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比伯斯亞森先生與卡比亞易亞耶
作者:柳色輕侯      更新:2020-03-15 06:13      字數:4364
  果核啟示錄最新章節

  肖森科與索羅卡比的互相嫌棄並不妨礙他們在幾個小時候比伯斯亞森先生的宴會上相談甚歡,一副知己的模樣,共

  同緬懷當年丹頓那些官員的宴會,以及吐槽比伯斯亞森先生宴會與他們記憶中相比的不足之處。

  這種言談公開發布顯然是比較失禮的行為,所以相應的溝通都建立在彼此語焉不詳的幾句俏皮話,一些心領神會的微笑和低聲的耳語中。

  真正該被吐槽的是他們。作為殼陽這樣的大城邦真正的上層人物,畢博的宴會,即使是偏遠聚居點中邀請一群土包子的宴會,當然不可能有任何不符合當今最頂級的宴會禮儀的地方。

  肖森科與索羅卡比的吐槽,基本絕大多數都是將當時並不怎麽高級的底層官員們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模仿不到位之處當做了標準來對比。對於肖森科與索羅卡比來說,犬就成了真正的正宗,虎顯然是冒牌貨。

  他們未嚐不知道真正土鱉的其實是自己,但這種可能在一次又一次心照不宣的微笑中被刻意忽視了。

  過分誇大記憶的美好是因為記憶中曾經的他們是擁有豐富過在場絕大多數人的感受經曆的。然而這些感受與經曆豐富的價值,恰巧就建立在那些回憶裏的過往的不凡程度上。

  唯有這樣,這種因經曆而生的心理優越感才有充分的成立的基礎,這一點上肖森科與索羅卡比顯然是達成了同盟的。

  如若按真想來,他們不過是比在場的諸人多經曆了幾場似是而非的低端宴會,而大家都現在身處於一場果核當今最流行的頂級標配宴會上,那那種自命不凡的優越感又從何而生?

  如果這一切是有意為之,顯然連當事人自己都未必不會覺得羞恥。但問題是這一切的發生根本不曾有清晰的思維與思考過程,為了維護自己心中的自尊心與優越感他們在自己都不曾覺察的情況下選擇了相信被偽飾過的記憶,並自認為公正與超脫。

  這樣與過往的對比顯然不可能隻發生在肖森科與索羅卡比身上,每一個參加宴會的丹頓居民幾乎都在比較眼下的這場聚會與當年那些官僚們舉辦的宴會的差別。

  年代過分久遠,記憶難免有差別。不少人打著哈哈說記不清了,但涇渭分明的兩派觀點,一派認為不如當年的,一派是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宴會。

  我們可以發現,基本持有前一種觀點的,基本都是當年有更多機會參與那些宴會的人們所選擇的立場;而後一派的主力,顯然是當年沒什麽太多機會獲得邀請的類型。

  其中心裏明白卻出於某種微妙心理選擇相反立場的人並不多,大家都是認真的那麽覺得的。由此我們可見,我們自認為客觀公眾的看法,往往其實受到態度與立場的影響有多大。

  人類本就是維護自己狀態、存在、觀點與過往正當性乃至不惜扭轉現實的生物,受虐狂以及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等等現象莫不出於這類潛意識規律,而要抵抗這種本能往往需要更強大的理性,這並不是所有平凡而占據大多數地位的人們所擁有的素質。

  思考是非常個人的事情,所有群體性的情緒中,基本都很難包含理性以及太過複雜難以傳播的觀點與情緒。

  畢博自己,在身為人類,或者被當做一個真正的人類那樣被對待的興奮過去之後,很快覺得索然無味。

  就算再頂級,這類宴會本質上就是無趣的,會感受到享受的隻有兩類人。

  一類是因為新奇,感受從未或者很少感受的一切,並小心翼翼的扮演著其實自己並不擅長的經常出席這類宴會的角色,丹頓的居民們大多屬於這類,所以宴會的氣氛還算熱烈。

  另一類是天生的演員,會喜歡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會希望吸引大多數人的關注,會欣賞與享受自己八麵玲瓏長袖善舞的姿態,會因為社交而感受到愉悅,這類宴會會成為他們天然的舞台與領地。

