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安心否,不安心!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7      字數:4537
  秣陵勢成孤城,敵我態勢懸殊,內外交困之下,五百秦兵依舊沒讓楚軍省心省力。

  虞周言出必行,略陣也是盡心盡力,拉出部曲敲鑼打鼓的賣力牽製不說,光是撒出去的斥候就有兩百騎,沿著長江回溯了數十裏,謹防有變。

  他這一番心意,樊噲很感激,數度攻守之後,親自斬首十三級的胖子終於拔下城頭戰旗,把那個玄鳥隕卵的圖案換成九鳳爭鳴。

  至此,整個會稽盡歸大楚掌控。

  進了秣陵城,虞周就為秦始皇的巨大腦洞深深折服,其實還在城外之時他就發現了,大秦一直奉行“棄灰於道者刑”,對於這樣一個國度,那些四處可見的牛羊糞便根本就不正常。

  野外如此,誰知道城中更甚!

  具體情形不想多說,他隻知道,在炎炎夏日裏把一座城池糟蹋成這樣,一個弄不好就會興起瘟疫的!

  這一切根源,居然是皇帝相信了望氣之說,認為東南有天子氣……

  好吧,秣陵變成金陵之後確實當過六朝之都,可是那得多久以後?就算說中此事的人真有些玄妙本事,你一個大秦皇帝管的也太寬了吧?一竿子捅到南北朝了……

  心裏邊泛著嘀咕,虞周飛快下了兩道命令:其一,清掃整座城池,燒製石灰潑灑各處,撲滅蚊蠅鼠蟻謹防瘟疫;其二,大軍用水一律取自長江,過濾燒開之後才可飲用,軍中醫士義診百姓,發現不妥及時回報……還是為了防止瘟疫。

  瘟疫啊,那些奪走成百萬上千萬性命的殺手就不說了,就算小小的感冒遇到這個缺醫少藥的年代也能肆虐一方啊,更何況現在是夏季?

  什麽是夏季?就是冬天裏直接喝涼水都沒事兒的肚子,到了夏天啃幾片西瓜都有可能一瀉千裏……

  現在的問題要比西瓜嚴重多了,虞周正想著什麽時候把這玩意弄回來,一轉身,再也沒有惦記任何食物的心思了——樊噲守著石灰窯正在醃製人頭。

  “是虞小子吧?嘿嘿,你來的正好,快看看老樊的手藝怎麽樣。”

  這種手藝,虞周敬謝不敏:“樊大哥,這種事交給別人做就好了,何必親自動手。”

  樊噲歎了口氣:“還不是因為俺害怕啊。”

  “害怕?怕什麽?”

  “經一事長一智,這話真他娘的沒錯,以前的時候,俺總覺得咱幹的這大事兒也沒啥,不就是豁出命去嗎,反正活的不自在,不如轟轟烈烈拚一場。

  可這人心咋就沒個知足呢……

  雍黑子…我倆認識快二十年了,二十年啊,老樊今年才二十有八,現在不定哪天命就沒了,說個半輩子也沒錯吧?

  結交了半輩子的人,為啥會這樣?他那麽幹,就是往俺心口生生捅了一刀啊……”

  虞周靜靜聽著,身處在炎熱的石灰窯邊,仍覺得身上有些涼,思索片刻,覺得還是什麽都不說的好,這事兒不算自己傾力而為,也是有意放縱的結果,說什麽都不合適。

  況且看樊噲的樣子,他隻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帶著耳朵就好了。

  “他捅了俺一刀,俺捅回他一刀,這事兒扯平了,問題是,現在雍黑子不知道疼了,老樊這心口一個勁的抽抽啊!

  捅俺一個人不打緊,他還拿著大夥的一條生路肆意禍禍啊!現在鬧成這樣,老樊怎麽有臉再跟少將軍說起接濟同鄉之事?怎麽說啊!

  這一天天過的,指不定碭山每日都餓死人呐,雍黑子,你算是絕了!”

  虞周拍了拍他的肩膀,接口道:“按現在的局勢看,我軍下一步將會渡江北上,還有機會,還有機會的。”

  “有機會,俺也不好張嘴了啊,蕭長史又不管這些,讓他開口,是個人都知道這是老樊又厚臉皮了。”

  虞周嘴角抽了抽,小心翼翼的說道:“要不……班師之後我跟羽哥去說?”

  “這個……不太好吧?”

  “哦,也是……”

  “好兄弟,就這麽說定了,隻要救了老樊那些同鄉的性命,以後你說啥俺都聽著,絕沒二話的!

