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卡比亞易亞耶心頭的小鹿
作者:柳色輕侯      更新:2020-03-15 06:13      字數:4459
  果核啟示錄最新章節

  第59章

  老處女這種稱呼對於卡比亞易亞耶來講,其實與其說是用來形容她的身份的,不如說是用來形容她的態度的。

  卡比亞易亞耶女士並非生來就是這種態度的,就如同她並非生來就如此粗鄙與粗野的,在來到丹頓之前,她也曾是某個頗有些精致情懷的果核女性,生活的階層雖然不算太高,卻也不低。

  卡比亞易亞耶此生是頗經曆過幾段感情的,所以我們說老處女並不是她的身份,甚至於她來到丹頓的原因,固然是因為她原本的技術領域與礦業頗有關係,但其實作為個人來講不如說是逃避一段情傷。

  情傷往往存在於記憶中心頭上,自然不可能逃開,但逃開那些記憶發生的地方和那個人,以及知道記得那些事件的人們,總會有讓自己有逃開了已經發生的那一切的錯覺,這種錯覺對於感受到在某段感情中受到了傷的人來說,是頗為治愈的。

  在當時還是臨時聚居點的丹頓這樣男多女少的地方,一個新來的單身女性自然是會受到了熱烈的追捧的。但對於情傷未愈的卡比亞易亞耶女士來說,這顯然構成了一種騷擾,而且追求她的男性們共同表現出來的毫不精致的生活姿態也讓她生厭。

  那個時候,卡比亞易亞耶女士還是個頗為精致的女性來著,所以她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這種老處女態度從那個時候開始逐漸形成並固化下來。

  但在礦區或者說礦鎮這種地方,粗俗似乎是會傳染的,精致的卡比亞易亞耶女士逐漸也墮落為頗有一些粗俗與粗野的狀態——畢竟時間久了,竭力維持的精致不但沒有人欣賞,還總是被嘲笑。

  維持自我行為儀表以及姿態乃至心理的精致,實際上需要一些努力付出與自製,但人的行為模式的養成往往會需要一些獎勵模式的鼓勵,哪怕是自我心理優越感鼓勵的獎勵。

  但長期在礦鎮生活的氛圍使然,卡比亞易亞耶女士難免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而這個時候自我心理的獎勵機製與周圍人的態度也鼓勵著這種放鬆的出現,稱之為自我的真實,於是卡比亞易亞耶女士不可避免的墮落入了所謂粗野的風格中。

  細數丹頓簡單粗糙的整體風格,以及其中每個人的轉變,其實不過是一再的重複這種過程。畢竟大家都是因為各種原因從其他地方遷徙而來,起先也並不是這種方式。

  但很多時候這種放鬆一旦成為慣性,就很難扭轉過來了,麵對比伯斯亞森先生頗為溫柔的笑意,卡比亞易亞耶女士突然有些憎恨自己已經習慣的粗野。

  她下意識的將目光移到欄杆下方的大廳中,在那裏,一群人圍在核心的大胡子諾夏傑伊正在誇誇其談著什麽,洪亮的嗓門時不時傳到二樓,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某頭小鹿,在老處女心中開始亂撞,以及或者期待著被亂撞。

  畢博的確是一個頗具魅力的男性,但在並未刻意釋放出求偶信號的前提下如此輕易的俘獲某位老處女的芳心,其實也是出自於種種巧合。

  一方麵,卡比亞易亞耶的心態與行為並不符合,她其實未必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但行為習慣上卻已經開始無可挽回的走上了這條路,實際上她也很驚恐於那種未來。

  她想扭轉自己的這種做派,朝某人釋放出我並非抗拒所有人靠近的信號,但這個某人在丹頓是如此難以選擇。

  即使自己粗野著,但卡比亞易亞耶依舊厭惡著粗野,這顯然是一種徹頭徹尾的雙標,而這種雙標顯然阻礙了丹頓的所有男士被卡比亞易亞耶選擇的可能。

  在她之後並不是沒有單身的男士來到丹頓,但卡比亞易亞耶直覺的覺得這幫家夥遲早會變成眼前那幫糙老爺們無異的作風,所以她依舊用那種拒人以千裏之外的態度去麵對。

  心裏的渴求與行為上的抗拒是如此的矛盾,而比伯斯亞森先生的出現就恰巧提供了這種貌似不可能在丹頓出現的可能。

  卡比亞易亞耶女士注意到,即使在麵對丹頓那些人粗俗不堪的玩笑的時候,比伯斯亞森先生也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嫌棄和抗拒,也不是那種禮貌式的微笑,而是發自內心的暢快的笑著,卻又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方式保持著他的儀表。

