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是一地的煙頭。

  他一聽到腳步聲，看到慕靳言過來，站起身將煙頭碾滅，衝著慕靳言便來了一拳。

  “你他媽的不是說了會好好照顧我妹妹的麽？這就是你說的好好照顧？”

  慕靳言的唇角瞬間溢出血跡，他也沒躲，目光隻是緊緊盯著手術室的方向，抿著薄唇，也不說話。

  蘇庭琛眸底泛紅，一拳不解氣，又來了一拳，下了狠手，“慕靳言，你他媽的告訴你，為什麽我妹妹今天會哭著給我打電話？你是不是又給了她什麽委屈？”

  慕靳言伸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

  對啊，他還沒來記得問呢，今天不是他們結婚的日子嗎？

  為什麽她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一拳接著一拳下去，男人的角滿是血跡，蘇庭琛手背上的青筋都在顫抖，“你知道你給她辦了婚禮她有多高興嗎？她昨天還告訴我說她要結婚了，她怕我生氣，怕我不同意，今天早上才敢告訴我這件事，結果你就是這麽對她的？”

  “慕靳言，你他媽的不配擁有我妹妹的愛。”

  慕靳言神色悲涼，微闔上眼眸，那樣一個大活人，那樣一個雷厲風行的男人，仿佛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他將慕靳言按在身下，見他一言不發就是不還手的模樣，蘇庭琛氣的還想動手，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聲音：“爸爸！”

  小家夥和慕易迅速的跑了過來。

  “爸爸你痛不痛，嗚嗚嗚，爸爸你快起來，媽媽還在裏麵，嗚嗚嗚，念念好害怕……”

  慕易迅速的跑上前將慕靳言扶起來：“BOSS，你沒事吧？你要好好的，還要等著見太太和孩子……”

  蘇庭琛將目光抬向麵前的這個孩子。

  他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孩子，他曾經在這家醫院的電梯裏見過。

  因為她長的很像小時侯的落落。

  可是她叫慕靳言什麽？

  爸爸？

  她叫念念？

  她是他妹妹的女兒嗎？

  他的指尖微顫，輕輕想要撫上小家夥的臉。

  小家夥臉上滿臉的淚痕，大眼珠子怯生生的，顯然也認出了蘇庭琛就是那天在電梯裏見到的那個漂亮叔叔。

  “漂亮叔叔……”

  蘇庭琛啞著嗓子：“念念，叫舅舅。”

  慕靳言腦中一直閃過剛才蘇庭琛對他說的話。

  “慕易。”慕靳言被他扶在旁邊的長椅上，“你來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慕易回憶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太太在車上好像接了您落在車上那個商務機的一個電話，隨後翻看了一下您的手機，最後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忽然瘋了般的要下扯，我拗不過她，沒想到，她下車之後，念念也跟了上去……”

  慕易複述了一遍剛才發生的一切。

  慕靳言一切都明白了過來。

  唇角又有血跡落下，他伸出指尖輕輕擦拭，還是有汩汩熱血留了下來。

  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一切竟然是這樣的。

  這就是她出車禍的原因嗎？

  他微微闔上雙眸，掩下了眸底悲涼。

  他卑劣，他無恥，他欺騙。

  這一切，終究還是被她發現了。

  現在這是他的報應嗎？

  他盯著那件手術室的門，就在這時，穿著一身白大褂，帶著口罩的顧南城忽然從門內走出了出來。

  慕靳言和蘇庭琛迅速的走上前去。

  顧南城抿直唇角，手中拿著一份文件，歎了一口氣，遞到了慕靳言的麵前。

  慕靳言接過，“流產同意書”這五個字映入眼簾。

  蘇庭琛很顯然是也看見了。

  他僵著身子，隻覺得渾身的發冷，心底有一隻五行的大手，在無形中的抓握，一瞬間，將那顆心撕扯到鮮血淋漓。

  他的寶貝妹妹，他捧在手心裏的妹妹。無數次的走在生與死的邊緣，無數次的命懸一線。

  都是他不好，都是他不能照顧好她。

  慕靳言握住筆的手，瞬間覺得有千金重。

  顧南城自然看到了他眼底的悲傷。

  隻是此時此刻，他也無可奈何：“靳言，隻能選擇一個，簽吧。”

