以流汗,可以浴血,哪有頂著一身惡臭到處亂跑的?在一個驕傲的人看來,真要那樣還不如死了幹脆,哪還有臉見人。

  特別是跟虞周混久了之後,楚營中人多多少少都受些影響,比外人更喜清潔,而且早已知曉穢物遇到傷口必會引發疫病,他們對此避之不及。

  項籍很惱火,於是下手更加粗暴了,重新回到城牆下,他幹脆一個躍身騰空數尺,抓住巨箭飛快攀爬。

  這時候,多數楚軍也到了,秦人不可能緊盯著一個人澆金汁,雙方又在爬牆與防守之間展開較量。

  滾木擂石落下,有身手好的直接躲過去,有照應能力的順勢挑飛木石護住同袍,當然,也有認為自己能硬抗、或者幹脆躲不開的家夥連人帶石頭砸到地上,青的黃色流一地。

  甚至還有血灌重瞳的項籍,接住之後順勢給扔回去,扔的時候差點折斷巨箭再掉回地麵。

  扔回去……

  為了應對楚軍攻勢,秦人同樣付出一些代價,每當他們往回拽滾木的時候,身軀暴露就成了最好的靶子。

  你來我往沒幾合,這種付出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殺!”

  “上來一個楚人,趕下去!”

  項籍上來的非常不容易,怎麽說呢,借助床子弩登城確實出乎秦軍預料,可是隨著滾木擂石一放,被掀翻的不隻是楚軍先鋒,還有許多巨箭如同匍匐的麥田一樣被掃落,這種情況越靠近城牆頂端越明顯。

  大家為了方便攀爬搏殺,武器全換成刀劍類短兵,隻有項籍一人帶著長戟,最後那段路,還是他借著戟上小枝勾住城頭,硬生生爬上來的!

  這個時候,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殺——!”

  一丈三的長戟舞起來有多可怕?

  千古無二的霸王舞戟宣泄有多可怕?

  如同在滿地煙塵的屋子裏打開風扇,如同一鍋熱油裏麵滴入冷水,城牆立刻就沸騰了。

  長戟劃過,兵刃折斷衣甲破碎,傷口向外翻開如嘴唇一樣大口大口吐血;長戟掃過,骨斷筋折的哢嚓聲不絕於耳,口鼻冒血的內傷者比比皆是;長戟啄下,一個窟窿不知多深,長戟勾來,一塊肉消失不見……

  真真正正如項籍之前所說,一人一戟,讓這座城池雞犬不寧,既殺人命,又奪人魄!

  殺的興起,他的眼珠子已經紅了,一步踏出必然飲血,長戟舞動必然收命。

  秦人也有勇士,可是自從三個英勇善戰的百人將聯手依舊不敵被殺之後,他們幾乎是帶著一種雖必死吾往矣的決絕在戰鬥了。

  一個家夥扔掉兵器撲上來抱腿,另一個家夥撲上來抱腰,越來越多的秦人幾乎將項籍淹沒,他隻哈哈一笑,隨著腿踢肘砸,陸續有黑衣身影從城頭飛出去……

  ……

  ……

  項籍在上麵快活,虞周在底下快要罵娘了,一軍主將也不為部下考慮考慮,過足了廝殺的癮,居然忘記理會他們怎麽上去!

  連續三次被砍斷飛爪繩索之後,第四次運氣很好,虞周總算度過了最後的空白距離,帶著大事可期的表情登上城頭。

  揮劍斬殺幾個秦軍之後,他將附近的飛鉤通通借用了,隨著一條條繩索拋下去變得緊繃,虞周專心護住小小落腳地,等待更多袍澤爬上來。

  有一個力如孟賁悍如惡來的,總不能所有楚軍都這樣罷?

  借著這種想法,被項籍欺負的憋悶委屈無處發泄的秦軍全都找到虞周頭上。

  一人上來長劍挑刺,兩人上來長劍劈劃,三人上來變砍為掃,更多秦軍圍上來的時候,虞周出手再也沒了長劍的輕靈,全是大開大合招數,幹脆直接的如同大刀。

  劍是百兵君子,偏偏戰場是個最不需要君子的地方,秦人行伍為陣配合嚴密,虞周跟他們纏鬥建功有限。

  “哈哈哈,老子總算上來了,看劍!”

  正在專心對敵的時候,身後傳來的笑聲熟悉又讓人疑惑,虞周記得龍且並不在自己後麵,他什麽時候這麽早就來了?

  一個愣神,眼前的秦軍已被小胖子斬殺,龍且殺完人後晃了晃手中長劍,撇撇嘴扔到一邊,隨手撿了一杆長矛合身欺上。

  “子期,比比看誰殺的人多!”

  虞周對這個提議一點興趣都沒有,殺戮隻是戰爭手段,但不是目的,守著身後這條通道才是他想幹的的事兒。

  “你個混蛋這麽早上來,項莊呢?”

  “子期大哥,你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