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過江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7      字數:4795
  說的是被打回來,虞周詢問之後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而是這群部下被人關押了十多天,再無顏麵留在碭山,匆匆撤回來了。

  相裏業,又是相裏業……

  虞周從頭捋了一遍,發現這事兒一開始就跟設想背道而馳,差別大了去了……

  救濟沛人是不假,可他的最終目的是收攏那群家夥,而不是當做仆役一樣呼來喚去,結果鬧成這樣,錢花了,精力浪費了,最終連聲好都沒落下,又該怪誰呢?

  奎木狼會受什麽樣責罰自有燕恒去考慮,江北那邊斷了線,再想彌補嫌隙需要花費更多時間精力,這才更麻煩。

  仔細想過之後,虞周決定冷處理一段時間,畢竟是自己人吃了虧,如果這時候還要上杆子修好,隻會給人一種無事獻殷勤的感覺,適得其反。

  也許,等沛人以後見了樊噲可以說清這件事……

  唉,福禍利弊呐,當初殺雍齒是為了留住樊噲的心,哪想到會在如今坑了自己一把?

  也怪部下出發時自己交代不周密,他們去了才會橫挑鼻子豎挑眼,隻當沛人全是前來投靠的沒良心窮親戚……

  “辦事不利之責免了,隻問罪奎木狼擅離職守吧。”

  小事情出了意外,大事情有條不紊,當初為了決戰出師有名遍發檄文重建楚國,現如今,將士們士氣鼎沸,終於推動西楚戰車進一步前行。

  從五湖到長江,古江南河上的船隻從未休息過,糧秣源源不斷,兵丁接踵而至,直到這時候,許多人才看清自己歸附的勢力究竟有多少家底兒。

  跟嚴肅的秦軍不同,這些身著精甲的將士大多來源於本地,走在路上遇到個三叔公二大伯也是常事,鄉親見了不但不懼怕,還會主動上前拍拍臂膀打聲招呼,然後再以得意的眼神環顧友鄰。

  這還了得?光你家有娃兒從軍,我家就沒有了?

  被挑釁的老頭找了一圈,實在沒看到熟悉麵孔,幹脆不管不顧攀住一個就說“你跟我家二小子一般大”,聊上半天,再塞給發懵的軍士一些吃食,最後順走人家的汗巾回去炫耀了……

  打不得罵不得,這種情況越來越多,出行時佩戴肩巾之人也越來越多,有些是為老不尊硬生生賴去的,更有一些幹脆自己仿製,難怪人說許多風氣便是從軍中傳出。

  對此,神經大條如項籍也沒有強加幹涉,因為他本人同樣不勝其擾,一會兒是項夫人來信要他留幾件衣衫作身樣,一會兒是阿虞來信要他的隨身短匕,到了這個份上,如果還不明白父老鄉親需要留個念想,算是白活了。

  大軍出征在即,誓死豪情與戀戀不舍相互交織,天氣逐漸變暖,項梁帶來了蕭何能夠搜集到的最後一份錢糧丁壯,還有楚王用了璽印的討秦詔。

  “叔父,覆滅暴秦乃是大父遺願,叔父不和我們一起嗎?”

  項梁放下詔書,搖頭道:“既然我們立了楚王手握大義,就該廣招義士共舉大業,我聽聞江北已有反秦者生事,便想先行一步探探路,聯絡他們。”

  “可是叔父,你一個人小侄怎能放心?與大軍一起出發不好嗎,過了江同樣可以聯絡義士投效。”

  項梁看上去已經拿定主意:“羽兒啊,拿下吳中奠定會稽幹的漂亮,可是你有你的驕傲,叔父作為長輩同樣不服老呐,此去江北,我心中已有謀劃,咱們不妨比比看誰先進鹹陽。”

  對於比試,項籍從來都是一激就上套,可是此時他卻沒有多少心思,更加擔心項梁安危:“叔父,籍自幼受您教導,父親性命也是您救回來的,坐視叔父孤身前往險境,非人子所為也。”

  “羽兒放心,我這一趟會帶上鍾離昧他們,並非孤身前往。”

  “叔父……”

  “好了,就這麽定了!”

  再怎麽樣也是長輩,項籍不可能強迫項梁去做什麽,既然對方主意已定,他也隻好吩咐部下去給他們準備行囊,以策萬全。

  見到場麵有些沉悶,龍且道:“說起來我也許久沒嚐江北吃食,都快忘記什麽味兒了。”

  “你要說忘了別的我還信,忘了吃的?嘿嘿,把肚子減下去再說這話吧!”

  “你懂什麽,我這是腹有良謀!”

  “我看是腹有糧謀!”

