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微微歎了一口氣。

  想到她現在的這副模樣，都是他害的，一種毫無來由的愧疚感湧上他的胸腔。

  床上的女人忽然動了動，卷翹的長睫在緩緩地顫抖著。

  嘴唇一翕一合，神色透露著幾分微微焦急。

  慕靳言眉頭一皺，然後俯下身，將耳朵附在他耳邊，聽見她在呢喃道：“念念…念念…”

  她想念念了。

  她的眼角慢慢的滑下幾滴眼淚來，唇中還在低低的喚著那個名字。

  慕靳言的眸光暗了暗。

  分別這些年，再相遇時她放肆地告訴他她不認識他，再到回Z國的這些天後。她隻字不提念念。

  他隻當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冷情的人。

  想不到，她的心裏其實還掛念著他們的孩子。

  念念。

  也好，也好。

  有掛念的人就好，有不舍就好，最起碼這樣，他就有了把柄，讓她老老實實的待在他身邊的把柄。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又何至於那樣殘忍的跟她搶奪念念。

  他伸出大手，去撫摸那張他雕刻在記憶中的臉。

  輕輕拭去她眼角的那顆淚珠，眸光帶著溫柔與憐惜。

  自打小時候起似乎就一直是這樣，明明執拗的、擰著的人一直是她，可她缺偏偏看起來像是最委屈的那一個。

  那時候，他還可以用手段去逼迫她妥協。

  可是她長大了之後，麵對她那樣熾熱的，灼烈的愛意，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放不下，甩不開，舍不掉。

  直到現在，苦苦哀求的人卻變成了他。

  當他真的將一切都放下的時候，可她卻不再愛了。

  五年前她走的悄無聲息，他明白，她或許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俯下身，忽然想親親那張滿是淚痕的臉。

  床上的人忽然間毫無預兆的睜開了眼睛。

  慕靳言頓時僵在原地，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男人的身形很高大，這麽一壓過來，頓時籠罩住了頭頂的光線，看起來壓迫感十足。

  隻是那模樣，分明是個想偷偷行不軌之事的。

  她眸底閃過一抹抗拒，扯了扯微微幹澀的唇，不輕不重道：“不要再碰我！”

  他沒有忽視掉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掙紮與惱怒。

  男人驀然伸出一隻手掐住她的下頜，冷笑道：“昨晚，你全身上下我哪兒都碰過了，現在才來說這個，是不是有點遲了？”

  蘇落感受到下巴上的力道，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昨晚，我被人下了藥，我從來沒有想要找你，也從來沒有想要在那種時候見到你……”

  “嗬，”這一番話無疑是惹毛了麵前的男人，他的臉上以肉眼可見的增添了一層薄怒，就連聲音也開始冷了下來，“你是不是忘了，昨晚你是怎麽勾引我的？又是怎麽求著我要你的？”

  她手機通訊錄上的那麽多的未接電話，竟然沒有一通是打給他的！

  是不是她昨晚真的想讓陸時過來為她解藥性對不對？！

  想到這裏，男人心頭燃燒著的一團小火苗倏然間加速點燃，要不是她現在還在床上躺著，他一定要狠狠的質問她。

  蘇落撇過頭，收回落在男人臉上的視線。

  她知道，他生氣了。

  她知道，自己現在躺在醫院，就是這個惡劣的男人害的。

  她腦中驀然響起五年前男人附在她耳邊對她說的那句話：

  結了婚就代表著，我睡你多少次都是免費的。

  離婚的事情，一定要提上日程。

  她絕不能再這樣……再這樣了……

  頓了頓，她回過神，一轉頭就對上了男人那對如同深淵一般的眸子中，仿佛一道巨大的漩渦，在托著她不斷地往下墜。

  那種感覺令她有一瞬間的窒息。

  她忽視掉心頭地異樣，淡淡地開口道：“昨晚的事情，就當作成一場意外吧。”

  話剛出口，周圍的空氣瞬間更冷了。

  “意外？”男人慢慢的咀嚼著這兩個字的意思，眸中閃過一抹嗤笑，“如果那樣頻繁都算是一場意外，那到底要多少次，你才會覺得不是意外？”

  這句話終於讓蘇落惱了起來，“慕靳言，你到底想要怎麽樣？你之前逼我回來，我現在回來了，後來你有和我搶念念，我也把她送給你了，你說啊，你到底還想怎麽樣？”

  臘月的早晨，醫院病房的空氣中伴隨著淡淡的消毒水的氣味。

  空中還傳來淡淡海棠香。

  她的聲音在這安謐的環境中似乎格外的清晰，一字一頓的敲打在男人的心口上。

  半晌後，他神色僵硬的動了動唇，努力遏製下體內勃然而起的戾氣。

  五年過去了，他的性子早已變得愈發深淺難辨，卻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啊的在這個女人麵前次次的失控。

  他掀了掀眼簾，“落落，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愛你啊。”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人會像我這樣，這樣堅定的愛著你了。

  “那又怎樣？”她強撐著身子慢慢的坐起身，“你憑什麽覺得我還會像從前那樣毫無顧忌的愛你？”

  這麽多年磕磕盼盼的血一樣的教訓，她早就不是當初的自己。

  他們如果能在一起，也不用相互糾纏了這麽多年。

  既然明明看不到結局，她就不會再上趕著找虐。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一旦東窗事發，整個慕家都掩蓋不了這樣的醜事！

  他們會成為罪人，被千夫所指。

  不，或許她已經千夫所指了呢。

  但是他不行。

  她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當初那樣的肆意妄為了。

  他眉目深沉的看著她，眼底的哀傷與落寞一閃而過。

  那猩紅色眸子掩飾下的，是十多年來深可見骨的蝕傷。

  真可笑，當他決定不顧一切的奔赴的時候，原來她早已經決定放手。

  如果愛的偏執是一種病，當她將自己慢慢治愈，抽身而出的時候，他卻已經病入膏肓。

  他低冷的笑了笑，或許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就是這樣，從相遇到錯過，再到抱著遺憾悔恨終生，避無可避，再去拿一輩子去懺悔。

  不，不是這樣。他們不會是這樣。

  他驀然站起身，冷峻的側臉恢複了以如往常般的淡漠，薄唇輕啟道：“你先在這兒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蘇落抬起頭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果然，聽見他又說了一句，“明天，我會帶著念念過來。”

  念念或許是他們之間的羈絆，也是他們的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