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時候，他就有很多的話要問她。

  為什麽在巴黎街頭孤身一人。

  五年前再看到她的時候，他想問她，念念這個孩子，是誰的。

  念念，思念的念。

  她在思念著一個人嗎？

  為什麽選擇回去，又為什麽那樣傷心的回來。

  為什麽，她對這個孩子的來曆，對自己的一切，統統都隻字不提。

  直到剛才，他無意間撞上那一幕。

  現在，所有的問題，都沒有問出口的必要。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蝕骨愛恨，本就是一體。

  她剛才的那個表情仿佛就是在說，她有多麽淡漠，有多麽冰冷的看著他。

  就有多麽的恨過他。

  就有多麽的愛著他。

  深愛著一個人的眼神，是能看出來的。

  他與她相識整整八年，至少在今晚之前，他從未見過在她的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

  就算是六年前的巴黎街頭，也沒有。

  那樣極致的冷與淡漠，潛藏在裏的是眸底那樣的痛苦，都昭示著，她曾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那段過去，被她潛藏在心底，誰也發現不了。

  可一旦遇上那個男人，她所謂裝好的東西，統統都土崩瓦解。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林肯駛入了一條小道，居民區湧現在麵前，蘇落心中擔憂著念念，剛想下車，卻被一道溫熱的力道拉住了手腕。

  她回過頭，看向一旁的陸時，“怎麽了？”

  外麵的雪下的很大，車前的雨刷器在刷刷的開著，風雪將麵前的世界淹沒到一塌糊塗。

  車廂內氛圍靜寂。

  他就這樣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似乎是過了很久，他才輕飄飄的出聲道：“剛才那個人，是念念的爸爸嗎？”

  她愣了一下，目光對上了他的。

  半晌後，她笑了笑，說：“不是。”

  伴隨著他尚未來得及說出口的“你說謊”這三個字，她已經迅速打開車門，向著麵前的居民區走去。

  連傘都沒有打，

  就那樣匆匆的離開。

  陸時透過車窗，看著雪地中奔跑的身影，再親眼目睹著那一抹再漫天雪地之中幾乎難以分辨的白色，穿過巴黎的馬路，然後上了樓。

  蘇落急匆匆的打開房門，走進了念念的臥室。

  小家夥躺在床上，一隻手捂著左側的腮幫，眼眶紅紅的，像是剛才才哭過一般。

  這會兒明顯已經好了很多，但是還是捂住一邊的腮幫，淚眼漣漣。

  “念念，寶貝你怎麽樣了？”

  蘇落走上前，將小家夥抱在懷裏。

  “落落媽媽...”感受到一陣溫暖的懷抱，小家夥揪著她衣服上的袖子，聲音軟糯又虛弱：“媽媽，我的牙齒好疼，真的好疼....”

  “寶貝別怕，”蘇落揉揉懷中的小腦袋，“媽媽現在去給你拿上次醫生給你開的藥，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念念在她懷中蹭了蹭，“媽媽.....”

  蘇落的心瞬間軟成了一灘水。

  她將懷中的小寶貝裹得緊了一些，“念念別怕，媽媽抱著你去，好不好。”

  小家夥在她懷中點點頭。

  蘇落抱著她起身，走到客廳裏倒上一杯水，然後拿出顆粒，泡入水中。

  客廳中的燈光很亮，她將小家夥放在沙發上，用勺子將水杯中的藥攪拌的均勻。

  然後喂她喝下去。

  這些年，念念總是很容易生病，每一次，都惹得她還一陣得兵荒馬亂。

  但是小念念很乖，每一次都會安安穩穩得吃藥，尋常的小孩子怕苦小念念卻一點也不怕。

  她小時侯，蘇落有很多的時間都不在她身邊。

  甚至，這個孩子剛出生的那會兒，她整整三個月不敢去看這個孩子一眼。

  她一遍又一遍的問阿時，這個孩子是不是正常人的樣子，阿時雖然不明白她什麽意思，但是卻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她，這個孩子很好，很健全，

  她的身體也檢查過一遍又一遍，她是個健康的孩子。

  那時候的她多怯懦啊。

  後來，她笑的時候，她也沒有做好的一個母親，她始終沒有跨過心裏的這道坎。

  懷中的小家夥喝完了藥，掙

  紮著要抱抱，“媽媽...”

  蘇落過去抱住她。

  “念念寶貝...”

  “落落媽媽，”小家夥揪著她的袖子，小小的身子在她懷中拱動著，“念念想要阿時做我的爸爸。”

  蘇落的身子一僵，“念念真的很喜歡阿時叔叔嗎？”

  “是啊。”

  蘇落垂眸，沉默著沒說話。

  “落落，念念真的好想你啊。”小家夥在她懷中，眼眶紅紅的撒著嬌。

  “我也想你啊。”她笑著在小奶娃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我每天都很想念念啊。”

  “落落騙人！”小家夥一板臉色，“你都三個月沒來看念念了！！”

  想起這個，蘇落也是一陣的心疼，她輕輕吻了吻床上的小家夥的臉蛋：“媽媽保證，以後都不會了好不好？”

  小家夥在她的肩窩開始抽泣，“媽媽，是不是因為嫌棄我？”

  “媽媽怎麽會嫌棄你？”

  “我總是生病，每次生病總是很久才好，卻又管不住自己。”

  小家夥哭的很傷心，像是要把蘇落的心都哭化了一樣，“媽媽後悔...生下我嗎？”

  念念的心其實有時候很敏感，因為她能敏銳的察覺出，在她很小的時候，落落媽媽有點不喜歡她。

  甚至有點不想見到她，躲著她。

  但是阿時叔叔和清清阿姨一直在旁邊安慰著她，但她知道，其實不是這樣。

  這次，落落媽媽整整三個月沒來看她。

  她是真的害怕，落落媽媽不要她了。

  蘇落身子再次僵了下來。

  後悔嗎？

  她這些年，也曾一次有一次的問自己。

  她想，如果當年，真的將這個孩子殺死在肚子裏，她或許一輩子都會生活在噩夢之中。

  可是，這個孩子，既然已經來了，甚至，她能感受到她在她腹中動了。

  那樣的一個，已經成型的孩子。

  她怎麽忍心下的下手。

  她有權利去看看這個無比的糟糕，卻也無比完美的世界。

  她是真的很慶幸，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這個孩子依然能這樣，毫無條件，毫無保留的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