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試射重弩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7      字數:4672
  經常回老家的人都知道,天底下有一種餓叫做奶奶覺你餓了……

  虞周他們早已沒了奶奶輩的長輩,不過各種若有若無的七大姑八大姨加起來,那種飽滿的熱情幾乎噴湧而出,很是讓人應接不暇。

  “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吧?”

  “不用了,叔母,我還不餓。”

  “我又沒問你餓不餓!”

  “……”

  項然的遭遇還算是好的,畢竟她很少出門,最讓虞周納悶兒的是,燕氏兄妹明明是孤兒,去哪吃的走路都打晃了?

  民以食為天,這話一點不假,在這個老百姓最多隻能吃兩頓飯的年代,請人吃上一頓是最實在、最直接的表達關心方式了。

  鬆了鬆束腰,再也吃不下去的虞周急忙躲進木料作坊,木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隨著鋸子“哽嘎”有聲,總算找到幾分忙碌氣息。

  宋直端著墨線盒,閉起一隻眼睛打量木料是否筆直之餘,居然能憑餘光看到虞周來了,隻是開口就不怎麽好聽:“混賬小子,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現在的混小子越來越難帶,這都學會頂嘴了!”

  被指責了,虞周一頭霧水,這裏又不是外麵,他沒記得自己出什麽壞主意啊?

  “宋叔,您這麽說我不明白啊,到底是誰惹了您生氣,怎麽算到我頭上了?”

  宋直兩根手指一捏:“這種釘子是你派人打造的吧?簡直是暴殄天物!銅鐵寶貴你又不是不知,為何要浪費在這裏?

  宋某人所製木器,不需此物也能穩如山!

  哼,有了這東西,平白給那些混小子偷懶的借口,連祖師爺傳下來的榫卯也不學了……”

  虞周這才明白問題出在哪,說起榫卯和釘子,明顯前者才是數千年來的木器精髓所在,環環相扣相互卯合,不用任何多餘的東西反而更結實,就是接口處理麻煩一些,需要很高的設計智慧不說,精細程度差之分毫都對應不上。

  慢工細活跟一錘子的事兒,年紀輕輕的半大小子當然選擇後者了。

  但是老宋不這麽看啊,且不說榫卯屬於祖傳手藝不能丟,釘子是幹嘛用的?那是釘在大門上起個裝飾,或者用在棺槨上麵的東西!兩者哪兒能相提並論!

  關於這一點,虞周很支持宋直,畢竟嘛,簡單的東西沒什麽技巧,繁瑣的智慧想要傳承,從根子上就不能助長偷懶風氣:“宋叔你放心,回去我就教訓那幾個小子,以後再用小工,您打也打得罵也罵得,童閭絕不會傳出一句廢話。”

  宋直滿意的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其實我也知道用於戰陣的東西不用那麽精細,可是學手藝,一切都要從根基來不是?

  要是他們都有你這份機靈,我又何苦教了一遍又一遍,弄成現在這樣!”

  童閭長大的孩子心高了,這一點可以理解,跟著項夫人認完字、跟著燕恒他們東一棒子西一榔頭的學點身手,哪還看得上木匠活?

  虞周決定殺殺這幫混小子的銳氣,不過在此之前,他得把另一件事敲定了。

  “宋叔,之前說過的那種重弩,現在製成了嗎?”

  說起這個,宋直一掃鬱色,兩條眉毛跳舞一樣的抖動兩下,神采飛揚道:“當然製成了,也不看看我是誰,怎麽,現在就要?”

  “我想過了江用。”

  宋直做個了然神色,埋頭案幾扒拉起來,沒過一會兒,他便找出一張結實的黃紙揮了兩下:“尺寸都在這兒了,我已經記進心裏,這份圖紙你拿走吧。”

  虞周稍一恍惚,覺得眼前之人更像個後世的設計工程師,接過那份圖紙再一打量,那種感覺更加深刻了。

  炭筆輕描線條剛硬,甚至有的地方用上了立體繪法,整支弩機躍然於紙上不說,連那份騰騰殺氣都能感受幾分,隻是看到計數的“廿卅卌”讓他有些心累。

  “宋叔,實物在哪?”