  對了,你們伉儷吃不吃狗肉?俺去弄一鍋。那些人頭都送你吧?畢竟那事兒都有幹係……”

  虞周有些想笑,這個魯直的家夥耍起心眼兒來粗糙的可愛,本錢不多,他就從情義下手,甚至為此把自個兒都搭上了,可越是這樣,越讓人無法拒絕。

  “樊大哥,為何你每次以狗肉相邀,都是在炎炎夏日?這是要小弟熱火內旺啊。”

  “哈哈哈,那有啥,反正你有婆娘可以泄火。”

  “……”

  樊噲是健忘的,或者說,他心裏的那杆稱早已在雍齒和沛縣諸人、同鄉與同袍之間分出了輕重,回過頭,這個傷感了好幾天的胖漢終於再露笑容。

  ……

  ……

  果然,狗肉的效果不愧於至尊腎寶的美譽,當天夜裏,一對小夫妻瘋狂揮灑汗水之時,項然迷亂的腦袋一直想不通為何夫君一改常態……

  雲收雨歇,男子總是迅速冷卻的一方,虞周姿勢不變,手上輕攏慢撚著安撫妻子,心神清明之後卻已飛走雲遊了。

  不出預料的話,楚軍即將渡江北伐,可是江北早已不是熟悉的模樣,陳勝吳廣揭竿先敗,無數豪傑盡皆蟄伏,這一動,楚軍作為先行者勢必占據優勢,可是承擔的壓力也大了……

  皇帝得知蒙家軍敗會怎麽樣?會不會再次調集九原軍?會不會讓蒙恬領兵?

  不知道,因為自從項籍提前起兵的那一刻,很多事情都亂掉了,隻能見招拆招。

  可是有一點是沒差的,那就是楚軍的最終目標——兵指鹹陽。

  怎麽才能迅速拿下這個帝國,成了擺在虞周麵前的首要問題,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易守難攻之處就已可見一斑。

  像劉邦那樣繞過秦軍主力?沒人牽製啊,就算繞過去又怎麽樣,光是函穀關或者武關就夠楚軍喝一壺的。

  分兵挺進,有牽製有進攻?不是虞周自誇,想了一圈似乎隻有自己才適合再領偏軍了。

  問題是他對項籍還有些不放心,特別是即將收服一群豐沛牛人,劉項相遇,他能不被騙,能夠壓製得住?

  似乎不被拐走手下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性情所致,這事兒無解啊!跟了一個最不適合幹皇帝,卻最適合當兄弟的人,注定了虞周要多操心。

  “夫君…你在想什麽?”

  聲音軟糯糯的發膩,虞某人立馬覺得心都酥了,好吧,又是一個需要多費心的小丫頭。

  “我在想,咱們班師回去的時候,你大哥得怎麽罰我。”

  項然大眼睛眨呀眨:“為何要罰?不是已經盡俘秦人騎兵了嗎?不是救了那麽多民伕嗎?不是連敵軍的將領都俘獲了嗎?”

  虞周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不懂,軍國大事,越是親近的人越要從嚴要求,就像這次任人有失,放在樊噲他們那裏功大於過,放在我這,最好也是功過相抵。”

  項然挺起上半身,一片雪白晃呀晃,虞周趕緊給她蓋住。

  “憑什麽?這不公平,明明夫君立了那麽大功勞……”

  虞周不想跟她說的太深,沉思片刻,開口道:“傻丫頭,就是為了公平才會這樣啊,在外人眼中,我們兩家是姻親,背地裏不定撈多少好處呢,所以啊,從嚴要求可以堵住一些人的嘴,為羽哥樹立威信。”

  虞周隻說了一半,另外沒有說出口的是,不管怎麽看,將來他都逃不開一個外戚之名了,雖然剛剛起步的皇帝製度還未對這個群體嚴加防範,可他不想被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毀掉全部過往。

  寧可自己退一步,將來不會留下封無可封賞無可賞的尷尬,轉寰的餘地也更大一些。

  項然可不知道啊,憋著通紅的小臉不幹了,剛起身,腿上一軟又坐了回去,這一下,一個渾身再無一分力氣,另一個差點哀嚎出聲,什麽武功也練不到那種要害啊,這不是要人命嗎!

  “哪有什麽好處,大哥能夠起兵全賴大家嘛!還有,那些個兵甲、錢糧、戰器、農具……哪個不是夫君盡心盡力所為?這……咱們家都倒貼了!”

