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不想活下去了，就算是死，我也不想再渾渾噩噩的死，我這輩子愛著一個永遠不能去愛的人，那種感覺生不如死。”

  “還有這個孩子，我好害怕，他會不會有什麽先天性缺陷，他會不會……”

  “誰說你的慕均的女兒的？”蘇庭琛震驚的看向她，難道讓自己妹妹這樣痛苦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竟然是這個？

  他一心一意的覺得不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是為了保護她，可是萬萬沒想到，她誤入歪路，到現在，連活著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的臉上有痛苦、還有掙紮。

  可是現在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落落，你不是慕均的女兒，你的母親叫蘇錦，你的父親他叫林崇，花心公子林峰，他與我一樣，他是你的親哥哥。”

  蘇落的神色呆呆的，像是完全沒能從蘇庭琛的話中緩過神來，“你是不是為了騙我……所以才……”

  “落落，哥哥從來沒有騙過你。”蘇庭琛擦掉眼角落下的淚，嗓音哽咽至極，“你要相信哥哥，你和慕靳言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你振作一點，乖一點，就算是為了哥哥，努力一點活下來，好不好？哥哥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你和念念兩個親人了。”

  “你說的……是……是真的麽？”慕靳言就騙過她，她真的還可以再相信一次嗎？

  從滿心歡喜再到滿心絕望，她隻知道，如果再來一次，她真的會瘋。

  “當然是真的。”蘇庭琛握住她的手，“林峰現在就在門外，我這就把他叫進來，讓他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訴你。”

  蘇庭琛走出手術室的門，拎著林峰的肩膀就將他拖了進來。

  “你來跟她說，說出她的身世！”

  林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走到蘇落的床前，輕輕拭去蘇落眼角滑下的淚珠，唇畔強行扯出一抹笑：“蘇庭琛說的，都是真的。”

  “你是我們林家的二小姐，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妹妹，這些都是真的。”

  對上蘇落鹹濕通紅的眼，林峰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沉穩下來：“養女隻是一個幌子，目的是父親讓我能夠更好的接近你，保護你。”

  “林峰……”蘇落牽起幹裂蒼白的唇：“你這人向來吊兒郎當的，我怎麽分得清你哪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丫頭，這件事你可一定要相信我。”林峰向來不羈的臉色在這一刻顯得極為的誠懇：“你與我的關係鑒定書，你知道我做了多少遍嗎？”

  “最開始是用你的頭發，再後來用你的指甲，直到你和慕靳言去做什麽血清鑒定，我又拿了你的血清。”

  說到這兒，他唇角仿佛還笑了一下：“丫頭，林氏開拓Z國市場，可全是因為你啊。”

  緣分真是個很奇怪的東西。

  他與蘇落的初次相見，應該是六年前的那個名媛晚宴上。

  但是他早先便將她的一切調查的一清二楚，所以在那場名媛晚宴上，一眼便認出了他。

  他最初的時候，隻是在想，父親大人千方百計想要他護著的那個私生女，到底長得什麽樣？

  見到他的時候，嗯，她的相貌還算配得上做他林峰的妹妹。

  於是便有了第二次相見，第三次。

  “丫頭。”林峰握住她的手：“我心裏早就將你當作我的親妹妹了，你六年前回來，一次次死裏逃生，真的以為是你福大命大運氣好嗎？”

  “外人都說我是惦記著你的容貌，可是我這一生見過形形色色的美人，可從來沒多誰這樣上心過。”

  “你次次的利用我，坑我，我哪一次舍得怪過你？”

  林峰逝去她眼角的淚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我們是同樣的血型，剛才就是我給你輸的血，你再堅強一點，再努力一點，不要放棄，好不好？”

  他的聲音都在顫抖著，眸子裏染上點點猩紅。

  以前他隻覺得啊，父親的私生女甚是刁鑽。

  後來，他其實發現，他還有一點點可愛。

  到後來，心甘情願的被他利用，他隻想要她歡顏。

  其他的什麽都可以不在乎。

  那天在林氏辦公桌前，他拿著她的照片，拖著下巴，盯著上麵的那個小姑娘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下屬過來好奇的問：“這是爺最近喜歡上的女人？可真是漂亮，比爺之前的女朋友都要漂亮！”