  “嘿嘿,等不及了吧?走,一塊去試射看看。”

  兩人邊說便走,來到一個空曠的窩棚處,草廬淩亂,不知情的人看了還會以為這是牲口棚,盡管說過許多遍了,宋直還是繼續自言自語:“放在這是為了躲烈日,木料過濕過幹都不行……”

  虞周早已知曉,迫不及待的上前揭開篷布,揚起寥寥無幾的灰塵,說明這東西經常受保養,乃是宋叔的心頭物。

  堅實的木架子四腳各有一輪,方便推動轉向;巨大的絞盤纏了一圈又一圈繩索,幾與臂粗;兩正一反的弩臂結構別具一格,單看箭槽可以容納一支長矛的寬度,就知此物殺傷力驚人!

  大!最重要的是足夠大!單麵弩臂的長度就能比上一個人身高,這一整張弩機,房屋小一些根本安置不下!

  三弓床弩,或者叫床子弩、八牛弩,這就是虞周特意準備的征戰利器了。

  相比於連弩車的精巧,此物顯得更加笨重難以運送操持一些,可是脫離了扭力範疇,純以弓力驅動的床子弩可以射的更凶更遠。

  獨特的兩正一反三張弓,可以使得蓄勢更足、動能更強,更重要的,這種精妙設計加大了拉距,可以在發射之時穩定箭矢,順便多推送一把……

  要是讓虞周用現代詞來形容,這玩意可不僅僅是疊加三張弓的磅數,而是有了三倍回彈極限,產生三倍做功距離!

  當然了,它還有一樣眾所周知的成就,就是在澶淵之盟前夜,宋軍憑此射死遼將蕭達凜……六百步外人馬俱穿,既需要些運氣,也要有足夠的實力才行。

  據虞周所知,八牛弩的射程極限應該在七百步到一千步之間,能仿製成功嗎?

  正當他小心翼翼撫摸弓臂的時候,宋直反而粗手粗腳起來,這裏敲敲聽動靜、那裏踢兩下看反應,打了雞血般的模樣格外興奮,活像個見到兒子屢立戰功的父親,有擔憂,更多的還是驕傲……

  “宋叔,這玩意兒製成以後你沒試射歸嗎?”

  宋直兩隻手掌互相搓弄:“射過,那也擋不住還想再看呐,要不是心疼弓臂,我恨不得每天射上幾箭。”

  “此物能射多遠?”

  宋直一愣:“上次用的是長矛,大概有五百步,回頭我再專門弄些箭矢試試。”

  虞周默默算了一下,好像校正完秦尺宋尺之後的差別並不大嘛,心中放心不少。

  “那這次用短矛吧。”

  “好!”

  真正開弓掛弦兒的時候,虞周才知道這種凶器為什麽叫做八牛弩,盡管有絞盤省去不少力氣,盡管有滑輪巧妙搭配,隻憑他們兩人依然不能撼動弓弦分毫。

  奔波叫人之際,他對三弓床弩的威力更加期待了。

  “咯吱咯吱”的聲音讓人牙酸,燕恒就是個沒用的,個子小力氣也小,好容易掛好弓弦,在場的十幾個人全是滿頭大汗了。

  木錘,機括,拎在手裏打量的時候,虞周問道:“你們想看往哪射?”

  宋直理也不理混小子的蠱惑,一邊往箭槽裏搭箭,單眼瞄著遠方說道:“就往西射,那邊有土丘有湖澤,廣闊之地想看威力射程都行。”

  “好!”

  話音剛落,幾人迅速調整床弩轉向,放下止刹之後,眼睜睜看著虞周手上木錘,恨不得親手試試才好。

  “咚!”

  “嗚——!”

  木錘敲下,短矛飛出之時不像尋常箭矢嗖嗖破空,而是帶著一種木棍揮舞的沉悶嗚聲漸行漸遠。

  數百步的距離早已超出視覺極限,將手搭在眼眶上麵的少年,隻能隱隱約約看到短矛濺起片片水花,再也消失不見。

  “……”

  “……”

  “從這兒到湖邊有多遠?”

  “大概……六百步吧?怎麽會真的射入湖之中?上次沒有這麽大威力啊?”

  “我覺得……專門設計一種箭矢的話,這個距離還能再長。”

  “廢話,你看看短矛是射在岸邊嗎?那是直挺挺鑽進水裏去了,認真算的話怕是七百步不隻!”

  派去尋箭的少年空手而回,搖著頭表示沒在水麵上看到短矛漂浮,想來想去,似乎隻有射進淤泥這一種解釋,眾人再看向八牛弩,眼睛裏的火熱已經難以形容了。

  “子期,射那座山崖!對對對,滿是黃泥的那個,看上去像個城牆,給大夥看看威力如何!”

  “對,子期快射!”

  “射啊,愣著幹什麽?”