  聽著麾下嘻嘻哈哈拌了幾句嘴,項籍重新開了口:“此次出征,項某從不懷疑暴秦必亡,在這裏有幾句話,是我拋開少將軍身份之後想說的。

  在坐的許多都是親長弟兄,項某隻願你們每一個人都可以全須全影的回來,回到這裏,回到家鄉,喝酒時一個不少,上陣時一個不缺!”

  明知他這番言論主要說給項梁聽的,虞周仍是率先捧場,太難得了,這家夥會關心人不亞於太陽從西邊升起……

  “羽哥放心,隻多不少!”

  “隻多不少!”

  聽完這裏,樊噲不樂意了:“好你個虞子期,還有臉說隻多不少呢,原來是這麽來的!”

  “怎麽了樊胖子。”

  樊噲也沒計較稱呼,恨聲說道:“還不是看他心眼多、練兵法子也多,俺就想著找幾個熟手幫著訓訓小崽子們,哪想到好吃好喝留不住,還把老樊的部下拐走好多……大家夥評評理,這小子是不是屬貔貅的!”

  龍且一聽了就笑了:“還想占子期的便宜,想什麽好事兒呢,你倒說說還剩多少部下,讓大夥樂嗬樂嗬。”

  “小胖子你少沒良心,俺就不信倒黴的隻有老樊一個,前幾天俺派人去他軍帳數了,小小屯長帶兵兩千,也不怕撐死自個兒……”

  這話一出,許多人才回過神來:“咦?我的部下好像也少了一些,當時還沒在意,這……子期,是不是你幹的?”

  虞周一看犯眾怒了,抱著膀子說道:“哪兒能呢,我的麾下全是真心實意招來,沒有一個強迫的。”

  這次連最忠厚的季布都聽不下去了:“子期,你是沒強迫他們,可是前幾日我親自找到燕恒,他仍然耍無賴算是怎麽怎麽回事?都是你教的吧?”

  被老大哥指責,虞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兵者,相互交流相互學習才會越來越強,借用大夥的人手實在不好意思,可是我也留給大家一些老兵,做到有來有往了啊。”

  司徒羿掰著指頭數了數:“是,留下五個弩手,借走三十個弓手,這買賣真不虧……”

  虞周見勢沒招了,開始賣慘:“幾位兄長,小弟前幾天剛剛犯了軍法,軍職都給擼沒了,這不是想著快些立功所以心急了嘛。

  要不然這樣,大夥有一個算一個把我借走多少軍兵悉數記下來,等咱們過了江丁壯多了,小弟一個還十個!”

  “算了算了,說的好像俺不會抓俘虜似的,咱可提前說好了,這事兒你做的不地道,所以過了江別想搶頭功!”

  “好,我答應了,一言為定!”

  “咦,子期這次怎麽如此痛快?”

  能不痛快嘛,樊噲恐怕還沒轉過彎呢吧?項籍憋了那麽久會讓頭功旁落?

  這壓根相當於什麽都沒答應嘛!

  說來說去全是過江,果然讓項籍心癢了,他將項梁帶來的失落擱置起來,大手一揮:“都去準備吧,十日後過江!”

  眾人抱拳應諾而出,隻剩下虞周落在最後,這時,項籍忽然抬頭開口:“此戰至少數年之功,臨走之前,你給小然留了些什麽?”

  虞周腳步頓了一下,頭也沒回:“小然最想要的,我沒能給她留下。”

  ……

  ……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這種飽含苦澀與甜蜜的牽掛,虞周前世境遇特殊沒機會體驗,現如今有了個小家,感受愈發深刻。

  項然寫來的信不算長,卻是字字句句道盡思念,偶爾有一兩句提起自己,話裏話外之意全是讓夫君安心,懂事的讓人心疼。

  看完一遍之後,虞周吃驚的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倒背如流,這是以前讀道典背素書從沒有過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那些文字仿佛是活的,在他心中生生構建出少女俯身案幾字字斟酌的模樣,還有極力熟悉味道不好聞的造紙作坊、跟小妹她們苦中作樂、天色漸黑卻隻能形單影隻……

  每一個場景都讓他心中一抽……

  歎了一口,虞周將信掖進最貼身的裏衣,重新綁縛好細麟甲,緩緩登船。

  項梁已經先行一步,項籍的大軍剛剛開拔,一萬人馬說多不多,卻是大夥深思熟慮之後決定的。

  會稽地廣人稀,要想保住這塊地盤就不能太過於窮兵黷武,所幸有了範增張良相勸,項籍並沒有執意舉國而攻。

  過曲阿、走丹陽,對麵就是廣陵,這是一條來時便走過的老路,也是一條霸王“曾經”的起兵路。

  趕在雨季再臨之前,西津渡水流並不湍急,坐在船上,虞周知道從今之後隻有鼎定鹹陽一條路好走了,覆國之業,就從今日真正踏上征程……

  江水拍打船底,把他的思緒帶回一些,猶記上一次暢遊長江還是下山救項超那回,扭臉看到滿船軍士,虞周打消了這個念頭。

  船行過半,對岸隱隱可見,早就下令軍士掛好弩箭準備強登,臨到地頭才發現根本沒有秦軍前來攔阻。

  再一回頭,整個江麵都是大大小小船隻,九鳳楚旗色澤鮮豔,秦人不可能視而不見吧?