  “那是。”聽到有人誇她，他心中慢慢的自豪，不過卻轉而道：“這可不是我的女人，這是我的妹妹。”

  “妹妹？”下屬聽了似乎非常驚訝，眾所周知林氏集團總裁林崇發妻早亡，隻得一子，哪裏來的女兒：“爺什麽時候認了個妹妹？”

  “什麽叫認的？”他不悅的說：“這是老子的親妹妹，親的。”

  見下屬臉上還是不解，他將手中的照片放在了下屬麵前，“以後碰上了，要叫二小姐，明白了麽？”

  下屬像是被唬住了，連連點頭。

  ……

  病床上。

  蘇落的雙唇漸漸的染上一層灰白，臉上早已經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她實在是太虛弱了，聲音都啞的不像話：“可是太遲了。”

  太遲了。

  她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堅持下去了。

  “落落，你聽哥哥的話，堅強一點，好不好？”蘇庭琛眼框的淚水大滴大滴的砸下：“哥哥相信你，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丫頭，都是我不好。”林峰攥緊她的手，“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的，那天你去做鑒定的時候，我就應該早一點告訴你的，但是你一定要好好的，爸爸她還在等你，爸爸那樣的想念你，卻半點不敢靠近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嗎？”

  門外，顧南城忽然在這個時候進來，讓人將蘇庭琛與林峰一起帶出去。

  “小嫂子，”他開口道：“我知道你不想放棄這個孩子，可是我答應過靳言，一定會保你無恙，所以我不可能打印你的要求，要是你真的想要這個孩子活著，你就打起精神來，千萬不要睡過去，好不好？”

  蘇落隻覺得渾身都痛，痛到難忍，她艱難的點了點頭，目光看向自己的小腹。

  我的小家夥，你一定要堅強……

  手術室內，血水換了一盆又一盆。

  後來醫院聯係了附近的緊急血庫，送來了兩千cc的O型血源。

  手術室進行了六個小時。

  門外所有人的一顆心被緊緊的攥著。

  慕靳言神色蕭條，明明上午還是一副準新郎春風得意的模樣。

  現在頹廢的像是一個耄耋老人。

  這場手術，顧南城幾乎是將蘇落全身上下的血換了整整三次。

  再多一次，血小板無法凝固，恐有性命之憂。

  當顧南城再一次從手術內走出來的時候，外麵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念念早先便被慕靳言安排慕易送回去了。

  顧南城似乎連站都有些站不穩，臉上多了幾分疲憊之態，病房外的人都圍了過來。

  顧南城唇角扯出一抹笑：“大人保住了。”

  蘇落想要孩子，慕靳言想要蘇落。

  而作為一個醫生，最想要的其實是兩全。

  這樣的結果，看起來像是上天注定的。

  也不知道蘇落醒過來之後，會不會恨他。

  “沒關係。”慕靳言的嗓音啞的像是喉嚨磨砂滲了血一般：“隻要她沒事就好。”

  他再也不會再讓她給他生孩子了。

  他怕了。

  顧南城接著說：“你們的孩子是個男孩，剛生下來的時候，隻有四斤左右，他現在……呼吸很孱弱，我已經讓人將他送到了保溫箱，不知道，能不能……能不能堅持到……”

  剩下的話顧南城沒說。

  但是眾人心底卻又心知肚明。

  “不過你放心。”他說：“我一定要找到全世界最權威的醫生，即便是用盡全力，也要試一試。”

  “沒關係。”蘇庭琛等人鬆了一口氣，隻是問：“她什麽時候可以醒過來？”

  “大概今晚。”顧南城將臉上口罩拿了下來：“也有可能是明天，說不準。”

  “帶我去看看她。”慕靳言掀起微倦的眸，眸底泛著的血色像是磨砂一樣的血紅。

  “好。”

