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嶺南三絕的對弈(一)
作者:盼夏小師弟      更新:2020-04-23 09:27      字數:2643
  劉府內,在得知劉謙昨夜匆忙會見的乃是泉州來使後,蘇章與曹舉之間就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昨夜蓄謀共同抵禦外敵的誓言也在尷尬的氣氛中消散如煙,更不用說再遣送隨從回去報信了。

  直腸子的武將蘇章倒是無礙,之前什麽局勢如今照舊便是了,而曹舉就不同了,自追隨劉崇龜後,他幾番獻言獻策,助劉崇龜在嶺南聲望與日俱增,被諸州刺使奉作‘謀斷嶺南’,這次在一小校麵前鬧了一出烏龍,若傳入叛軍耳中,定然被當做笑柄,他又顏麵何存?

  思量間,曹舉已經起了殺心,隻不過目前還在封州,他也隻能以阿Q的思維方式安慰自己:畢竟泉州不屬嶺南嘛!

  而曹舉不知道的是,此刻蘇章亦是起了殺心,即使沒有之前五牛村偷襲之事,他也不會容忍曹舉安然返回廣州。

  野獸廝殺前總是分外安靜,蘇章拿出最後的禮儀,微笑著禮送曹舉回屋,在雙方關門的一刹那,淅淅瀝瀝的雨聲成了劉府最動人的旋律……

  直到劉謙一頭霧水領著鍾義德回到府上,才算暫時打破了詭異的寧靜。回府之前,劉謙對於韋瑜的決策仍舊是半知半解,待擺好酒宴,喚仆人前去請曹舉二人赴宴的那一刻,劉謙刹那間猶如垂死病中驚坐起一般睜大了他圓鼓鼓的雙眼,一旁正在整理思緒的鍾義德被他這一舉動嚇了個半死,還以為劉謙突發了什麽病症,忙關懷備至地詢問,良久,劉謙將韋瑜的決定疏理完整,這才借細雨寒風打了個冷顫遮掩過去。

  然而他恍惚的眼神已經毫無掩飾地出賣了自己,鍾義德此刻還不明白,師父李君是給封州送來怎樣一份大禮,還以為劉氏夫婦陽奉陰違,要對自己不利,惶恐中不由握緊了李君的佩劍,這才想起來時師父的再三叮囑,可此時已經進了劉府,他也隻能提起十二分小心,見機行事。

  曹舉換了一副行軍司馬的妝容,與蘇章隨劉府仆人前來赴宴時,劉謙還在苦苦思量如何應對韋瑜的決斷,自是沒看出來,二人已經經曆了一場誓死共抗外敵的合作與默契的再分裂。

  唯恐中了劉氏夫妻的兵不厭詐,曹舉一進門就與鍾義德止不住寒暄,言語不斷套話,終是肯定了鍾義德的身份,這才安心入席飲酒。蘇章經過先前種種已經猶如驚弓之鳥,而他智謀又不如曹舉,隻能時刻嚴陣以待,以防席間劉謙與曹舉達成共識,對他突然暗下殺手。

  說話間,韋瑜母子二人已經回到府上,劉隱聽從阿母的細心指點,回府第一時間便去書房,將外公韋宙留下的那本《集驗獨行方》的手抄本找了出來,待他來到宴席時,韋瑜正與眾人閑話家常。

  見兒子袖間漏出的書角,韋瑜突然鬥轉話鋒,以極其盛勢淩人的口吻質問蘇章道:“數日前,隱兒應了泉州司馬護送南遷流民進入端州,返回途中才知,清源軍發生兵變,既而與牙將譚弘玘合謀占據端州,可有此事?”

  幾番閑話家常讓本是驚弓之鳥的蘇章放鬆了幾分警惕,韋瑜突然的質問,讓他一時啞口無言,良久才顫顫道:“南遷流民?”

  “正是!”鍾義德義正言辭道,適才短暫的談話中,他才知道叛軍是占領了鄭暉與流民前去的端州。出於擔心鄭暉安危,便將此前李君集五州之力才將一眾受難百姓解救出來,又因人數巨多,借以遷往戶口較少的端州之事道與蘇章。

  可惜,蘇章對此竟一無所知,而這一信息恰好成了韋瑜與叛軍談判的最佳籌碼,隻聽她沉聲道:“我這位賢侄此番前來封州,除了商談海貿護航一事,還帶來了一個令人痛心的消息,曹司馬可知其中原委?”

