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路柏沅跑步回來時丁哥剛到基地。

  “身體好了嗎你就去跑步？這大中午的……”丁哥把人攔著，不讓他上樓：“而且我說幾次了，你就是出門丟個垃圾都得戴帽子, 你知不知道經常會有粉絲在小區外頭蹲點……”

  “我沒出小區。”路柏沅無奈停下, 拿起毛巾隨意抹了抹臉：“我也說過，沒那麽誇張。”

  “你別總把自己當普通人看, 清醒一點, 你的廣告費不知道比多少明星高！”丁哥說完看了眼他的手：“還疼嗎？我去拿體溫計……”

  路柏沅往茶水間走：“量過了, 燒退了。手也沒事。”

  丁哥跟上去：“醫生說你訓練量還是太大。這樣吧, 下場常規賽打王座，他們這賽季打得一般, 不然讓Moon上去練一場, 你休息。”

  路柏沅皺眉：“我能打。”

  “我知道你能打，全聯盟誰不知道你能打？”丁哥打斷他：“但沒必要，一場常規賽而已，別說我覺得沒你他們也能打贏, 就算是輸，影響也不大, 難不成你還擔心我們進不去季後賽？這段時間你訓練就沒停過, 你的手需要休息。”

  路柏沅安靜地喝了口水。

  “你聽哥一回……我聽說PUD昨晚也火急火燎把醫生叫去了基地, XIU的手好像比你還要嚴重一點。”

  路柏沅掃他一眼：“你在PUD基地插眼了？”

  “這種事能瞞得住誰？你以為你手傷的事其他戰隊就不知道？”丁哥歎氣：“估計XIU今年差不多就要退役了，PUD那邊已經在悄悄開始找新打野了。”

  路柏沅動作微頓，他把瓶子放下：“這你都知道？”

  丁哥“嗯”一聲：“我也不瞞你，PWT戰隊那個新秀打野合約馬上到期了, 私底下跟我接觸過, 還跟我透露了PUD在聯係他的事，估計是想抬高一下自己的身價吧。”

  路柏沅頷首：“談的怎麽樣？”

  “沒談。”丁哥說：“我們戰隊不缺打野。”

  路柏沅扯唇, 又笑不出來。

  XIU確實跟他討論過退役的事，但XIU說的是打算撐住再打兩年，爭取幫他效力多年的老東家PUD拿一個冠軍獎杯再瀟灑退役。

  英雄聯盟職業比賽發展了這麽多年，俱樂部舍棄老將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

  有的是比賽開始的前一天晚上才知道自己去了替補席，有的甚至被戰隊威脅，要麽同意掛牌，要麽在後台看一賽季的飲水機。

  這些路柏沅看得多了，那個曾經被威脅到退役的選手，前幾天還在LPL老選手群裏邀請他們去喝孩子的滿月酒。

  更新換代是每個電競戰隊都無法避免的過程，曾經多風光的職業選手都會淹沒在時間長河中。

  路柏沅拿著水杯要走，丁哥趕緊攔住：“幹什麽去？”

  “衝澡。”

  “等等，我剛剛跟你說的事……”

  “隨便。”路柏沅說：“想讓誰上場是你們這些管理說了算，我聽從安排。”

  丁哥點頭：“XIU的事你也別太傷心，他這種級別的選手退役後過得不會差。”

  路柏沅點點頭沒說話，繼續往樓上走。

  丁哥目送到一半，才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件事要處理：“哎等等！那染藍毛的小屁崽子醒了沒有？！”

  簡茸開門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句怒吼。

  他睡眼惺忪地跟路柏沅對上目光，因為剛睡醒腦子有些遲鈍。

  丁哥站著的地方角度刁鑽，剛好就透過欄杆看見簡茸半開的房門：“簡茸――馬上下來給我解釋‘小朋友偷家長錢充值要求騰訊退款’這種新聞詞條是他媽怎麽跟你扯上關係的！！！”

  簡茸清醒了，“啪”地一下關上了門。

  躲是躲不掉的，半小時後簡茸捧著麵條坐在客廳當著所有人的麵複盤昨晚的事，無比後悔剛才逃掉的自己。

  小白坐在沙發上看簡茸昨晚的直播回放，笑著笑著就酸了，抬頭問另一頭的人：“哥，你看我有機會擁有TTC盲僧嗎？”

  路柏沅低頭玩手機：“你沒有？”

  “我十區新開的小號沒有。”小白立刻說。

  路柏沅點頭：“那套皮膚十月份返場，到時送你一套。”

  小白：“？？”

  小白直呼不公平：“哥你區別對待！”

  簡茸坐地毯上背靠沙發，看不見其他人的表情，隻聽見路柏沅簡單應了一句：“嗯。”

  簡茸怔了兩秒，低頭滋溜一大口麵。

  他心裏那莫名其妙的開心才剛冒了一截幼苗――

  “簡茸年紀小，又是新人，隊長關照他一下很正常。”端水大師袁謙拍拍小白的肩膀：“隊長也很關心你的，剛開始打比賽的時候他不天天請你吃飯嗎？”

  “對哦。”小白想了想：“那時候我們工資一個月才一千多，我哥光請我吃飯就要花幾百……哥，你真好。”

