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方當然不可能直接用密集的核爆彈將腐海徹底摧毀。

  事實上當初福克爾博使用的那種規模的核爆彈，是被最高評議會嚴厲禁止的。

  不然對於他們猜測的躲藏在腐海下方的虛無自由抵抗力量來說，這似乎才是最直接穩妥的解決方案。

  簡單粗暴，在大多數時候雖然沒有美感，卻往往直奔目標最為有效。

  因為彗星的撞擊影響到了地幔，即使近千年的此時，地球上的地殼運動也相對活躍，以至於能夠安全且穩定建立城邦及聚居點的地方相對稀少。

  但隨著時間的過去，不同於地磁及電離層的紊亂，地幔紊亂對流的狀態正在逐漸的消失，地殼開始顯示一種脆弱的穩定。

  如福克爾博引發的那種程度的爆炸，在最高評議會的研究中被證明會對地殼的穩定形成破壞性影響，所以高當量的爆炸被最高評議會施以了嚴格的限製。

  隻是最高評議會限製不了憲衛局，或者說憲衛局向來不屑於遵守最高評議會的各類禁令。

  對於憲衛體係的人員來說，向來秉持的觀念就是憲章係統沒有說不可以，那就是可以。

  他們對這條禁令向來嗤之以鼻的另一個理由是，即使回到天空被撞擊之後騰起的煙雲籠罩的黑暗期，人類不也是熬過來了麽？現在有了鋼鐵的身軀行走在地麵，怎麽就反而畏首畏尾了？

  但其實，表麵的不屑並非是愚蠢的顯示勇氣，憲衛局隻是用這種姿態來凸顯和強調他們對於最高評議會的獨立性，總需要有一些額外的符號才能讓民眾清醒的意識到這一點，不然一些與常人生活無關的淺顯事實總容易被大多數人忽略。

  實際上，憲衛局在絕大多數時候還是尊重這項研究成果的，他們對於高當量爆破的采用十分克製與審慎。

  當然遇到萬不得已的情況，要用還是會用的，畢竟相對於人類文明存續的大事來說，地殼的穩定不值一提。

  福克爾博之所以采取那種他能引發的最大當量的爆炸，一方麵是因為他認為他遇見的就是那樣的大事，另一方麵則因為他一直是個徹底的瘋子。

  但腐海地形與虛無自由抵抗力量的隱藏也並非是軍方遲遲無法打開局麵的全部原因。

  軍方謹慎的第二個原因是，他們自身缺乏足夠的進去意願。

  養寇自重這種事情，是自古以來所有從事軍事職業的軍棍們都無師自通的東西，果核軍方也不能免俗。

  長期以來，最高評議會支撐果核軍方的預算並不低，而軍方的強凶蠻狠也一直廣受最高評議會內部的詬病。

  但與之相應的，以史克方麵為假想敵的軍方，實際上對果核社會最大的貢獻不過是剿滅一些若不是規模受到限製，各城邦聚居點的衛隊聯合起來都應該可以輕鬆剿滅的虛無匪亂。

  和平時期的軍人最難當，特別是如果核軍方這樣希望在和平時期還能維持強勢做派的武裝勢力，最高評議會關於軍方裁軍保持最低限度武力以及加強對軍方約束的呼聲近些年來日漸高漲。

  軍方對此是有陰影的，不然他們也不會一直強硬的保持著強勢作風，人類剛移民果核夢境時代軍人團體的慘狀他們記憶猶新。

  裁軍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不得不把一些袍澤重新推入那樣的境地，這是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

  接著本次最高評議會對虛無自由抵抗力量的重視，又擁有充足的借口，軍方顯然有些人會希望將這次與這個難得出現的算得上可堪一擊的對手的作戰盡量延長，以對最高評議會方麵展現維持對軍方持續投入與較大軍力投入的必要性。

  除了被動消極的第一個原因與主動消極的第二個原因，軍方的第三個原因就顯得相對積極很多。

  他們並不想與虛無們陷入長期的焦灼戰況，他們的作戰計劃其實是非常明確的，因為拖得太久與太快結束戰鬥相比對於軍方一樣是不利的。

  太快結束戰鬥，軍方機構人員過於膨脹超過必須的呼聲必然會再次受到鼓舞，他們可不會因為輕易獲取的勝利而對軍方歡呼，反而會惦記和心疼最高評議會對的軍方過度投入，損害了他們多少利益？

