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謀而合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6      字數:4312
  “大破秦軍的時機已經到了!”

  聽到這話,幾個少年麵麵相覷,反應各不相同。

  龍且最直接,開口就問:“破敵?子期,雖然秦軍戰事不利後退十裏,可他們戰力尤存兵多糧足,怎能輕易勝之?”

  蕭何整日跟錢糧戶策打交道,對數字極其其敏感,隻在腹中逛了一圈,朗聲道:“據老夫看,秦軍曆經前番大戰至少損兵三千餘,算上傷重不能繼續上陣的,可戰軍卒仍有萬餘人,而我軍……即使全盛之時亦不敢輕言破敵。”

  景寥冷哼一聲:“何故長他人威風滅自己誌氣?隻要有百人願意隨我出城,今天殺他十幾,明天宰他幾十,總有一天會將秦人殺怕殺退!”

  龍且歪著嘴:“就你那性子,看到秦人就跟狗見骨頭似的,還有留到第二天再啃的耐心?”

  景寥解開腰間佩劍,“咣當”一聲扔到案上,眯著眼睛打量小胖子,不發一言。

  司徒羿見狀趕緊圓場:“既然子期把大夥叫來,肯定是心中已有定計,都別鬧了,還是聽他繼續往下說。”

  眾人的目光再次匯聚,虞周清清嗓子:“以寡擊眾,以新募之軍抗衡百戰之軍,說實話,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全賴上下齊心盡職盡責才有了今日局麵,各位功不可沒!

  常言道知彼知己百戰不殆,要破秦軍,咱們首先得對自己的本事心中有數,我算了一下,城中能戰的軍士還有兩千,除去正常留守的,出擊破陣之軍隻有一千五,秦人十倍於我,不可硬取!”

  龍且一咬牙:“夫戰氣也,要不我再準備一些箭穿玄鳥的圖案趁夜放飛?”

  虞周擺手:“不用,此法隻能打擊秦人士氣而無實質傷害,時日長了他們便會習慣,反而不妙。”

  正在這時,也不知哪個混蛋把嗓子一捏,飄來一句:“要不然咱們效仿越王十年生養吧!總能把兵力差距拉近一些!”

  衛涵擦拭雙刀頭也不抬:“好啊,那樊噲你去吃豬苦膽,我們去生孩子。”

  “嘿嘿,你咋知道是俺……”

  “總共才幾個人?不知道就有鬼了,現在不是調笑龍且的時候啊,別搗亂。”

  被這一打岔,虞周滿肚子話不知從何說起了,隻好將臉一板直接開口威脅:“兵少將多,再有隨意喧嘩者,此戰不用上陣了!”

  眾皆噤聲。

  “連封,你對秦人最熟悉,他們對你的防備也最低,這樣,你去挑選五十餘人,不要青壯,隻要那種滿嘴秦腔的家夥,前往秦軍大營附近捕鳥捉雀。

  衛涵,此地你最熟悉,你與陳嬰一同粗繪秦營輿圖,水源、山林、道路、哪裏可以突襲哪裏可以埋伏,務必盡心!

  景寥,秦人恨你甚深,你領兩百軍,聽令適時去到秦營之外叫戰,可周旋不可死戰!

  蕭主吏,拜托你去尋找些艾草,捶製曬幹以備後用,還有蘆葦纓同樣處置。

  其餘諸位……各自領軍準備吧!”

  軍中有一個好處,隻會問幹什麽,很少刨根問底為什麽這麽幹,軍令已下,眾人肅立之後齊刷刷散去,隻剩下從不把自己當外人的龍且跟憂心忡忡的蕭何等著聽底細。

  “子期,又是艾草又是蘆葦纓絮……你到底要作何用途?”

  反正就他們幾個,虞周沒形象的往後一倚,隨口說道:“放火!”

  蕭何皺眉:“放火?燒什麽?是秦軍的攻城器,還是他們的糧草?一千五百士卒,襲營也太勉強了!王離世代軍門,肯定不會就此大意!”

  “可這是咱們唯一的機會!打又打不過,等又等不起,不打這些旁門小道的主意,還能如何?”

  龍且手指敲案,開口道:“問題是,你怎麽知道秦軍的攻城器和糧草在哪?”

  “這就要謝謝連封了,是他讓我靈光一閃想到個好辦法!”