  虞周一腦門黑線,無視了極易引人誤會的話語吼道:“弦兒還沒掛呢,射你妹啊。”

  也不知是這幫小子傻還是興奮的沒了頭腦,居然沒人跳出來說個不字,“嘿喲嘿喲”的重新掛了弦兒,直勾勾的盯著錘子。

  虞周趁機看了一下,這個玩意,至少至少需要十幾號人操作,調整發射並不難,關鍵是每次轉動絞盤不比拉起座吊橋輕鬆,讓人無奈。

  “我射了一次了,這次你們來吧。”

  拋開你掙我搶的傻小子不提,他現在隻想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再仔細觀察一下三弓床弩的利弊,體型龐大需要人手就不說了,更重要的是這玩意有點太危險,發射之後弓弦來回彈的那股子勁兒足以輕鬆抽斷一根牛腿……

  “咚!”

  “嗚——!”

  “欻!”

  這次目標離得近了,短矛射入山崖的聲音很快傳了回來,片片沙石滾落間,那支短矛直挺挺插在山上,紋絲不動。

  “去看看入土幾寸!”

  身手輕靈的燕恒率先到了,幾乎筆直的山崖對他來說如履平地,切切實實摸到那隻短矛,卻發現根本沒法量……

  因為他拔不出來!

  “怎麽回事?你沒吃飯啊?”

  “別說了,小心跟你翻臉,今天早晨才見他吃肚子都圓了,這是給撐得!”

  “怎麽樣啊燕小六,不行就換我們幾個來!”

  都是一個童閭出來的,這些家夥可沒學會嘴上留德,奚落片刻,燕恒實在有些受不了了,身形騰挪之間已經落回地上,麵色不善的看著幾個損友。

  “子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入土三尺有餘了。”

  “嘿嘿嘿,拔不出來就說拔不出來,隨便編個數是怎麽回事?我們眼睛還沒瞎呢!”

  燕恒嘴角一撇:“這事兒非要用眼睛?不會用腦子嗎?拔不出來說明威力大,六尺長的短矛外麵剩下不到三尺,插進去多少還用說?你學過算學沒有……”

  那少年被噎了一下,拿舌頭頂著腮含糊道:“我早就想到了,沒提醒你……”

  虞周沒有理會他們之間的鬥嘴,事實上,從三弓床弩威力盡顯的那一刻,他的心思已經不在戰爭利器上麵了,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隻要有這群或老或小的同伴在,將來想要什麽不能得?

  “宋叔,這段日子辛苦您了,也辛苦一起盡心盡力的大夥了,開戰在即,春來之前可以造出多少這東西?”

  宋直搖了搖頭:“最多十架,再多了也沒有了,木料的晾曬定型有多難你不是不知道,這是個時間活,急不得。”

  “十架就十架,我全要了!”

  ……

  ……

  記得木蘭出征之前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

  此時的虞周也是不遑多讓,看完三弓床弩演示之後,他又到鋼爐、皮子作坊分別定下一些兵甲,這才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家裏。

  剛一進門,就見小妹那個沒出息的正在端著茶侍立,桌案兩邊,項超、項梁兄弟倆捉對廝殺,棋子兒亂跳好不熱鬧……

  “咦?項叔父?你不是在吳縣……”

  項梁頭也沒回,皺著眉頭盯緊棋盤,順嘴說了一句:“這郡守我快當夠了,還是身處戰船乘風破浪更有意思一些,反正都是些瑣事,我丟給蕭何便回來看看船隻打造的怎麽樣了……”

  虞周聞言剛要上前,項超一聲低喝:“你別過來!這局他快輸了,一定會找機會弄翻棋盤的!

  要是賴到你頭上,我可不管那些,必須要一個子兒不差的還原了才行!”

  “……”

  說實話,無論是此生見過的項超,還是前世聽說的項梁,打起仗來都算一把好手,可要說到棋藝……虞周不知道這倆臭棋簍子有什麽好較真兒的。

  小心的繞過二人戰場,虞周對著自家妹子使了個眼色,待到將她引出來,一個爆栗立馬敲上腦門:“端茶倒水那麽勤快,以前怎麽不見對我這樣?你還沒出嫁呢!”

  短短數日的工夫,這個最愛舞刀弄槍的少女仿佛一夜之間學會了婉約,抱著腦袋委委屈屈道:“大哥,我不是故意的……那些都是長輩……”

  “師父的胡子誰揪掉的?範老頭的碧劍怎麽掉進水裏的?義父的鐵錘……”

  “哎呀別說那些了,那都是過去嘛,大哥,咱們什麽時候回曲阿?我有點想念軍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