  長期保持遠遠超出需要的強大武力顯然是沒有必要的，這必然會成為他們的主要論調。

  但如果戰事拖得太久，養寇自重的效果並不能達成，相反的論調也會將軍方推向相同的境地。

  虛耗了這麽多軍帑軍資，你們就給我們展現這樣的戰鬥力？

  連一隻草台班子的虛無反抗力量都無法剿滅，我們還能指望你們抵抗必然會更強悍的史克方麵可能的侵襲麽？

  軍方到底有沒有把軍用資源投入到必要的地方？

  這樣的軍方到底還有沒有必要存在？

  如果這樣的責難不會出現，軍方最高領袖方麵都會覺得奇怪了，那麽可想而知軍方麵臨的實際壓力。

  這次對於虛無自由抵抗力量的作戰，軍方並非隻需要進行戰術層麵的思考，更多的是將軍方作為一個利益群體放到果核社會中，從戰略方麵去考衡。

  政=治智慧指引武裝行動，這並非是在對外部強敵作戰的過程中所必要的，當軍隊成為一個完整獨立的利益群體的時候，即使不去發動軍事政變，軍人們也同樣需要相當的局勢敏感性。

  所以軍方最理想的結果是，在通過前期操作獲得一定階層人士的某些允諾與保證之後，能夠擁有以犁庭掃穴之勢一舉而定徹底剿滅這股抵抗力量的能力。

  這樣才能真正彰顯軍方真實的勢力，讓那些做出允諾與保證的大人物覺得他們的許諾是值得的，也能堵住那些詰難軍方無能的嘴。

  軍方清楚，他們的重點並不在於剿滅叛亂虛無的有生力量，禁止核心程序複製的禁令顯然作用不到遊離於最高評議會統治體係之外的虛無據點與虛無勢力，軍方毫不懷疑所有被拍出來與他們作戰構成一幫烏合之眾的虛無們，都會在他們的大本營中留下一份核心思維程序的備份，所以他們擊毀的同樣隻會是一具探索者機體而已。

  隻要對方的大本營存在，能夠持續不斷的產出探索者機體，在消耗盡對方的生產資源之前對於有生力量的絞殺毫無意義。

  軍方希望做到的是，通過前期並不積極的作戰掩藏他們尋找到敵方真正的大本營，徹底摧毀對方的工業體係。

  隻需要完成這樣的戰略目標，其餘四散的虛無們是否還存在，是否會聚合在一起構成新的抵抗力量這些事簡直就是無足掛齒的些許癬疥之疾而已。

  軍方從來都清楚，除卻他們作為一個利益團體自身希望通過本次作戰實現的目的，最高評議會希望他們打到的戰略目標，從來都不是徹底消滅這股所謂的虛無自由抵抗力量，而是消除它區別於其他所有虛無勢力的獨特性。

  這次叛亂的規模隻是表麵的獨特性，真正吸引他們聚集如此規模的原因才是其中真正需要被消除的亂因，那甚至並不是那位身為人類的所謂虛無或者叫亡者聖徒的家夥的個人號召力，而是借由他個人在虛無中的影響力宣揚出來的他們擁有完整支撐虛無們獨立於人類社會之外存在的工業體係的說法。

  在這種說法已經一定程度的宣揚開來之後，無論是否是謊言，消滅那名徹底叛變了人類立場的家夥已經無法解決問題，他們需要摧毀的是那種作為謊言的外殼存在的所謂工業體係，他們需要的是打垮虛無們的信心，讓他們認識到就算他們擁有完整的工業體係，他們也無法在人類軍隊的物理反對下保留與擁有它。

  無論是最高評議會還是軍方都並不相信虛無真的能擁有脫離人類而獨立存在的工業體係，這隻是一個謊言，他們是如此相信的。

  但居然有如此多的虛無會相信這個謊言並且聚集起來抵抗人類，這個苗頭必須被徹底扼殺。

  他們相信必然有人類勢力出於某種動機暗中支持了虛無自由抵抗力量，所以他們宣稱的獨立於人類社會的工業體係，大抵是通過某種特殊途徑囤積了一定數量的稀有元素。

  他們所謂的工業體係，不過是偷偷發展的那些離開了人類的稀有元素供應就徹底廢掉的虛假體係而已。

  一場深入的調查正在人類社會內部展開，所有現存的與曆史存單上記載的稀有元素去向都在被仔細核查，無數的弊病被發現，卻始終未能查出那幫虛無手裏從哪裏來的稀有元素，以及有多少稀有元素。