  慕靳言死死的壓抑住眼底泛起的溫熱，他這輩子，從長大後，還從未為什麽事情哭過。

  卻在這一顆，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落。

  他幾乎是顫抖著，在上麵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短短三個字，仿佛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落落肚子裏的小寶貝，爸爸很愛你，但是爸爸更愛你的媽媽。

  你在天堂，一定要保佑你的媽媽好好的。

  急救室內走出來一個女醫生：“病人需要緊急輸血，血庫資源告急，哪位家屬可以去配對一下？”

  慕靳言與蘇庭琛剛想說話，就在這時，拐角處傳來了陣陣腳步聲，“不用去配對了，我可以給她輸。”

  蘇庭琛與慕靳言同時看向了拐角處。

  林峰與盛嘉軒已經步子，額角微微有著汗珠，正大步向著這邊走來。

  “我是O型血，和她是一樣的，用我的。”林峰看也沒看，向著女醫生的方向走去。

  女醫生大喜：“請您迅速跟我來！”

  林峰跟著女醫生去了輸血台。

  留下慕靳言與蘇庭琛站在原地。

  慕靳言神色凝重，林峰怎麽會知道蘇落的血型？

  為什麽這麽篤定他能夠給蘇落輸血？

  蘇庭琛雙眸微眯，眸底閃過高深莫測。

  門內，蘇落的意識在來到醫院，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便已經清醒了過來。

  疼，渾身都疼。

  疼到她動一動便會哆嗦。

  一群白大褂的醫生圍在她的身邊，讓她忽然響起很多很多年前，她落入海水中，醒來時的那副場景。

  她動了動唇，醫生看到她清醒，臉上溢出喜色：“病人醒過來了！”

  一旁，顧南城迅速看過來，檢查了一下血壓和其他項指標，漸漸穩定下來。

  “小嫂子，我會拚盡全力，你也堅持住，不要放棄，好嗎？”

  蘇落用力的點了點頭，淚水從眼角滑過耳際。

  門外，林峰已經輸過了血。

  長椅上，蘇庭琛，慕靳言，林峰與盛嘉軒四人並排而坐。

  誰也沒有說話。

  久久的，最先出口的竟然是盛嘉軒：“庭琛，你知道嗎？我們兩個小時侯關係最好，那時候你天天忙，不能照顧你妹妹，就讓我去照顧她，那時候，我原本是不屑的，因為人人都說啊，這帝都堂堂的蘇家三小姐，性子嬌氣，張揚跋扈，惹不起，還哄不好。”

  “可是後來，你請來最好的化妝師，將我化成你的模樣，她就這樣將我認成了你，那小小的一團，向著我撲過來的樣子，我的心都化了。”

  他的聲音帶著惆悵，嗓音哽咽，帶著說不出的悲傷。

  哪有什麽出國留學，那三年他消失在盛家，不過是代替蘇庭琛，代替他那個最好的兄弟去照顧那個蘇家嬌氣的三小姐。

  她嬌氣，霸道，野蠻，跋扈，但是其實很好哄的。

  隻要他衝著她招招手，那小小的奶香奶香的一團，就會撲入他的懷中，他便會蹲下身，任由著那個小姑娘在自己的臉上落下一吻。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卻讓他的心裏像樂開了花。

  三年時光，朝夕相伴。

  他們不是兄妹，勝似兄妹。

  人人都說盛家大少在留學歸來後寵妹如命，將盛家旁係所出的盛家六小姐盛以安當作寶貝一樣的捧在掌心。

  殊不知，他隻要一看到那個身材小小，眼睛看不見的盲人小姑娘，就會想起當初在蘇家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的蘇落。

  他的滿心滿眼都是歡喜啊。

  如果可以，他願意和

  蘇落是他這輩子當作親妹妹一樣疼愛長大的人。

  隻可惜，他終究不是他的親哥哥。

  他們終究還是各自有自己的人生。

  他忽然記起，那天在路邊的街道，她那樣悲傷的看著他，問他：“我的這個習慣，這世上隻有我哥哥知道，可是你是誰啊？”

  他是盛家大少。他不是她的哥哥。

  可是她的什麽他都知道。

  她義無反顧的衝向了人流，他為了救她，被來往的車輛擦傷了肩膀，後來還和慕靳言打了一架。

  說起來，他扮作蘇庭琛三年的這件事，當時的慕靳言也知道。

  可他為什麽不揭穿呢？

  盛嘉軒唇角全是苦笑，他這一生，最難忘的，就是扮作蘇庭琛的那三年。

  最貪戀的，也是那三年。

  長廊上，寂靜無比，另外三個人安靜的聽著。

  半晌，蘇庭琛抿了抿唇，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嘉軒，對不起……”

