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些並怎麽不重要的往事
作者:柳色輕侯      更新:2020-03-15 06:13      字數:4340
  果核啟示錄最新章節

  福克爾博這一輩子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就是死去。

  是的,死去。這就是司徒爾森口中,福克爾博並不願意承認的他與別人的不同。

  憲章係統可以判定純淨的核心人格複製屬於生育資源過於稀缺催生的人類自體分裂繁殖進化,可以定義虛無程序是人類文明延續的一種方式。

  但憲章係統無權做出虛無程序也是人類的判定,這個判定,隻有人類自己有權做出。

  福克爾博早已成為了一名,或者說一隻一匹一頭?他自己不知道該用什麽量詞來形容自己,那麽就一名吧?一名虛無,虛無程序。

  也所以,即使憲衛局沒有最高評議會那些破規矩,但福克爾博在犯下喪失自己的碳基身體生存狀態的大錯之後,即便不會失去公職,也再也無法獲得任何晉升。

  有了虛無程序屬於人類自體分裂繁殖形式的判定,憲衛局不會歧視虛無程序。

  這說明,憲章係統判定,如果有一天碳基人類消失滅絕,由虛無程序延續下去的文明,也屬於人類文明。

  既然虛無也能成為人類文明延續的載體,自然也能成為它的堅定守衛者。

  但是,作為碳基人類組成並發展起來的一個團體,在最高評議會代表全體人類做出虛無程序也是某種形式的人類這一判定之前,虛無隻能待在自己現有的位置上。

  當你從人類成為虛無的時候是什麽位置,就永久最高是什麽位置,如果犯錯會被貶斥,但積累功勳不可能獲得晉升。

  這是憲衛局對最高評議會在人類社會中地位的尊重。

  他們對最高評議會中的每個組成人員都對普通人一樣一視同仁,卻認可最高評議會這個組織對人類發展的重要性,並尊重他們的判斷。

  因此,盡管不歧視虛無,不拒絕虛無擔任公職,卻不得不提防憲衛局被虛無所把控,因為立場身份原因徹底站到最高評議會的對立麵。

  所以你如果在憲衛局裏看到多年積累功勳卓著卻始終得不到晉升的人員,那麽,他很有可能就是一名虛無,而非碳基人類。

  憲衛局存在虛無,及哪些人員是虛無,這在憲衛局內部都屬於擁有極高保密等級才可以獲知的事情。

  司徒爾森能夠知道,隻是因為他恰逢其會罷了,因為福克爾博就死在他的身邊。

  甚至福克爾博能成為虛無,很大程度上是他的手筆。

  別誤會,司徒爾森對福克爾博的碳基部分死亡沒有任何關係,他隻是促成了虛無部分的福克爾博的誕生。

  那是曙光之門成立初期,夢死者碳基身體接連死亡的惡件被發現,福克爾博奉命帶著當時還是新丁的司徒爾森調查。

  凶手是維生局的內部人員。

  在果核大開發資源緊缺的重要時期,凶手認為夢死者的存在不過是對人類社會資源的浪費,而予他們以死亡也是對他們最大的仁慈。

  所以他秉承自我的正義暗中策劃並製造各類夢死者碳基身體的意外死亡事件。

  福克爾博很快找到了線索,但他在還沒有最終確定凶手的情況下,激進的調查手法與某些毫不留情的辛辣言辭嘲諷嚴重激怒了凶手。

  自覺走投無路的凶手違規運用探索者機體攜帶槍械進入福克爾博碳基身體所在的維生區,朝他的心髒部位開了一槍。

  凶手緊接著去到了自己的維生區,用槍械轟碎了自己的腦袋,為自己罪惡的一生畫下了句號。

  即使的確是一名凶手,在他的心裏,他未嚐不是在執行自己所認為的正確的事情,並自認為在為人類社會的更好發展背負罪孽。

  無情駁斥他的話留給福克爾博去說吧,畢竟隻有為此付出最大代價的福克爾博才最有資格去說。

  當時,正在與司徒爾森議論案情的福克爾博在夢境係統內的虛擬投影胸口突然出現彈孔並且抽搐著瀕死,是司徒爾森臨危不懼扛著他的投影一路飛奔到著甲區。

  虛擬投影傷害對碳基身體的反饋雖然被阻斷,但碳基身體遭受傷害對虛擬投影的影響卻從未被阻斷。

  因為這不僅出現的幾率太小,而且也是一種危險預警。

  司徒爾森把福克爾博塞進了著甲區並啟動了探索者登錄程序。

  密匙成功的轉移到探索者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司徒爾森保住了福克爾博一命,但他似乎並沒有贏得感激。