  最糟糕的猜想，是那隻潛藏著莫名目的的人類勢力，暗中發現了一處稀有元素礦藏，並且源源不斷的供應著虛無。

  直至這種情況最高評議會與軍方也沒有懷疑過會有人類主動將稀有元素的探測、開采與提煉技術提供給虛無，那是動搖人類根基的事情，即使是列治亞比-李登那樣徹底的瘋子也不會去做。

  所以，他們大概是用手握稀有元素供應的命脈，借由這幫叛亂的虛無實現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吧？最高評議會方麵是如此分析的。

  但這就意味著不找出這股人類勢力，虛無方麵很可能會得到源源不斷的稀有元素供應，那也近乎於擁有稀有元素相關技術了。

  在用盡方法也無法找出這股人類勢力的情況下，最高評議會隻有冀望軍方徹底打掉虛無們敢於抵抗的信心了，這也是軍方所樂於看到的。

  但一動之下如狂風掃落葉般的清理掉對方的首要條件是發現虛無抵抗力量的大本營。

  而由於第一條被動消極因素的存在，因為腐海的地形問題，軍方卻無法實現他們既定戰略的前期準備。

  基於這樣的情況，軍方的地麵偵查隊伍的侵略性瞬時加強了，在限期內找到敵方大本營的所在成為壓在所有偵查分隊頭上的死任務，也成為激勵他們不計代價投入的莫大功勳。

  他們開始有組織的大範圍積極侵入他們並不了解具體地形的地下管路，這中間開始零星爆發戰鬥，虛無自由抵抗力量方麵真正的軍事人員終於在漫長的潛藏後開始露麵。

  在這種零星的戰鬥中雙方互有戰果，但顯然進一步印證了軍方對於對方屬於烏合之眾的看法，隻在數周之間，即使是迷宮一樣的地形，軍方也攻占下一塊並不算太過狹小區域所有的地下管路，並排除了虛無抵抗力量大本營存在於這塊區域的可能。

  坦白而言，麵對這樣的戰果軍方仍舊並不滿意，因為如果按照這樣的進度他們要排查整個腐海需要數十年的時間。

  他們開始借由這塊相對安全的腐海區域，派遣技術人員積極研究腐海地形與地下管路變化的規律。

  而對於這樣的結果，雙賢城方麵更加不滿意，因為這意味著不管抵抗多長時間，他們終將最終失去對腐海的控製權。

  腐海就是令最高評議會如芒刺在背的他們最重要的物資來源，軍方與最高評議會並不知道，但他們自己卻再清楚不過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場堪稱真正的小型戰鬥，在腐海內爆發了。

  查索迪亞試圖以更強硬的姿態抵抗軍方對腐海地下管路的侵入，他的目標是徹底殲滅一隻偵查小隊依次形成威懾。

  管路內並不寬闊的區域作戰往往局限與近身格鬥，很容易造成誤傷的遠程攻擊手段並不適用。

  而在之前的零星戰鬥中查索迪亞也對他手下的虛無自由抵抗力量所屬的虛無機體們的近身格鬥能力產生了足夠的信心，這是他發動此次攻略的底氣所在。

  數條地下管路共同的盡頭，往往會有一個相對比較寬闊的封閉空間，作為管路中一個中轉的節點。

  這是采集虛無們集中貨物的所在，當然對於軍方的偵查人員來說，就算進入他們也會覺得這裏不過林林總總堆著些對虛無可能有用的垃圾而已，並不會發現其中的玄機。

  查索迪亞試圖進攻某一處已經被軍方占領區域的地下中轉空間，殲滅留守在其中的軍方偵查小隊，以證實虛無自由抵抗力量擁有反撲的能力。

  他並未想到，這次籌謀已久的行動，作為雙賢城虛無勢力的首次成建製的軍事行動，他會迎來一場徹底的慘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