  “沒什麽對不起對得起的，”盛嘉軒唇角強行扯出一抹笑：“我本來想要把這個秘密永遠的保留在心底的，但是她要是這一次逢凶化吉，我一定要告訴她，我就像他的哥哥那樣的深愛她，保護她，不管是曾經那短短的三年，還是一輩子。”

  那個小小一隻的小團子，終究還是長大了。

  蘇庭琛啞著嗓子，說：“好。”

  空氣中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每個人的心中都仿佛有一個時鍾，在滴滴答答的轉動。

  急救室內很安靜。

  每一分，每一秒，都踩在了生與死的邊緣。

  門外，慕靳言垂了一下眼睫：“我問你，你怎麽會知道蘇落是O型血？”

  蘇庭琛也向著林峰看了一眼。

  林家人果然還是調查了。

  林峰想起上次在顧南城電腦上看到的那個附件，像是挑釁一般的笑了笑：“那可是我妹妹，我當然要去了解他的全部。”

  “林峰！”慕靳言的雙手緊握成拳，周身氣息冷沉，像是一頭從森林裏匍匐而出的野獸。

  仿佛下一秒，就會將人撕扯到連灰燼都不剩。

  “我騙你幹什麽？”林峰不是第一次說出這種話，可他就是很疑惑，為什麽慕靳言從來不把他的話放在耳朵裏，“至於我怎麽知道的，當然是上次你和我妹妹在這家醫院做鑒定結果的時候，我拿走了她的血清。然後我就知道了。”

  林峰略帶挑釁的聲音在死氣沉沉的長廊中帶來幾分生氣。

  蘇庭琛眉稍微蹙，慕靳言和她的寶貝妹妹拿血清去鑒定什麽？

  慕靳言怒極，“除了這個，你還知道什麽？”

  他的血清呢？

  林峰有沒有拿走他的？

  林峰是不是查出什麽了？然後想要拿這個來威脅他？

  林峰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你放心，我拿你的血清又沒有用，我隻是……有些東西還需要確認一下。”

  他曾經扯走她的頭發，還偷走過她的指甲。

  但是前兩者都含有一定的風險性。

  最後，拿走了她的血清。

  “你要確認什麽？”這次說話的是蘇庭琛，他麵色極度的不虞，冷眸如同寒霜利劍一般的射向林峰，像是要將他捅成千屍萬段。

  “喲。”林峰不大痛快的舔了舔後槽牙，“蘇少這是生氣了，怕我跟你搶妹妹啊？”

  “你給老子閉嘴！”蘇庭琛仿佛被人觸碰了什麽逆鱗。

  還不待慕靳言去細想這其中發生了什麽，急救室的門忽然被打開。

  顧南城從門內走了出來，“蘇少，小嫂子有話要對你說。”

  蘇庭琛迅速站起身，向著門內走去。

  慕靳言也想跟進去，卻被顧南城攔下：“靳言……”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

  但是慕靳言猜到了：“她說不想見我？”

  顧南城點了點頭。

  慕靳言眸底充血一般的紅仿佛從來沒有退下過。

  她難道就這麽恨她嗎？

  就這麽不想見他？

  他踉蹌著向後倒退了兩步。麵上是死灰一般的顏色。

  蘇庭琛一進門內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濃的嗆人，也濃的嚇人。

  急救室內，蘇落躺在床上，身上被蓋上了一層薄被，唇色與臉色都像牆麵一樣的慘白一片。

  “落落……”他站在床邊，蘇落也抬眼看到了他，聲音虛弱：“哥……”

  蘇庭琛眼底猩紅，這一刻，眼底淚水，大滴大滴，往下掉落。

  蘇落指尖感受到這股溫熱，強行扯出一抹笑：“哥哥，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的身世？”

  她相信，她的哥哥一定知道這些的。

  “你問這些幹什麽？”蘇庭琛壓抑著喉嚨的哽咽：“你是我的妹妹，是我捧在掌心裏長大的寶貝。”

  “不是這個……”蘇落眼角紅成了一片，搖著頭，嗓音孱弱：“哥哥，你告訴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到底是不是慕均的女兒？我和慕靳言的關係到底是不是那樣不堪？你都告訴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