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千波偶遇1
作者:端木搖      更新:2020-12-05 03:47      字數:3460
  皇宮東北有一汪碧湖,名曰“千波碧”,碧湖上建了一座四麵環水、八麵迎風的樓台,名曰“千波台”,樓台主殿名曰“千波殿”。

  這夜,批完褶子,宇文玨從乾清宮徒步來到千波碧。

  夜風寒涼,夜幕上星光微弱,兩個小公公提著宮燈,為皇上照路。

  走著走著,靜寂的夜忽然傳來一縷笛聲,悠揚清越。

  宇文玨止步,站在湖畔,望著一片漆黑的碧湖,聽著笛聲。

  這支曲子是《相思絕》。

  淒婉。淒美。淒涼。

  柔腸寸斷。

  吹奏至一半,忽有一縷簫聲加入。

  簫音低沉哀婉,彌補了笛聲的單薄。

  笛簫合奏,樂聲悠悠蕩開,仿佛永遠相隨,不離不棄,一生一世。

  這吹笛和吹簫的人是誰?

  宇文玨暗自沉思。

  “皇上,明兒一早奴才查查是什麽人在吹笛、吹簫。”一旁的小公公道。

  “不必。”

  這曲《相思絕》傾訴相戀男女無法成為眷屬的相思情愫、刻骨情懷,是前朝風流才子所作的一首詞作,後來因為煙花女子的彈唱而流傳開來,此時笛簫合奏而出,淒美蒼涼,令人斷腸。

  這曲子,讓他想起了鐫刻在心中的她。

  這一生,他最愛的人,是她,而華山的那個白衣女子,隻是心動而已。

  今日突然見到長著一雙紅眸的文玉致,他隻是有點震驚、有點激動罷了。

  想起苦戀三年的她,宇文玨心中隱痛。

  相思。絕望。

  一曲罷了,千波碧恢複沉寂。

  他踏上九曲白玉欄,走向千波台。

  “皇上,前麵好像有人。”小公公道。

  宇文玨停住腳步,定睛一看,那人是一個女子。

  暗黑中,她站在白玉欄杆前,身穿一襲單薄的白衣,夜風拂起她的衣袂與墨發。

  飄飄欲飛,仿若仙人……仿若華山碧池的那個白衣女子。

  方才的那曲《相思絕》,莫非是她吹奏的?

  “大膽!”小公公喝道,“皇上駕到,還不行禮?”

  那白衣女子緩緩轉身,並無驚慌之態。

  低垂著螓首,她盈盈下跪。

  宇文玨看見她手中拿著的一管玉笛,“方才是你在吹笛?”

  “是奴婢。”她嗓音柔緩。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在這裏吹笛?”小公公再次喝問。

  “抬起頭。”宇文玨倒想看看,能夠吹出如此純淨而憂傷的笛聲,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

  她緩緩抬首,一

  張素淨的秀臉略施粉黛,一雙紅芒光轉的眸子豔媚眾生。

  他驚了,竟然是尚寢文玉致。

  這襲白衣,這雙紅眸,像極了華山碧池的白衣女子。

  清秀的臉龐因為有了這雙紅眸而添了四分嬌媚,清純與魅惑融於一張臉上,使得她的容貌不同於一般的美人,有幾分別樣的妖冶、惑人。

  “這麽晚,你在這裏做什麽?”宇文玨不動聲色地問道。

  “奴婢思及家人,臥床難眠,便來千波台走走。”蕭初鸞垂首,柔聲道,“奴婢有擾皇上雅興,奴婢該死。”

  “可會吹塤?”

  “吹塤?”她訝然,“奴婢未曾吹過塤。”

  “退下吧。”他淡淡道。

  蕭初鸞告退,緩步離開。

  宇文玨回首,望著她漸行漸遠。

  純白的廣袂在夜風中飄飛如蝶,散亂的青絲在夜風中飛舞如墨。

  她究竟是不是華山的白衣女子?

  緩步離開的蕭初鸞,仿佛有一把小刀慢慢地切割著她的心,鮮血淋漓。

  適才,她幾乎脫口而出:皇上,還記得《山鬼》嗎?皇上,我就是在華山與你合奏的那個女子。皇上,我應該怎麽辦……

  瞬間,她淚流滿麵。

  又一日。

  晚風習習,殘陽如血。

  臨近晚膳時刻,宇文玨覺得心境不暢,便出來走動走動,舒展一下筋骨。

  千波碧的湖畔種植著大片的花木,此時正是百花爭豔的時節,碧湖一帶綠意盎然,花蕾綻放,芬芳撲鼻。他走向那處有秋千架的地方,想再次碰碰運氣。

  桃花粉紅如錦,杏花嫣紅如海,在大片綠意的映襯下,在夕陽餘暉的籠罩下,花紅柳綠,分外美麗。去年秋時,他就是在這裏看見她,她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笑靨飛揚,裙椐飄飛。