  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難怪當初項超憂心忡忡呢,可不是嘛,現在這小丫頭一改之前想法,極少提起老父親了,害得項超好幾次覥著臉上門,話裏話外的調侃女婿給她灌了迷魂湯,女兒不孝之類的。

  不過站在虞周的角度來看嘛,真是貼心啊。

  “倒貼就倒貼吧,誰說我沒賺?有個如花美眷還不知足嗎?”

  項然聽了氣勢一弱,一抹笑容淺淺的綻放開來,剛想張嘴說話,忽然臉色急變粗喘幾下:“說…說正事兒呢,你把它拿開!”

  虞周一副不知情的樣子,輕拍細背懶洋洋說道:“說吧,我聽著呢。”

  “反…反正就是不行,就算夫君不為自己考慮,總要為我們的將來考慮吧,若是……若是有了子嗣,還要多掙一份家業呢……”

  子嗣?虞周還未想過,在他看來,吃掉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已經有些過分了,再讓她以尚未熟透的身子孕育生命?

  風險太大了!過幾年再說吧,還是得掐算好時日啊……

  “放心吧,真到有了孩子的時候,該有的家業自然不少他的。”

  也不知是成了親的女子都這樣,還是自己把她嬌慣壞了,亦或者操持家業之後為母則強的心思提前爆發,項然瓊鼻一皺不幹了:“夫君怎麽知道何時有子嗣?萬一現在就有了呢?”

  虞周不安分的扭了扭腰,他實在憋了太久了。

  早在上古時期,比鬥的目的就是為了爭奪配偶,進化成為人之後,這種烙入骨子的本性一直沒有改變,所以啊,在男子看來,戰爭、美人,這兩樣東西是有很深關聯的,甚至有打完一架豎立旗杆的本能發生……

  虞周打了好幾架,跟墨家、跟九原軍、跟秦軍……吃了那麽多大熱大補的肉食,又將他的興致調動起來了。

  “叫我子期哥哥。”

  “不要,那樣叫你的時候,肯定會幹壞事!”

  “叫幾聲吧,想要子嗣,咱倆還得努力才行啊……”

  “你…你還不歇……慢點!”

  ……

  ……

  涉間沒有走出多遠就昏了過去,多日水米未盡,身上還帶著傷,能夠走出會稽地麵已經是他意誌堅強了。

  再度醒來的時候,他的整顆心都在下沉,沒有複入反賊之中,沒有遇到攔路的盜匪,周圍都是和他一樣裝束的大秦軍士……

  可是涉間的本意是想回到九原啊,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必須讓蒙將軍和扶蘇公子有個準備才行,結果呢,顯而易見的鄣郡將士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而是直接送他麵聖陳情。

  這其中的區別就在於,蒙將軍他們將會一直蒙在鼓裏,直到陛下的怒火臨頭才會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乃九原騎裨將軍涉間是也,有緊急軍情稟報,勞煩幾位同袍送我回去,萬毋誤了軍情!”

  麵前的幾個軍士看了他一眼,一個三角眼的家夥開口了:“九原騎,可是大破陳涉的那一支?”

  涉間皺眉:“此為軍機不便相告。”

  三角眼嗤笑一聲:“軍機,你們九原騎以後還有軍機嗎?”

  涉間心裏一疼,咬著牙說道:“此話何解?”

  “剿滅幾個亂民的破事兒,不用再藏著掖著了,在下倒是很好奇欸,為何你們九原騎一入會稽再無音訊傳來?為何一位裨將軍拖著重傷之身獨自前行?是你涉間當了逃兵?還是九原騎已經不複存在了?”

  一支支利箭插入心頭,涉間不作答,他隻反複說道:“送我回九原,蒙將軍自會承了足下之情……”

  “不必了,你昏迷了整整五天,我們兄弟幾個也等了五天,這期間,會稽從來沒有一個騎兵傳來消息,倒是秣陵失守之事天下皆知,涉將軍,你說這意味著什麽?”

  “……”

  看著涉間的神情,三角眼更加篤定:“好吧,此事是你們九原軍秘辛,你不用告訴我,不過我們李郡守說了,明日便要將涉將軍押赴鹹陽,你還是想想怎麽對陛下說吧!”

  “……”

  “這位仁兄,可否替在下給蒙將軍傳個口信?你什麽都不用說,就將涉某的行蹤告知一聲便行。”

  “這事兒,得問過我們李郡守,和他的族老李丞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