  畢博顯然並不屬於後一種,其實如他這樣的大多數人,舉辦或參加某場宴會一般都有非常明確的目的,譬如去接觸與結識誰,與誰完成交談,與誰維持交往,諸如此類的等等等等。

  一般他們都是借由這些目的性來排遣巨大的無聊感的。但在眼下的這場宴會上,作為主人的比伯斯亞森先生舉辦宴會招待與接觸,以及初步的給丹頓的居民們留下印象的目的,在畢博逐一迎接到來的丹頓居民的時候就已經完成。

  在最開始的遊走於到場的賓客之間,確信無須自己引導,他們都能自然形成自己的話題圈並享受宴會後,畢博抽出身來感受到無聊,這一刻他無比想念娜塔尼亞。

  有她在的話,任何宴會大概都不會覺得無聊,因為兩個人找個角落裏的竊竊私語就能非常有趣,更別提保留曲目畢博隨意指幾個男性讓娜塔尼亞給出評價。

  所指出來的男性娜塔尼亞並不認識,但給出的評價往往雖然非常辛辣但卻準確命中真相。在無須刻意取悅任何人的時候,娜塔尼亞其實也刻薄的厲害。

  畢博有些後悔過早的讓娜塔尼亞介入他的社交圈,以至於擔心被人聯係到了他的真實身份,這樣的試驗旅途不適合帶上娜塔尼亞。

  或許,做出分手的姿態讓娜塔尼亞回歸她原本居住的地區是正確的選擇。是不是安排一場散心的旅程然後讓娜塔尼亞結識一名神秘的異地富豪,然後帶她到自己的試驗旅途中呢?畢博在自考。

  但畢竟太危險,一來他們做這樣的試驗本身就存在被識破和戳破的可能性,畢博清楚的直到如果被最高評議會發覺這樣的事情他會有怎樣的下場,為了以後的人類身份累積資曆與資料他個人冒險就算了,牽扯上娜塔尼亞就沒什麽必要了。

  另一方麵是,安排這樣的事件,總顯得過分巧合。畢博不是沒有敵人,他必須考慮在有心之人的眼力,這件事被識破的風險性。

  所以他果斷放棄了這個因為感情衝動而生的想法,隻讓它停留在遐想的階段。

  以換一身禮服的名義,比伯斯亞森先生脫離圍繞著他的話題圈,沿著樓梯走上二樓的房間內發了會兒呆,稍作休息之後再虛無仆人的協助下更換好了衣服。

  在果核的標準宴會禮儀中,主人必須在不同時段更換不同細節的三套服飾來表達對來訪賓客的敬意,寓意著您的到訪讓蓬蓽生輝,我希望有連續三日款待您的榮幸,但考慮到您的事務繁忙,我隻有在一天內完成三天的招待這樣的彩虹屁。

  其實都是胡扯,畢博當然清楚,這套說辭不過是牽強附會的表達,這種更換衣物的環節設置,不過是為了讓需要招待賓客的主人家有些許脫離宴會,獲得片刻休息與空暇,以及與專程邀請來的重要客人有短暫單獨會談時間而設置。

  所有冠冕堂皇的說辭下,事實的真相往往簡單而直接,但不方便直接袒露而已。

  在丹頓畢博並沒有需要單獨接見與會談的重要人物,所以這樣的更衣時間也成了他休息放空的難得機會。

  講真,首次作為人類的身份出現的感受,遠遠遜色於他以前的想象,似乎覺得也沒什麽不同。

  就好像期待的是雨後竹林的清新,入目的卻是簷下階前的泥濘,這一切都是真相,隻是取決於你當時的心境與視線選取的角度。

  畢博知道,平淡無奇才是真相,對於被當做人類來對待本就不會與以往有太多差異,甚至在以往他感受到的所謂歧視與不甘,更多的或許是自己的過分敏感而已。

  這種心態上的東西,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虛妄的滿足並不會持續太久,抱著太大的期望本身就是他自己的錯。

  更換好衣物,畢博走出房間,隨意的掃視了一下樓下大廳中的情景。

  不得不說,這群丹頓居民大都是真正的宴會生物,畢博能看出來雖然態度不同,他們都很享受宴會這種場合。

  各自自然形成話題圈的高談闊論,遊蕩於美酒與美食之間,圍著虛無演奏樂隊品鑒音樂,以及三三兩兩的互相交談……

  雖然能看出來他們恐怕很少參加宴會,調查資料裏麵說這群人已經幾十年沒有過宴會了,但在最初的拘謹消失後,他們很適應眼下的局麵,並不需要畢博過多的引導。

  對於丹頓人來說,他們隻不過是把在麻將局和酒館中做的事情,換個背景和環境來實現罷了。所謂頂級宴會,恰巧所有環節都是引導人們自然且愉悅的進行這一切,這恰巧是丹頓人們常做的,隻是沒有機會讓他們如此齊全的聚集在一起。