  如果可以,他願那一瞬間永遠定住——他站在一旁,看她笑如花,看她笑一生。

  可是,即使他願意傾盡江山家國,拱手讓出皇位權柄,也換不回她的一顰一笑,換不回他們的一生一世。

  他與她,早已形如陌路。

  “皇上,那人是文尚寢。”小公公提醒道。

  “文尚寢?”宇文玨猛然回神。

  可不是,坐在秋千架上悠悠蕩著的,正是尚寢文玉致。

  秋千輕輕蕩著,她仍然一襲白衣,眉目靜婉,那雙紅眸魅如煙、純如水。

  她的眉黛很像那個白衣女子,她的眼眸尤其酷似,可是,他無法確定文玉致是否就是那個白衣女子。她的出現,再次擾亂了他的心神。

  蕭初

  鸞不知道不遠處有兩個人正看著她,從懷中取出一管玉笛,緩緩吹奏。

  情已斷,相思絕。

  夕陽紅豔,笛聲淒美,宇文玨靜靜地聽著曲聲,心中劇痛。

  一曲罷了,她望著漸漸西沉的那輪紅日。

  片刻後,蕭初鸞站起身,前行數步,看見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男子,立即下跪行禮。

  “你在這裏做什麽?”宇文玨不溫不火地問。

  “奴婢打擾皇上雅興,奴婢死罪。”她從容不迫地說道。

  “尚寢局很閑嗎?朕囑咐的事,你可完成了?”

  “嘉元皇後誕辰所需的用物,奴婢已吩咐下去,不日便可做好。”

  “是嗎?”他冷冰冰道,“若有一點差錯,朕絕不輕饒。”

  “是,奴婢定當克盡己任。”蕭初鸞並無懼色。

  “此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奴婢知罪。”

  宇文玨拂袖而去,她望著他明黃色的背影慢慢消失於暮色中,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這抹淡笑慢慢凝固,癡迷的眸光隱隱顫動,一行清淚緩緩滑落。

  她必須這麽做!

  她必須斬斷對宇文玨的情意!

  她必須滅情絕愛!

  誅殺她的家人與蕭氏九族,就是她喜歡的白衣男子!事已至此,她唯有接受上蒼的捉弄,強迫自己忘掉那快樂似神仙的三日、那段短暫的戀情,讓心中充滿仇恨!

  否則,父親會死不瞑目,家人不會原諒她。

  她僥幸留在世上,好不容易保得清白之身,怎能愛上仇敵?怎能因為兒女私情而忘記仇恨?

  一年前,蕭初鸞回到蕭府,差點兒被一個戴著鬼麵具的可怖男子毀去清白,幸虧主人出手相救,她才逃過一劫——她暈過去之後,主人在緊要關頭救了她,殺了那鬼麵男子。

  醒來時,下人帶她麵見主人。

  一個寬綽的廂房分成裏外兩間,以垂地的紗幔隔開。

  屋中隻有一盞燭火,她看見紗幔後站著一個身量頗高的男子,卻看不見他的容貌,隻見其影。

  “是我救了你。”紗幔後那人的聲音很渾厚。

  “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

  “我救了你,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報恩,就要聽我的話,為我辦事。”

  蕭初鸞不語,暗自思忖著他究竟是什麽人,要自己辦什麽事。

  那身姿高大的男子道:“你父親是被人陷害的。”

  她一震,激動地求道:“是誰陷害父親的?主人,求求你,告訴我……”

  “我隻知,你父親是

  被冤枉的,要查明真相,要複仇,必須由你自己去查,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從他的聲音聽來,他應該年過四十。

  “我應該怎麽做?”蕭初鸞堅信,忠心耿耿的父親不會通敵賣國,一定是朝上有人與父親政見不合,置父親於死地,呈上通敵罪證,聖上這才下詔治罪。

  上蒼留她一命,又讓這個神秘人救了她,就是要給她一個機會為父親和蕭氏討回公道,為家人複仇。如此機會,她怎能辜負?

  滅族的血海深仇,她要十倍償還!

  要陷害父親和蕭氏的人遭滅族之痛!

  要昏聵無道的皇帝斷送江山!

  隻有這樣,才能平息她心頭的怒火,以及償還蕭氏的赤膽忠心。

  她再次求道:“求主人成全。”

  他道:“我可以成全你,不過,待你查出奸臣,在你複仇之前,你必須先為我完成一事;再者,你必須聽命行事,不能自作主張。”

  潛藏於四肢百骸的仇恨無不提醒著她:隻要能夠為家人和自己複仇,任何事都可以應承。

  蕭初鸞毫不猶豫地答應。

  “你是蕭齊第三女,不過除了你的父母,沒有人知道蕭齊還有一個女兒,蕭初鸞。”

  “你怎會知道?”她詫異不已,更加覺得紗幔後的男子神秘。

  “十六年前,你出世三個月,眼眸突然變成紅眸,你父親延請多位大夫診治,都無法診斷你患了什麽病症。幾日後,一位得道高人登門拜訪,為你診治眼疾。”主人不緊不慢地道出陳年往事,“這位得道高人看過之後,說你沒有眼疾,也沒有染病,還說你這雙紅眸是天生的。你父親不信,求得道高人診治你。得道高人為你卜了一卦,說:異相者皆為妖孽投胎轉世,倘若留在府中,將有滅族之災;倘若留在世間,將有傾世之禍、滅天之劫。”

  蕭初鸞震驚得說不出話。

  想不到自己有這樣的身世!

  想不到自己害死了家人和蕭氏九族!

  想不到這雙紅眸這般不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