  “燕恒,廣陵縣守是誰?共有多少兵丁?他們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燕恒隨便看了一下對岸,漫不經心回道:“廣陵換了一年之內換了四任縣令,現在二世登基又換了一個,我也不知道是誰了,此地總兵力不過五千戍卒,不足為懼!”

  “五千軍兵還不值得重視?知不知道攻城戰往往都是數倍戰之啊?咱們總共才多少人?”

  燕恒繼續回道:“子期放心,此城頻繁更換縣令縣尉,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沒什麽好怕的。”

  “驕兵,這才剛出發就成了驕兵,以後還怎麽打仗?”

  隔江相望的鄰居,也是過江之役的首戰目標,自己麾下居然對此完全不上心,這讓虞周有些心驚肉跳,到底什麽情況才讓他們鬆懈至此?

  “廣陵為什麽頻繁更換縣官,這事兒查清了嗎?”

  燕恒稍微正色:“聽說前幾任縣令都是朝中大佬族親,後來他們覺得此地要打仗了,托了千方百計的關係逃一般換了任地,這才軍政亂作一團。”

  虞周皺眉:“那時候始皇帝還活著呢吧?豈能允許他們這麽幹?”

  “沒辦法啊,此地離咱們最近,許多逃民都是從這過江投奔,那些個縣官自然有了失職之罪。”

  “……”

  原來還有這麽一茬,之前還納悶逃民為何本領如此高強,可以拖家帶口渡過長江呢,現在全解釋通了。

  船隻離岸越來越近,虞周可不敢聽了前言就有絲毫放鬆,指揮著軍士鋪上搭板陸續登岸,敦促他們以最快的速度結成守陣,才算安心一些。

  沒有背孤擊虛,沒有半渡而擊之,春風吹過草叢,一切安靜的有些可怕,順利的不正常……

  就在虞周自己嚇唬自己的時候,又一支船“咣啷”一聲粗暴靠岸,船上軍士明顯摔了個七葷八素,這其中,一聲中氣十足的怒罵格外刺耳:“那混小子,老夫送你一場功勞,你怎麽不領情還要在此擋路?快將船隻挪開!”

  “亞父,秦人全無動靜,小子也是擔心他們有什麽埋伏……”

  範增鼻子都氣歪了:“你那支什麽勞什子名喚宿衛?他們全是吃幹飯的嗎?你怎不知廣陵縣尉數度出逃?虧老夫當初關懷備至,竟是對這麽一群飯桶浪費心力!”

  虞周製止了將要發怒的燕恒,扭頭懟了一句:“那就是亞父眼神不好使了啊。”

  老頭子話雖難聽,但是這樣光天化日之下說出那些齷齪反倒顯出幾分修好之意。

  虞周並不順著他,一來相處日久知道怎麽回應最合範增心意,二來嘛,通過兩人之間這點嫌隙,虞周自我檢討確實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比如年輕人整天算計來算計去沒點朝氣火氣人家誰不提防?

  所以相互之間罵罵咧咧,反倒是一種親近方式,當然了,這事兒得分人,如果對著項籍來,最好的下場也是被打出青屎……

  果然,範增聽完之後非但不氣,反而眉開眼笑道:“老夫眼睛不好使,那也是你醫術不成,沒徹底根除了消渴,少在這廢話,趕緊挪開船隻登岸整軍,再慢一步,軍法不容情!”

  “挪船!”

  一件件裹著篷布的軍器往下運,範增眼神又變了,老頭像個土撥鼠一樣左嗅嗅右拍拍,齜牙問道:“你這又準備的什麽東西?”

  “不管是啥,反正不賣!”

  “我沒說……”

  “亞父啊,你死了那條心不好嗎,前幾天相裏業又現身了,一次打傷我許多部下,咱們跟秦墨沒那麽容易苟合的!”

  “這混小子,怎麽用詞兒呢,唉!老夫是心憂高士不能為我大楚所用,惜哉惜哉!”

  “那好,回頭您把蒙恬招募了吧,那家夥絕對是號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