  那次的事件導致憲衛局高層震怒,引發了最高評議會維生體係海嘯般的大清洗。

  最高評議會負責維生領域的決議團成員,甚至都因此丟失了決議席位。

  但對於公眾層麵來說,事件的相關消息卻被徹底嚴格隱匿下來。

  因為憲衛局要保住福克爾博。

  且不論憲衛局一直以來對待虛無程序的態度,就隻論福克爾博是因公殉職,以憲衛局護犢子的傳統尿性,不惜一切代價保住福克爾博也是憲衛體係的第一選擇。

  哪怕被救回小命的福克爾博已經是一名虛無程序。

  他並沒有獲得嘉獎,相反迎來的是對他手段過分激進的一頓痛斥。再然後憲衛局進行某些調查時,相關人員就有了必須隱藏身份的規定。

  隻是從那以後,核心處理程序清晰感受過自己心髒遭受重創的福克爾博,虛擬投影體內就開始了無法停止的肌體模擬自我修補。

  或許是因為對自我虛無身份的在意,以及自我不當操作為憲衛體係帶來麻煩的羞恥感,福克爾博誰也沒告訴,一直用這種粗暴的方式進行著自我治療。

  但這次對bc2764廢棄物分離回收站及終焉鎮的調查,真的能帶來徹底自我治愈的方式麽?

  福克爾博並不如此認為,從聽到自己感覺是關鍵的長時間探索者形態活動他就知道自己不具備執行這種治療的條件。

  作為擁有繁忙公職的憲衛局人員,他不可能在長達數十年的時間內每天至少一半的時間身處在探索者內。

  即使是為了自我治愈所染的惡疾,他也做不到因此而去做出申請,更何況他身染的是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的惡疾。

  也還好,畢竟那是平克們開動腦洞編出來的離奇故事,能否真的有效隻要天和鬼知道,福克爾博的拒絕按圖索驥照方拿藥未必是什麽壞事。

  因為機緣巧合與自身情況過於相符的原因,福克爾博毫不懷疑的相信了這個故事。

  他並不懷疑這種巧合背後有什麽刻意與故意,是因為他的情況在憲衛局內部都很少有人得知。

  而他的投影肢體贅生現象,甚至隻有他自己知道。

  但那並不代表徹底放下懷疑。畢竟3月16這個日子實在太湊巧了些。

  他們為治療響虎所做的所謂整形手術的時間,也實在太湊巧了些。

  沒有別的輔助證據,懷疑也隻能是懷疑。憲衛局可以憑借懷疑行事,但卻不是指這種程度的懷疑。

  當苦情劇進展到某段劇情,哭得淚眼婆娑的福克爾博果斷按下了暫停鍵,擤了把鼻涕並仔仔細細擦幹眼淚。

  他又恢複了微笑,合身躺下。

  已經到了該入睡的時間了,就算再著迷,也不能影響要保持正常工作狀態所必須的充足睡眠。

  躺下的身軀中,新生的血痂被壓迫,開始裂開並流出鮮血,有新的肉芽順著裂開的血痂縫隙擠了出來,卻被緊緊綁紮的繃帶限製著。

  隻要繃帶繃得夠緊夠厚,血就不會滲出來,贅生肉芽的生長也會受到抑製。

  福克爾博在睡夢中輕微的皺了皺眉頭,他正在夢中的苦情劇情中利用胸前捆紮的厚厚繃帶偽裝女性,調戲那些無腦的傻缺劇情人物們。

  當他最後解開厚厚的繃帶露出真實的性別和前胸後背的贅生組織時,那些傻缺們表情中難以置信的驚訝、厭惡、恐懼都讓他覺得愉悅。

  你看,隻要你用的好,根本就不會有什麽太壞的事情,一切皆可以成為資本,不是麽?