  唯一遺憾的是,這幫人似乎都不太懂得宴會禮儀。畢博或者說比伯斯亞森先生指的並不是樓下大廳中顯然飲酒有些過量行至有些粗野的行為,這樣的局麵在殼陽的高端宴會中也並不少見,甚至某種程度上說明主人家宴會的成功。

  畢博並不在意丹頓人可能被偽上層人士鄙視的粗野與粗鄙,真正的禮儀是要求自己以一定的程序來表達對他人的尊重以及不對他人造成負麵影響的,而並非是對不懂得這些的人的居高臨下的嫌棄。

  隻是,這種對宴會禮儀的生疏著實有些過分了。

  畢博皺著眉打量著端著杯酒靠在二樓的欄杆上俯視樓下大廳的一位神情冷淡的女性,她身著一套略顯保守以及明顯式樣過時很多年的禮服,神態有些百無聊賴,這在明顯很享受宴會的丹頓人中間顯得格外異類。

  基本上果核的宴會禮儀中,對於賓客來說,活動區域僅限於一樓的大廳客廳,當然你要試圖與宴會上結識的某位女性急不可耐的發生某些不可描述之事,戶外的花園也並不是不可以前往,有些貼心的主家甚至會在戶外花園中準備一些軟墊軟榻類的物什。

  隻是離開一樓的樓層,類似二樓是屬於主人家的私人領域,屬於非請勿入的領域,除非是跟主人家熟悉到一定程度,否則並不適合擅自闖入。

  在家裏舉行的宴會,並不意味著主人家對所有賓客開放自家所有區域。

  似乎對畢博的注視有所覺察,那名女性回過頭來看向畢博。

  在她轉動頭頸的瞬間,畢博已經將有些微皺的眉頭舒展,切換成一個親切的笑容,他手中是有一杯酒的,這也是主人家更衣的禮儀程序之一,代表著我雖然短暫的抽離於宴會,但其實仍舊與你們同在。

  他自然而然的迎了上去,以同樣的姿態間隔半臂的距離趴在了欄杆上:“看來,我的宴會讓您覺得無聊了啊,這真是在下的失禮了。”

  趴在二樓欄杆上的是老處女卡比亞易亞耶,作為單身女性奇缺的丹頓,她雖然性格不討喜,但卻是早年丹頓各類宴會必請的人物,參加宴會的次數並不少。

  隻是,以往那類宴會,一樓的空間並不足夠大,大抵沒有人限製賓客登上二樓,而在之前身處大城邦的生活中卡比亞易亞耶不過是一個低級技術人員,有幸參加各類家庭聚會,卻沒份出席各類高檔宴會,這方麵的禮儀她的確是不懂的。

  “並沒有,我在所有的宴會上都是這個樣子。在我看來您的宴會,比以往丹頓舉辦的那些,都有趣且高檔很多。”並沒有以過往經曆太高自己身份的潛意識意圖的卡比亞易亞耶顯然有真正客觀公正的判斷:“我性子比較冷,喜歡躲在角落裏看看大家而已。”

  有個性格並不清冷的人,似乎也有這樣的習慣呢。畢博不由自主的想起來娜塔尼亞,嘴角彎出一個溫柔的幅度:“如果您是在告訴我這就是您的興趣所在,倒讓我感激你對我的寬容與理解。宴會就是這樣,往往照顧到大多數人的喜好,而忽略了像您這樣獨特的女士的感受。”

  那個溫柔的笑意,盡收偏過頭跟比伯斯亞森先生對話的卡比亞易亞耶的眼底,沒來由的讓她那顆冷硬的心柔軟了片刻。

  說實話,在之前她對比伯斯亞森先生並沒有什麽好感,不過是個有錢的傲慢家夥吧,她是這麽想的。

  但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可能錯了。

  是個溫柔體貼,而且有風度的紳士呢,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