  韜光養晦多年的曹舉也經不住韋瑜如此強勢逼問,細聲細語道:“是潮州瘟疫之事嗎?”

  “原來曹司馬知曉啊!”韋瑜說時,眉心的紅痣紅光大現,好似下一刻就要血光漫天,在場眾人無不膽寒心驚。

  隻見韋瑜離席步步緊逼走近曹舉,眼中憤怒肆意流淌:“曹司馬人稱‘謀斷嶺南’卻治軍無方,以致清源軍發生兵變,貽害嶺南且不說,潮州因颶風突發瘟疫,曹司馬不勸諫節度使急速安民救患,反倒來我封州享樂,可對得起朝廷俸祿,對得起嶺南萬千百姓,又何德何能任職清源軍行軍司馬?”

  一連遭受多方罪狀,反而激起了曹舉心中積鬱良久的怨氣,不卑不亢起身鏗鏘道:“夫人言過了吧?”

  說時起身大步挺身近前,儼然一副要和韋瑜爭論一番的架勢:“夫人可知清源軍為何發生兵變,既而演變成叛亂?”

  “自是治軍無方了!”韋瑜也不示弱道。

  聞言,曹舉仰天長笑數聲,端起臨近桌案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酣暢淋漓道:“早前曹某多方聞聽夫人足智多謀,才冠嶺南,今日方知……哼哼,也不過如此!”

  “曹舉狂徒,休要出言重傷我阿母!”劉隱說時已然抽出靴中藏的匕首,嚇得劉謙連忙上前喝他不可胡鬧。

  但見韋瑜收了先前的強勢,目光一轉隨和,退卻幾步,巧施一禮,溫聲道:“還請曹司馬指教!”

  這瞬息萬變的態度,將一旁的鍾義德與蘇章看呆當場,久久不能喘息。

  此刻曹舉心中已經判對局勢斷出個大概,於是單手附後,又飲了一杯甘露,目光圍繞韋瑜轉動道:“夫人隻知曹某治軍無方,卻不知此次兵變因何等雞毛蒜皮的小事而起,曹某又為何勸諫節度使暫且放棄潮州?”

  見他有意狡辯,眾人也都悉心聽教,唯有蘇章時刻警惕,唯恐曹舉花言巧語,將罪過全都推到他們肩上。

  令韋瑜沒想到的是,此次清源軍兵變,竟然真的是因為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而起。年初上元節過後,嶺南百姓得知泉州與潮州舉行了一場篝火晚會,期間男男女女可以自由選擇配偶,為了解決因黃巢兵亂造成的大量光棍,廣州幾位族長也效仿泉州舉辦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篝火晚會。

  導火索就出在一個杜姓女子身上,此女子本與清源軍中一個小兵青梅竹馬,年後便要舉辦婚禮,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杜娘也湊熱鬧跑去參加了篝火晚會,期間被一個眉清目秀的黃姓靚仔看上,死纏爛打下,竟然突破防線,成功上壘。

  小兵得知後,引了一波軍中兄弟將那靚仔給打了個半身不遂,而靚仔的哥哥正是清源軍牙將盧琚的妹夫,於是相約城外做個了斷。

  靚仔的哥哥在廣州也是心狠手辣之輩,不僅將城中流痞悉數聚於城外,還借來盧琚的兵馬,暗中埋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拿下小兵所帶人馬,當場就把小兵中間那條腿給卸了。

  至此,這件事已經沒了和解的餘地,加上不知哪裏放出來的小道消息,沒了寶貝疙瘩的小兵後台竟然是清源軍團練使,而牙將盧琚正好與團練使有過節,一直被處處打壓,知道這次一旦接受治軍不嚴的責罰,日後就再也沒有翻身的希望,索性引軍衝入清源軍大營,將正在慶祝的一眾人悉數送去見了閻王,而後一路狂奔,投靠了……額,不對,應該是裹脅了正在梳理進入端州流民的牙將譚弘玘,一同叛變。

  最平常的蝴蝶效應,引發了一場危及嶺南的叛變,在場眾人無不失言,就連蘇章也對曹舉言詞中的細節沒有半點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