  響虎和雅可可依舊住在凱的廢車場內,連續遭受數輪人格毀滅性毒舌攻擊的凱這會兒早已以自己無比強大的蟑螂屬性,不僅滿血複活並且摸到了訣竅。

  他正在搞一個小型的臨睡前茶聚,參與者有響虎、雅可可和他。

  雅可可橫躺在房車內皮質的長排座椅上,頭枕在響虎的膝蓋上,像隻貓一樣的眯著眼睛,時不時用頭拱一拱響虎搭在她頭上的一隻手,以要求那隻手動一動。

  響虎則微蹙著眉頭,在魂遊天外的不知道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除了搭在雅可可頭上時不時要順著頭發摸一摸,或者曲起手指在發絲內撓一撓的那隻手,另一隻手撚著塊糕點放在嘴邊。

  據凱觀察,這塊糕點的位置維持不變已經超過三分鍾了,所以他決定推動一下這個進程。

  凱停止口中的滔滔不絕,看向響虎的眼睛:“愣著幹嘛?吃啊!”

  “哦,好的!”

  響虎如大夢初醒,不好意思的笑笑,將糕點塞入嘴裏無意識的咀嚼著,手上又端起一杯茶維持到剛剛的位置,繼續進入走神。

  凱毫不介意,繼續滔滔不絕的誇耀自己當年的風流豔史。至於這兩個孩子有沒有在聽?whocare?

  根據他觀察,平克跟這倆小的相處的時候,基本差不多也是這種模式。

  對了,這就是凱找到的訣竅,親近雅可可的方式:抓響虎墊背。

  有響虎在,雅可可基本不會太過於不耐煩,會自己去找到自己最舒服的撒嬌親昵方式。

  而響虎這小子脾氣好,隨便你講什麽他最多就是走神而已,或者說基本都會在走神而已,不至於給你什麽下不來的台階。

  像凱這種沒有辦法開展新傳奇,隻能活在記憶裏的老人家,一肚子的得意往事無人分享訴說,憋得幾乎瘋了。

  不是有人說過麽?孤獨和寂寞其實並沒有什麽難以忍受。

  難以忍受的不過是難過的時候沒人訴說,所以難過會愈加深刻。

  而快樂喜悅的時候沒人分享,所以快樂喜悅也會變得好像沒什麽值得在意(我承認,是我剛想到並告訴凱的)。

  這兩個孩子聽或者沒聽,凱其實毫不介意,他自己反正滔滔不絕講得挺爽的,至少不會像終焉其他賤人那樣打擊他。

  “所以當年那個小女生真的是炒雞炒雞炒雞迷戀我的。我跟你們講啊,我其實對她那一款不怎麽感冒的啦,可是我心腸軟啊,見不得女孩子難過,所以……”

  “所以你就被她爸爸抓起來扔到了這裏!”雅可可毫無情緒起伏的平板聲線傳來,摟頭打斷了凱。

  “呃……”被省略了n多精彩細節直奔了故事結尾的凱被噎住了,好吧也不是不會打擊他,隻是打擊得算沒那麽凶而已。

  雅可可揉了揉眼睛,抬頭看向響虎,之前的洗漱去掉了麵上橫杠紅色油彩的白皙小臉略有些肥肥的,嬰兒一樣:“困了!”

  “哦!”這次響虎很快回神,放下手中的茶杯,彎腰一手在肩下一手在膝彎的抱起了雅可可,點點頭跟還噎著的凱道別,送雅可可去她自己的房車。

  這是最近雅可可不去墳堆鎮的補償之一,多次商議定下的不平等條約的重要組成部分,每天公主抱送她去睡覺。

  放雅可可在床上,細心的幫她掩好被角,響虎彎腰親了親她的額頭,剛想離開雅可可掩在被子裏的一隻手卻伸出來了,用食指點住他的額頭。

  “別老皺眉啊,你答應我的。”她說,聲音裏有一點小埋怨。

  “嗯,最近有一些事情要想,所以忘記了。”響虎溫和的微笑:“過了這一陣吧,以後就不皺了。”

  有些承諾的不做到,不是不想做到,而是因為無法做到罷了。誓言之為物,有更多時候重要的是說的時候誠心正意,聽的時候心生的感動。

  雅可可噘著嘴點了點頭,縮回手閉上了眼睛,在被子裏愜意的蠕動了兩下,發出輕微的哼哼的聲音,小豬似的。

  房車內昏黃的燈光映照著她精致的麵容,響虎舍不得移開視線,緩緩倒退著到車門處,然後輕輕掩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