  蕭何稍微一聯想連封的任務,遂問:“跟鳥雀有關?”

  “沒錯,這種戰法稱之為雀杏,先把築巢秦軍附近的鳥雀捕來,再將杏桃之核挖成中空,填之以幹燥艾草蘆絮悶住火苗。

  倦鳥歸巢帶回杏核火種,如此一來,即便不能引燃秦營糧倉,也必定暴漏位置!”

  蕭何右拳砸向左掌:“妙!此計甚妙!鳥雀尋食乃是本能,匯聚之地必與糧倉相隔不遠,隻是這火種能否成事……還需好好驗證!”

  虞周點頭:“保證火苗之後可以燃燒是我們的事,至於燒了哪會不會引燃秦人糧草,那是老天的事了,說實話,我也沒指望一群鳥就能成事,隻要它們指明了方向,再以景寥吸引秦人,總能讓咱們的襲營計劃順利一些。”

  龍且一翻白眼:“你把那鳥餓一天不就得了,這樣放飛肯定先找吃食不歸巢啊!”

  蕭何一巴掌拍在胖子後腦:“愚者千失也有一得啊!以後跟吃有關的主意,全由你來拿!”

  “那好啊,蕭主吏,我今夜準備一份狗肉綠豆湯,你吃不吃?”

  “滾蛋,你以為我是樊噲那個夯貨嗎!狗肉綠豆相克食之漲腹早已被公乘記入醫書,誰還會吃!”

  龍且嘿嘿一笑,轉問道:“子期,有這麽好的辦法怎麽不早說,還能少死一些將士。”

  虞周苦笑:“我又不是神仙,哪能轉頭就有主意?再說了,前段時間恰逢梅雨,誰有本事放火?”

  “也對,我把這茬忘了。

  若是此次擊退秦軍,項大哥臉上一定很精彩!哈哈哈……不過他怎麽還沒回來?”

  “我也不知道,也許因為範老的病情又有反複吧,他前幾天還跟我要走一份手抄《老子五千言》靜心養性……不好!又被亞父坑了!”

  “啊?範老怎麽坑你了?”

  心係戰事的時候無暇細想,現在閑下來了,前後一捋頓時覺得不對,虞周的字跡很特殊,怎麽特殊呢?糅合了楚篆大篆秦隸再加上簡體底子,肯定寫的與眾不同,簡而言之都有點影還都不像,反正魏老頭隻會用“醜”來形容。

  醜的特別也是特別,一般人模仿不來,範增會要他手抄的《老子五千言》?本身就有問題!

  用自己的字跡坑了人,這鍋肯定由自己來背,虞周很想罵娘。

  “算了,此事日後再說,都去準備吧,蕭主吏,我等偷襲之時,城防就全拜托你了!”

  蕭何吃驚:“項少君不在,你若再走如何是好?老夫隻擅主政不會點兵……”

  虞周嘴角下彎:“如果羽哥還在,我當然不用跟著跑這一趟,可是現在……誰能號令景寥隻周旋不死戰?誰能盯著樊噲進退有度?不去不行啊!”

  “也好,這城中事務……”

  “開關城門維持一下就行,秦人受襲之後應該無力來攻。”

  “好吧,老夫應下了,如果是這樣,不如你們再帶走三百軍卒,隻留兩百守城即可。”

  “不行!”龍且打斷:“萬一我們打了勝仗,你得有人幫著收攏敗兵。”

  “少年人好誌氣,老夫靜候佳音了!”

  蕭何走後,龍且收起玩笑神色,單手接著日光問道:“子期,此計你有多大把握?”

  虞周難答。

  怎麽說?火起的機會幾成?敵營陣亂的機會幾成?一戰而下的可能又有幾成?這些全加起來再怎麽算?

  盡人事聽天命吧,實在沒法說,如果是麵對大家夥,他會信誓旦旦的說有六成勝算穩定軍心,騙小胖子一個人還是算了吧。

  至於雀杏的戰法,確實曾在唐人的《太白陰經》宋人的《虎鈐經》《武經總要》出現過,可是成功的戰例,虞周不記得一例記載。

  所以對他而言,此計有成事的可能,但不能全然指望,近兩萬大軍不會眼睜睜看著火起。

  能找到秦軍的糧草所在,能夠趁著冒煙的時候發動一次奇襲就是他的全部心理預期。

  可惜了,如果項籍在這,以他的勇力充作先鋒肯定無所披靡,軍心振奮之下說不定真會迎來大勝,至於現在?有些渺茫,除非箭穿玄鳥對於秦人的士氣打擊超過自己預期……

  “龍且啊。”

  “啊?有事說事,別這麽看著我,瘮人!”

