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論蘭吉斯剩餘利用價值的榨取
作者:柳色輕侯      更新:2020-04-21 12:48      字數:4421
  果核啟示錄最新章節

  賈森覺得最近形勢有些不對。

  隨著殼陽當局幾件不小的醜聞陸續爆出,殼陽社會的整體輿論的風向似乎一夜之間完成了轉變,處處都充斥著對當局批評和不滿的聲音。

  龐庫受到最高評議會嘉獎與軍方過境時對殼陽的禮遇還猶在眼前,但因為那種被拔高了的自豪感,民眾對一些事情變得格外的不能容忍。

  賈森不覺得現在殼陽人類的生存狀況比十年前乃至五十年前更糟,也不覺得殼陽與其他城邦或者聚居點來說人類生存得更艱難一點。

  總體來說,生活質量比五十年前略有提升,殼陽被評為果核時代排列前十位的宜居城邦可是民間的評選,可想而知橫向比較的話殼陽市政當局的出色。

  然而連續幾件醜聞的爆出,一環扣著一環,猶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操縱著,民眾對當局的不滿逐漸淤積直至快到姐姐了。

  就賈森自己的觀點,那幾項醜聞仔細分析的話都是各自孤立的事件,其實沒有一件擁有廣泛的代表性,就事論事的處理就行了。

  但民意就是這樣被這一環連一環的醜聞,帶到了對當局整體施政的不滿與不信任的地步,這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或許真的存在這樣一隻無形的手?賈森想到。

  作為曾經的市政公務員,賈森的時局敏感度還是非常強的。

  即使當初他隻是為了混得足夠擁有一名後代的貢獻值而進的公務員係統,但賈森一向信奉有收獲就應該給予相稱的付出的格言,求一個俯仰無愧,所以那段時間對於手頭上的工作倒的確盡心。

  沉浸政務係統多年,他了解裏頭的齷齪,也知道裏麵的鬥爭形勢,一向騎牆派的他賺夠了貢獻值就果斷辭去了公職,就是因為不想攪合在其中。

  他無心去判斷誰才是更加正義的一方,也根本不在意誰更能給殼陽民眾消除不公帶來更為理想的生活,也沒有什麽匡扶正義的使命感與犧牲精神以及偉大理想,隻是想舒舒服服的過自己的小日子。

  對於他來說,有最高評議會的種種約束在,政務方麵再好也好不到哪裏去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他的生活是否過得去的主導因素其實在他自己,而不是那些政務政策。

  可惜大部分人不會這麽想,大家更樂於將自己生活中的不如意全部歸咎於環境。這樣想也沒有什麽錯就是了,隻是絕對完美的環境大抵不會存在吧?

  就連老友記中,最近大家的話題也越來越集中的匯聚到種種對當局的批判方麵,賈森覺得這明顯是被帶了節奏的態勢。

  他的性格,絕對不是會站出來與人辯駁是非的類型,但也不想整天耳朵裏充斥的都是這些無智無趣且無聊的言論。

  所以老友記中掛出了一塊“莫談城事”的告示牌,大家嘻嘻哈哈的也沒當回事。

  但當賈森微笑著卻堅決的請出了幾位又在他的咖啡店裏大放厥詞的鄰居之後,眾人才明白過來,賈森是玩兒真的。

  老友記的生意因此冷清了很多,畢竟大家會到這樣社區活動中心一樣的地方付費喝酒總得聊點什麽,最想聊的話題不讓聊,真當大爺們隻能在你這裏喝酒麽?不過是圖個近而已。

  賈森原先市政人員的曆史被翻了出來,並被扣上了堅定的龐庫派的帽子,一時間倒有些人人唾棄的味道。

  賈森失笑,他當年在政務係統內部就是出了名的騎牆中立量不得罪派,如今居然有人言之鑿鑿的說他當時都是當權派的死忠,這也太沒來由了吧?