  這說明他能對丹頓式的風格融入良好,卻依舊能保持著自我的風格。

  卡比亞易亞耶女士仔細觀察過每個人對丹頓風格的融入,她當然知道最開始表現的越抗拒越敷衍越抵觸,到最後往往融入與被同化的就越徹底。

  因為這些姿態說明你清楚的意識到了丹頓這類的風格,而一旦意識到,你總有一天會發覺在丹頓這樣活著更輕鬆,她自己就是這樣的心路曆程。

  而比伯斯亞森先生的表現似乎在說,我一直知道有這種更輕鬆的生活態度啊,我個人其實某種程度上的也享受著這類風格,但我對自己的要求不會被這種風格所打敗,我依舊會有自己的堅持。

  這就是卡比亞易亞耶女士所期待的理想的男士的態度,但那種時候,卡比亞易亞耶女士卻依舊隻是欣賞而已,小鹿並沒有貿然的開始亂撞。

  她自己已經是她所厭棄的粗野風格了,她所欣賞的男士會否欣賞她?

  而且這種豪富的身份與他看似親切但與所有人若即若離的態度,都在掐滅卡比亞易亞耶女士心中覺得可以親近的可能性,所以她並未抱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

  但當比伯斯亞森先生對她釋放出那個明顯有溫柔神色的微笑,原本一直期待著愛情的老處女的心中,某種其實一直蠢蠢欲動但被壓抑著的春思被不可抑製的釋放了出來。

  這或許就是真實版本的因為一個微笑而產生的愛情吧?愛情本身並非誕生於一個表情當中,是你自己原本已經被吸引,隻是覺得與吸引你的那個人之間不可能發生什麽跟愛情貼近的關係,這份理智阻擋了你去愛慕,反而讓你對那個人有些抗拒與抵觸。

  但一些細微的接觸,一個他或她乃至它朝你做出的微笑,協助了你自欺欺人的想法,會讓你有助力去妄想去認為,我未必沒有機會,你看至少這一刻他會願意專門對我做出這個表情,在這一刻我算是擁有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的。

  既然如此,那麽隻是讓這一刻成為永恒而已,有什麽不可能的呢?

  這份妄想會釋放你心頭的猛獸,讓你的理智再無法將它關押,大多數盲目的愛無非如此。

  “諾夏傑伊先生好像很受歡迎的樣子呢,真是個爽朗又熱情的紳士啊。”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畢博隨口評價了一句。

  “紳士?我可不認為他的表現真的符合您心中對這個詞的定義。”卡比亞易亞耶脫口而出,但隨即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不過是個喝點酒就忘乎所以的人來瘋,總愛現又愛演的耍寶罷了。”

  她為什麽如此輕易的在這個人麵前暴漏自己刻薄的一麵?男人們大都會厭煩這樣的女性吧?她慌亂的轉頭去打量比伯斯亞森先生的表情,卻看到的是一個更加溫柔的微笑。

  那當然並不是針對她的,而是因為她刻薄的評論再次想到了娜塔尼亞,但卡比亞易亞耶女士並不知道,她轉過去的視線因為這個微笑而凝固了。

  這個男人的側臉,有棱角分敏的輪廓和有些過於剛硬的麵部線條,以及被精心修飾過的胡須與鬢角。

  果然,隻有側顏看起來精致的男性,才稱得上有魅力,卡比亞易亞耶的心中沒來由的這麽想到,但也不過是類似在做出某種決定後下意識的尋找一切借口支持自己決定合理性的人類思維與行為慣性罷了。

  畢博並沒有發覺這個注視,他仍舊在看著下方的大廳,在想著如何不漏痕跡的將這個闖到二樓的丹頓女人帶離她不應該出現的地方的借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兩次想起娜塔尼亞的時候自己有露出微笑的表情。

  一個合適的借口對於畢博這樣曾經以相對卑微的身份混跡於殼陽上層人士中間的人來說並不難找,他總是無法直接拒絕任何來自人類的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要求,拒絕的方式隻能是先給出一個讓要求顯得無法具備實現性的理由。

  而更何況,一個很棒的理由就放在他的麵前:“卡比亞易……雅也女士?”