  “你說秦人除了玄鳥,還有什麽信奉的祥圖吉物……哎,你別走啊!”

  “你找別人幹吧!我受不了了!”

  ……

  ……

  一聲聲的“知了——”非常刺耳,讓人在這炎炎夏日心情更加煩躁,不僅靠在林邊休息的騎士,就連他們的戰馬也是不住抖動耳朵很不安分。

  一聲粗重的響鼻,眾馬噤聲低頭吃草,隻有那匹渾身油亮如同黑緞一般的神駒昂首環顧。

  呂馬童一路小跑,來到烏騅身邊熟練的倒水洗刷,有了這幾分涼氣,它愜意的眨眼點頭。

  “休要隻顧著戰馬,子房交代的事情怎麽樣了?”

  一身盔甲自己站在地上,旁邊的項籍精赤上身,筋肉虯紮汗流浹背,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凶獸望之可怖。

  本來呂馬童隻是不敢對視重瞳,現在頭也不敢抬了:“少將軍,小人已經按您說的去辦了,隻是……”

  “隻是什麽?”

  “似乎還有他人搜羅鳥雀,咱們的人沒捕到多少。”

  項籍的濃眉擰作一團:“還有他人搜羅?是什麽人?咱們城裏的細作嗎?”

  “這個不知,不過我等曾經遠遠觀察,那些人全是秦地口音,跟秦軍有說有笑。”

  “我知道了,你去報於子房先生定奪。”

  “少將軍,能不能告訴小人,咱們到底在準備什麽啊?”

  項籍頭枕茅草側臥於地,不耐煩道:“你去問子房先生吧,問出來也跟我說一聲。”

  “哦……”

  大熱的天,張良仍是一身曲裾深衣裹得嚴嚴實實,捋著短須踱步而出:“不用了,張某現在便告訴你們吧!”

  ……

  “放火?燒糧?”

  “對,這也是張某想了許久才有的法子,出來之前還跟範老好好雕琢了一番,誰料……

  唉!秦人竟能提前想到防範!

  難道真的是天命難違嗎?還是秦軍之中另有高人?”

  計謀能不能行得通,項籍不怎麽關心,他隻關心還要不要抄秦軍後路:“子房先生,那襲營之事……”

  “此事從長計議,張某首先得知道秦軍何人主兵何人主謀,竟會從這細枝末節下手,此人不簡單啊!”

  也許是被不能偷襲給煩悶的,項籍想都不想脫口來了一句:“抓鳥防火?秦人累不累啊,為何不幹脆封堵糧倉?”

  張良:“……”

  “對了少將軍,那些秦人抓完鳥並未回秦營,而是各自回鄉去了。”

  “咳咳,也就是說,那些家夥不是秦軍派來的?”

  “小人不知……”

  張良這會兒掐死呂馬童的心都有了,他暗暗腹誹了一番自己養氣功夫太淺,正色沉思:“如果不是秦軍所為,又會是誰幹的?”

  項籍開始穿戴盔甲:“既然不是秦軍所為,那麽子房先生之謀仍可奉行了?管他那麽多作甚,幹完再說。”

  “城中有無良謀?”

  “沒有吧……主吏蕭何倒有幾分主見,可他不擅兵道啊,應該不會……呃,應該是他的主意!”

  項籍說到一半又改口了,因為害怕張良不同意襲營,蕭何能不能出這種點子,他還真拿不準,至於虞周,相處日久反而成了燈下黑被忽略了。

  張良何等人也,豈能被那番吞吞吐吐的話語騙過?前後一捋就明白怎麽回事了,事到如今他也拽不住項籍,隻好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不是秦人有所防範就好。

  “那這樣,咱們鳥雀不多,再搜羅一日看看,如果真是城中有人與我們不謀而合,到了明日也該有所動作了,如何?”

  “好!就依先生所言再等一天!項某的戰戟早就饑渴難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