  林峰、蘇庭琛、盛嘉軒三個人也跟了上去。

  但是慕靳言率先跟著顧南城走進病房門的時候，直接將他們甩手關在了門外。

  門外的幾個人再怒，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打擾蘇落休息。

  便一直坐在病房門外的長廊上等。

  病房內。

  床上的女人呼吸孱弱，輕的像是一片雪。

  整張臉上蒼白無比，唇畔更是褪盡了血色，像極了八年前，她躺在海水中，剛被他救起來的那一幕。

  一股毫無來由的恐慌瞬間席卷了他的胸腔。

  他坐在床邊等了整整一夜。

  他希望，她一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他。

  ……

  門外。

  蘇庭琛遵照顧南城的吩咐，來到了新生兒產室。

  裏麵的孩子有不少的陷入沉睡。還有的在保溫箱裏哭叫。

  唯獨他寶貝妹妹的孩子，躺在裏麵一動不動。

  小孩子剛生下來的模樣整張臉都擰巴著。

  模樣不能說是很好看。

  但是還是依稀能夠看出很像他的妹妹。

  白白嫩嫩的，嘴巴小小的，軟軟糯糯的。

  蘇庭琛輕撫著保溫箱的邊緣，眸底泛起淡淡溫柔。

  顧南城站在旁邊，臉上全是歉意：“對不起，我盡力了。”

  這個孩子本身就是早產，實在是太孱弱了。

  能不能活下去，真的尚未可知。

  蘇庭琛抿了抿唇角，“無關於你，相反，我還要感謝你。”

  蘇庭琛側眸，看向他。

  他感謝顧南城護住了他唯一的妹妹。

  顧南城疲憊的臉上扯出一抹笑。

  蘇庭琛離開了醫院的時候打了一通電話：“喂，幫我找一個人，對，是他，要他明天早上五點鍾之前必須來到Z國，否則……”

  ——

  蘇落醒過來的時候，外麵的陽光微微刺痛了她的眼。

  她掙紮著動一下。

  太疼了。

  那種同感排山倒海而來，讓她整個人動一下都像哆嗦著。

  僅是這微小的動作，便立刻驚動了坐在床畔邊緣的慕靳言，他抬眼，眼底布滿血絲，臉上卻露出了如釋重負般的笑：“落落，你醒了。”

  蘇落扯了扯幹澀的唇瓣。

  日光從巨大的落地窗前透了進來。

  現在已經是白天了。

  難道……他在這裏等了一夜？

  她想說什麽，腦中卻被昨天在手術室中林峰的話所取代。

  她隻覺得現在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

  有點分不清哪一樣是真實的，哪一樣是虛幻的。

  最後，她扯動了一下唇，說：“孩子呢？”

  慕靳言動作僵了一下，沉默了下來。

  蘇落心中一緊，“孩子呢？”

  她重複著，嘶啞著用力的去問他，“我問你我的孩子呢？”

  說完她便倒抽了一口氣，全身上下，此時此刻，連說話都讓她痛到窒息。

  “落落……”慕靳言連忙安撫著她躺下，聲音如水般的溫柔：“那個孩子，他跟我們沒有緣分……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你相信我……”

  他不想再給了蘇落希望之後，再給她無盡的失望。

  假如不見，或許就可以不想念。

  眼淚從眼角潸然滑下，蘇落的眼框霎時便紅了，“我不信！我不信！你胡說，我的孩子沒事的……我明明和顧南城說過，一定要保住他的……”

  慕靳言死死的將她抱在懷中：“落落，我們不要那個孩子了好不好？隻要有你，有念念就足夠了，他隻是跟我們沒有緣分。落落……”

  “不會的，不會的，他明明昨天還在我的肚子裏，他明明昨天還陪著我的。”蘇落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抱的更緊了，“慕靳言為什麽，為什麽不選擇孩子，我說過我要這個孩子的……”

  她抽噎著，聲音是那樣的撕心裂肺，她攥緊他的手腕，像是泄憤一般死死的咬上去，直到嘴角嚐到血跡，也仍是沒有鬆口。

  “對不起落落，我做不到，你明知道我做不到……”慕靳言痛苦的闔上眼睛，在孩子與她之間嗎，他當然會毫不猶豫。

  “我們還有念念，還會有其他的孩子的，落落你相信我好不好……”

  蘇落捂著心髒那個位置，那裏被人撕成了一片片，再曆經無數次的撚揉，寸寸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