  “你就是閑的,他們說就讓他們說唄,當個樂子聽聽不就完了?”僅剩的一些顧客中,娜塔尼亞是其中最不受影響的一個,舉著酒杯調侃著賈森。

  畢博很少回來,她也一直居住在自己的舊居中,隻是偶爾畢博回來的時候才過去他那邊相會。

  “倒不是不讓說,不過在我的地方整天聽這些個,總覺得挺倒胃口就是了。”賈森晃蕩著杯子,有一句每一句的跟娜塔尼亞們閑聊。顧客少了他也清閑,所以也來湊熱鬧喝上一杯:“當時離開市政係統就是為了圖個清靜,我可不想再被這些事兒壞了心情。”

  “跟錢過不去,最近正是所有酒館大賺特賺的時候,你倒好,倒把人往外趕。”搭話的是住附近的另一位清醒人兒,笑著繼續調侃賈森。

  “我要不這樣兒,你會過來麽?”賈森笑著反將了一軍。也的確,最近他店裏常來的,幾乎都是受不了其他地方歇斯底裏群情激昂的詭異氣氛,跑過來躲清靜的。

  錢不錢的,賈森倒真沒有太在意,多少是個夠?夠用就行了。

  接下來也沒什麽太需要花錢的地方,等努諾依荔畢業了就算實習也有一份小收入,他到時候就更能隨心所欲由自己喜歡的經營老友記了。

  他不覺得這次的這一波能鬥倒龐庫,不過那種盛極而衰的味道畢竟是出來了,上次雅可可過來夢境係統的時候他還讓雅可可轉告響虎,讓他們最好做好打算準備離開殼陽,並介紹給了他們幾個去處。

  當然,其中並不包含稻香城。有些事情賈森作為人類中比較明智的人,看得比大多數虛無都清楚。

  雖然這一波龐庫應該不倒,但他在殼陽這麽多年的治理基礎也已經動搖了,被推下台也是遲早的事情。

  殼陽一直是果核社會中比較少見的對虛無溫和派的城邦,但以成功掀翻龐庫為前提上台的另一派治下,可能很多既定的做法與政策都會發生調整了。

  接下來對虛無們可能不會太好,就算殼陽機體格鬥聯賽屬於殼陽很難動搖的支柱產業之一也很難避免這一點,格鬥虛無們的生存狀況絕對會惡化。

  雅可可一貫的那副呆萌臉,賈森也不知道她聽進去了沒有。

  他也沒有那種覺得自己是好意就一定要別人遵從的控製欲,再怎麽說也不過是他自己的判斷而已,存在出錯的可能,所以最終的決定還是得別人自己來做,他不過出於互相之間的情誼覺得需要提醒一聲而已。

  最近他覺得麻煩的事兒挺多的。店裏這邊說不上多不順利,但也說不上開心就是了;另一件主要讓他覺得麻煩的事兒是關於努諾依荔的。

  賈森知道響虎對探索者機體很有一手。之前聽雅可可簡單提過,他好像在主導棘齒之花搞什麽格鬥機體的改良,賈森不太關注機體格鬥,所以棘齒之花的黑馬名聲倒沒怎麽聽過。

  問題出在努諾依荔中間過去過幾次棘齒之花之後,回來的專業課上跟導師請教什麽探索者機體擬人程度進一步提升的必要性,當時就被導師罵了,還被請了家長。

  那導師脾氣有點暴躁,但也不能完全怪他,畢竟不管底層原生人類主義怎麽盛行,在自詡精英的機體開發研製群體中卻存在著另外一個傾向。

  他們認為碳基的身體完全無法與他們完美的鋼鐵造物相提並論,非要讓探索者機體維持人形已經是最高評議會當局對他們天才發揮的極大限製了。

  而被請到義務教育階段的高年級預科班去做基礎知識普及,居然還會聽到一個孩子說什麽碳基身體屬於自然進化的神奇與偉大造物,問他們為什麽從探索者機體誕生以來一直隻追求從機械方麵加強與強化功能性,卻不考慮對碳基人體的進一步模仿。

  那導師覺得自己一貫信奉的理念受到了門外漢(門外妹)的侮辱,覺得努諾依荔在用底層無知的低智思維揣測他偉大的鋼鐵造物事業,在理想與理念麵前萌妹子再可愛也不能夠原諒,於是理所應當的大發雷霆。

  努諾依荔挺委屈的,她性格再好也隻是個孩子,也真的是出自求知欲而滿懷敬仰的求教來著,卻沒有想到導師會如此狹隘與偏執。

  賈森好不容易安撫好那位導師,回來還得安慰努諾依荔。

  而真正讓他犯愁的是以努諾依荔的性格,原本可能隻是一時的興趣,而在她自己覺得合理的想法和意見被毫無道理的粗暴批駁之後,為了尋求答案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對是錯,可能會在探索者機體研究這條路上變得格外堅定。

  賈森是真的不想她從事這一領域的研究,但這些也沒法兒跟任何人說。

  正悶悶的想著心事麵上卻帶著微笑隨口跟店裏隨口閑聊著的時候,眼角卻瞥見一個人。

  “喲蘭吉斯,你可是稀客啊。”賈森揚聲招呼到。

  蘭吉斯的確是有日子沒見的稀客了,而且按他的性格,賈森以為他肯定是這段時間高談闊論裏頭最興奮的一個,估計就算沒錢喝酒了看見他店裏莫談城事的牌子,大概也會扭頭就走吧?

