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進行到這裏戛然而止。

  慕均走上前，對上的坐在沙發上的兒子的那雙眼，那雙眸底裏的淡寵之色，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間化散開。

  化為一抹淡淡的疏離與冰冷。

  慕均心底苦笑了一下。

  蘇落也從旁邊做了過來，一時間房間裏誰都沒有說話。

  靜謐的空間中流淌著少許的尷尬氣氛，慕靳言終於牽了牽唇，叫了一聲，“爸。”

  懷中的念念抬起軟糯的小手，一張小臉上笑眯眯的，“爺爺……”

  慕均臉上扯出一抹笑意，“唉！”

  慕靳言垂下眸看著懷中的小團子，念念張開雙臂，儼然是一副求抱抱的小模樣，臉上帶著期盼與點點欣喜。

  小孩子總是單純居多。

  慕均走上前，將那隻小小的團子抱在懷中，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念念的嘴巴怎麽這麽甜，都會叫爺爺了？”

  小丫頭很是討喜，在慕家的這幾天簡直混的順風順水。

  念念雙手扒拉著慕均的脖子，本來想著在他臉上香一個，想到剛才爸爸的話，硬生生的忍住了。

  “爺爺，你是來看爸爸的嗎？”

  “不全是，”慕均笑道：“當然也是為了來看爺爺的乖孫女。”

  慕均縱使心有隔閡，但是到底是自己的親孫女，兒子他是真心疼愛的，孫女自然也是。

  他這一輩子，已經很對不起自己的兒子了。

  趁著時間還夠，他還想做一些補償。

  “您這個時間過來，是有什麽事麽？”慕靳言掀了掀眼皮，眼底情緒深淺難辨。

  他自然是想展示給所有人看他現在過的有多幸福，但至少不是現在，也不是在自己的父親麵前。

  慕均逗弄著懷裏的小丫頭，眉峰微微穩重健壯的臉帶著幾分笑意，“念念，爺爺跟你的爸爸媽媽還有話要說，你現在回房間自己玩好不好？”

  小丫頭雖然有些不高興，但還是非常懂事的說了一聲，“好吧，那待會爺爺要來看我哦。”

  慕均微微點頭，揉了揉她的後腦勺。

  慕均輕輕把她放在了地

  上，小家夥邁著小短腿，走到蘇落身邊，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又蹬蹬瞪的跑了出去。

  房間中現在隻剩下了三個人。

  慕靳言率先開口，“爸，有什麽事，現在說吧。”

  蘇落在一旁低垂著雙眸，視線落在地上的毛毯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慕靳言不動聲色的握了握蘇落的手，手中的力道帶著安撫。

  慕均將一切收入眼底。

  “也沒什麽大事，”慕均輕輕笑了笑，笑意並不達眼底，“昨天晚宴，蘇落暈倒了，我現在過來看一下，她身體怎麽樣了？”

  蘇落深吸了一口氣，眸底波瀾不驚的對上的慕均疑惑的雙眼，“爸，我沒什麽大礙，您請放心。”

  垂在身側的雙手無意識的攥緊，她的語調沉穩的似乎聽不出什麽起伏，“昨天的事，是我失禮在先，還要勞煩您再跑一趟。”

  慕均眸光微動，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多年前那個執拗倔強，沒了哥哥就像是沒了全世界的那個小丫頭，現在已經慢慢學會沉穩微笑的麵對很多事了。

  就像剛才的一番說辭，滴水不漏。

  這些年，她經曆的還是太多。

  “沒事就好，”他的雙手交叉擺放在雙腿上，眸底伸出的愧疚與痛苦一閃而過，隻是呢喃的重複著，“沒事就好……”

  他歎了一口氣，聲線語重心長，“這些年，你受苦了。”

  慕靳言剛想說話，蘇落紅唇輕啟，語調溫和，“哪有什麽受苦不受苦的，每個人一生都會經曆很多事，與您的戎馬生涯相比，我這點根本不算什麽。”

  慕均微微僵在原地。

  這個女孩子，經曆過眾生八苦，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如今，確是一番輕輕巧巧的話，便將從前的一切淡淡揭過。

  她是真的長大了。

  也好，也好。

  “你將念念照顧的很好，”他說：“一個人帶孩子，總是不如兩個人帶著孩子，以後……”

  “爸，”蘇落不急不徐的打斷了他的話，“您說的對。”

  慕靳言眸底陰翳一閃而過。

  慕均眼底也

  是一片愕然

  似乎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恍惚間想起，前段時間新聞上傳出的桃色新聞。

  他知曉，自己的兒子是那樣的護著蘇落，必然沒有哪家雜誌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播出這條新聞。

  那麽真相就隻有一個。

  這條新聞，幕後的主使，就是蘇落。

  他歎了一口氣，這一切的錯都是因為他，他做盡了這個世界上最卑劣無恥之事，又為了彌補這件事，再次做了一樁樁一件件令他的兒子憎惡他之事。

  他們之間從最美好的青梅竹馬變成了這樣，他功不可沒。

  過了好半晌，他交叉在膝蓋上的雙手動了動，還是勸慰道：“當年，關於蘇庭琛的事，幕後的主使，並非慕家。”

  應該確切的說，這件事與慕家無關，蘇庭琛鋒芒太過，終究還是林瀟容不下他。

  或許這樣的坦白的說出來，能讓蘇落心裏對他兒子的怨氣消弭幾分。

  “不重要了。”蘇落神色依舊是淡淡的，似乎並沒有因為慕均忽然提起蘇庭琛而有什麽波動。

  五年前她不敢接著去查明當年的事，不過是因為她害怕最後的結果，她沒有那個勇氣繼續查下去。

  因為真相必定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殘忍。

  她的親哥哥，將計就計的布置了一場很大的局，他是執子之人，連她都是他的棋子。

  隻要她知道，他現在過的很好，就都不重要了。

  慕均的神色一愣，旋即笑了笑，眸底蘊藏著星星點點的自嘲意味，吐出的話，在清晨如夏夜薄荷清香的空氣中帶著幾分不清晰，“從前種種，是我對不起你。”

  不該一麵複雜的對你好，另一麵又在你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拋棄了你。

  不該那樣一而再而三的殘忍的對你。

  慕靳言抿著薄唇，冷峻的側臉華美而又單板了幾分，那雙深邃的眼眸看向慕均時，眸底縈繞著淡淡的警告

  好似如果他現在在這裏說出什麽匪夷所思的話，他便會毫不留情的送客。

  也是，想到昨晚蘇落暈倒在地上的那副場景，慕均現在也知道，她現在不能再受到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