  畢博偏頭思索了一下,這女人的名字有些特別,他有印象,但不確定是不是叫對了所有音節,但這一點應該不會被責怪,因為他在今天畢竟被介紹認識了太多的人類,全丹頓的人類。

  “您知道我?”剛剛發現比伯斯亞森先生的頸部肌肉有往自己這邊轉頭的跡象而慌忙移開凝視目光的卡比亞易亞耶驚喜的轉過頭迎上那個目光,內心為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雀躍著。

  “當然記得,我希望我沒有叫錯音節。”畢博繼續微笑。

  “呃,亞耶兩個音節,尾音是往上翹的,而您的發音有點降調。”卡比亞易亞耶居然真的認真的跟畢博討論起他叫她名字的發音起來,完全沒有意識到那隻是一句客套話,這讓畢博有些不耐,但神情上卻沒有露絲毫端倪。

  他還是習慣性的對擁有人類身份的這些人心存畏懼與討好啊,畢博在自己心裏頭無聲的吐槽著,雖然他自己現在似乎才是身處更高位身份的那一個,即使是假身份。

  “好吧抱歉,卡比亞易亞耶女士,現在到祝酒的環節了,您是否願意陪伴我下去為大家祝酒呢?”這次他準確按照卡比亞易亞耶的說法叫對了她的名字,並沒有給卡比亞易亞耶繼續帶偏話題的任何機會的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其實繼續讓這女人待在二樓也並不會對他有什麽影響,這棟在丹頓夢境係統內的別墅莊園裏沒有畢博的任何秘密,即使有人亂走亂翻也不會發現什麽。

  但他對於他人在自己地盤上的規矩與禮儀有近乎偏執的強迫症,這也是過分敏感的自尊心作祟所致的後遺症。

  作為主人,宴會的第一環節是在門廳處迎接賓客,到得人到齊了之後,大致的走動著活躍一下氣氛並與重要賓客簡短交談之後是一輪更衣。

  更衣之後,計算大家基本都取用了一定量的食物,進入單純飲酒交談的環節時,會有一輪祝酒的儀式,然後加入各個圈子參與交談,務必與所有人產生一些接觸。

  再下來的更衣後出現,就是釋放送客的信號了。

  宴會進行到現在的局麵,是該祝酒了。在沒有女主人的府邸,男主人隨機邀請一位單身女賓客一起去祝酒也是符合禮儀的,並不會有什麽特殊意義,但卻是對被邀請的單身女性容貌氣質的一種恭維,意思是您是這場宴會上最耀眼的明珠。

  但這在卡比亞易亞耶看來,卻不可能沒有什麽特殊意義,她也並不了解這一些禮儀,因為在之前丹頓那些底層官員的宴會上她從來沒收到過這樣的邀請。

  “我?您邀請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尖,頗為驚喜的問道,這個姿勢相當的粗野,並不符合淑女的行為規範,就算要表達驚詫,最起碼也是用手掩住口的姿態更為合適。

  畢博並沒有太過在意,但在心下卻與娜塔尼亞習慣的動作做了一些對比,口頭上依舊微笑著答道:“您可以看出來,我這裏並沒有女主人,而單獨到會的丹頓女性我都不太熟悉,所以也隻有勉為其難的邀請您了,希望有這個榮幸。”

  這並不是一個一定要有的環節,但畢博總不至於說我特麽就是想讓不該出現在二樓的你離開這個地方而已吧?但所幸畢博感受到了卡比亞易亞耶和丹頓人們對宴會禮儀並沒有那麽熟悉,那顯然隻要他自己做出姿態大家就都會以為這是標準了。

  畢博伸出手臂,示意卡比亞易亞耶挽住,然後轉身帶著她朝樓梯的方向走去。這就近乎於某種暗示性的強迫了,因為他的請求卡比亞易亞耶並沒有做出肯定的答複,直接做出下一步動作其實是對對方意見的不尊重。

  但畢博做的巧妙,微微躬身伸出手臂的時候眼神中仍舊是探詢,以至於柔化了其中的意味,他也沒什麽耐心去繼續敷衍這個冒失的丹頓女人了。

  卡比亞易亞耶並沒有感受到這其中的強迫意味,她緊緊的抓著畢博挽著她的那隻胳膊,另一隻手這會兒才以難以置信的姿態捂在嘴上,身體頗有些緊繃的跟隨著畢博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