  蘭吉斯看著有些份外的憔悴,這段時間的大量飲酒讓他的手都有點顫抖了,他並沒有如賈森意料的看見牌子轉身就走,賈森仔細打量的時候,發現他也並沒有那種在這類人身上普遍存在的亢奮情緒,反而有些畏畏縮縮的可憐。

  “能……能給杯水麽?我就……就坐坐,保證不惹麻煩。”蘭吉斯怏怏的走近,低聲央求道。

  他弱勢起來,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其實骨子裏一貫老好人的賈森倒同情他起來,他不說話的放下杯子去接了一杯水,想了想又倒掉,倒了慢慢一杯足有三四份兒份量的威士忌給蘭吉斯端了過去。

  “給你!”他說,隨即在蘭吉斯驚詫的眼神中自顧自的說:“反正店裏也沒什麽人,你肯這種時候過來也算是給我麵子,但僅此一次不保證以後都同等待遇,下次來是酒是水就看我心情咯。”

  前麵的話與其說是在說服蘭吉斯,不如說他在說服自己。

  至於後麵補充的話,是他想到蘭吉斯這種人有些話一定要說清楚,不然他要以為這是理所應當的待遇,最後自己就免不了麻煩了。

  說完這些,賈森徑直回自己剛剛坐著的位置繼續閑聊了,免不了被娜塔尼亞他們調笑幾句濫好人什麽什麽的,蘭吉斯的不招人喜歡顯然群眾基礎相當廣泛。

  蘭吉斯感激的看了賈森一眼,哆哆嗦嗦極為珍惜的捧著那杯酒,就近在靠近賈森他們幾個的一個角落坐了下來,安安靜靜的喝起了酒。

  軍方過境之後沒過多久,似乎大家對他每天一杯的朗格姆日已經司空見慣不再有興趣了,慢慢的再沒有人替他支付過酒資,昨天他花完手中的最後一位幣之後,今天猶自不死心的去碰了碰運氣,然而終究是再沒遇見那樣的好事。

  再沒有以往認為到老友記別人就應該為他免費奉上一杯水的理所應當,他知道賈森沒那麽歡迎他,也試圖回家自己待著,卻仍舊熬不住自己一個人時候的恐懼,厚著臉皮跑來了老友記,卻不想意外的得到了一杯烈酒的饋贈。

  如果說有什麽人是他相信絕對不會害他的,那大抵就是賈森了吧?他對賈森的人品有足夠的信任,哪怕賈森不會危害他原因很可能是因為不屑。

  除了看手中烈酒的時候他眼神中有些光彩,其他的時候他基本是雙目茫然無神毫無焦距的張望著,但卻又好像很依賴賈森他們說話的聲音,隻要賈森他們片刻話題停住,就能發現蘭吉斯有些驚慌的眼神看過來。

  “這是遇到什麽事兒了?怎麽就成這樣了?”賈森也不避著他,直接就歎息著跟娜塔尼亞他們說了出來。

  之前的蘭吉斯討人嫌歸討人嫌,最起碼精神頭還是很足的,有點打不死的蟑螂勁兒,四處蹦躂著惡心人。畢竟這麽多年的鄰居,看他這樣子,心裏的確有些不落忍。

  “別打聽,打聽了就是麻煩。他那種人惹上誰我都不奇怪。”那個圖清淨的明白人接口答道。

  娜塔尼亞嬌笑著眼波流動的橫了他一眼:“何必把話說得這麽刻薄?”

  “喂,講道理,我們在座的人裏頭,要說說話刻薄誰比得過你?”那人也得了趣兒,極為配合的叫起撞天冤來:“再說,你說我說的話有哪一個字兒沒道理?”

  因為覺察到蘭吉斯聽得見他們的談話,所以這個話題淺嚐即止,他們很快轉移到別的話題。

  話題大概轉了兩三輪的時候,賈森突然發現蘭吉斯慢慢無力的滑到到地上。

  他最後居然還掙紮了一下,用自己歪倒的身體接住了桌上被他帶下來的酒杯,以免酒杯摔到地麵上摔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