  簡茸哢嚓一下咬斷麵條。

  騙客服不是什麽大事，反正騰訊也不可能退錢，當梗看的人比較多。

  丁哥說了簡茸兩句，讓他以後直播注意，尤其不要再和“騙”這個字眼扯上關係。

  簡茸專心吃麵，丁哥說什麽都點頭。

  “行了，都吃飽了吧？”丁哥看了眼時間：“上樓吧，訓練賽馬上開始了。”

  今天阿姨請假，簡茸吃的麵都是丁哥煮的。

  簡茸把碗洗幹淨，正準備上樓訓練，看到路柏沅還坐在沙發上玩消消樂。

  感覺到有人靠近，路柏沅頭也沒回：“怎麽了？”

  簡茸很輕地甩了一下手上的水：“我把那一萬塊轉給你吧，隊長。”

  路柏沅沒應。直到他把道具消完，才轉過身來，手肘懶懶地撐在沙發背墊上。

  “小朋友偷家長錢？”他忽然問：“我是家長還是小朋友？”

  簡茸被問得一愣。

  路柏沅挑眉：“給你充的錢都是我正經掙來的，沒偷，放心。”

  簡茸回神，口不擇言：“沒，你是家長……”

  不對。

  什麽家長小朋友，那根本就是他胡扯騙客服的。

  路柏沅：“那就是家長自願給的，不用還。”

  說完，他轉回身子，重新開啟遊戲的下一關。

  簡茸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後伸手，用還濕著的掌心擦了一下臉。

  手機微信響起，簡茸不用看都知道是誰找他。

  他舔了下嘴唇，又往路柏沅那走了兩步，出聲提醒：“丁哥催上樓了。”

  路柏沅“嗯”一聲：“去吧。”

  簡茸愣住：“你不去嗎？”

  “我今天休息。”路柏沅仍低著頭：“Moon已經上去了，都在等你，去吧。”

  去比賽房的路上，簡茸透過欄杆往樓下瞥。

  路柏沅已經不在客廳了。

  簡茸和袁謙走在最末，他抿了抿唇，還是沒忍住轉頭問：“謙哥，今天訓練賽為什麽上替補？”

  “練替補很正常啊，其他戰隊訓練賽經常上替補的。”袁謙嘀咕：“估計是隊長前段時間練得太多，訓練量超支，被醫生警告了吧……”

  “警告？”簡茸不自覺地停下腳步：“他不是退燒了麽？”

  袁謙笑容一僵，這才想起簡茸還不知道隊長手傷的事。

  雖說這也不是什麽非得瞞著的大秘密……但丁哥和隊長都沒說，他也不敢自作主張告訴簡茸。

  “他還有別的傷？”常年玩遊戲的人對這方麵的事都非常敏銳，簡茸逼問：“職業傷？是嗎？”

  袁謙深吸一口氣，微笑：“是吧。悖這年頭誰沒點職業病，你以前天天直播這麽久應該也有吧？打久了都會累，沒準下場訓練賽就輪到你休息了……”

  “我不休息。”簡茸說。

  袁謙：“……”

  簡茸其實早就猜到路柏沅有職業病了，得到證實，他忍著沒再往下問。

  路柏沅如果願意說，那揉手那晚就該告訴自己了。

  見簡茸滿臉心事，袁謙擔心會影響一會的訓練賽，正猶豫著要不要安慰他兩句。

  簡茸又忽然轉頭問：“很嚴重嗎？”

  袁謙昧著良心說：“我也不太清楚，應該……還好，反正隊長說了，今年之內不會退役。”

  簡茸點點頭，大步走進比賽房。

  事實證明袁謙想多了。

  這場對話沒對簡茸的狀態產生任何影響，今天的訓練賽，簡茸血C，五場比賽裏拿了三把MVP。

  袁謙不知道的是，訓練賽結束後簡茸回訓練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機偷偷打開某度搜索的頁麵。

  “遊戲職業選手會有什麽職業病”

  “磨損性手傷能痊愈嗎”

  “腰傷嚴重時會很疼嗎”

  ……

  搜出來的結果都沒什麽卵用，簡茸查了幾個問題就放棄了。

  他看了眼路柏沅的機位，空蕩蕩的沒人。

  關掉網頁，簡茸打開某寶想下單速溶咖啡。基地的速溶咖啡快喝完了，他還是不習慣用咖啡機。

  誰知界麵剛打開，首頁全是商品推薦――

  【好評率100%頸椎按摩器】、【低頻理療儀疏通經絡電療按摩】、【腰部按摩儀抬頭挺胸做男人】…………

  簡茸沒忍住點進去看了一下。

  按摩儀的功能被商家寫得天花亂墜，客戶評價用過的都說好，好評率高達100%！！！

  簡茸被這些花裏胡哨的宣傳攪懵了，在這家淘寶店瘋狂消費。

  這家淘寶店的店家就在上海，簡茸溝通完後，店家答應給他寄同城快遞。

  小白拿著奶茶經過他身後，餘光正好瞥見他在掃碼付款：“8200？大手筆，你買啥啊？”

  簡茸把手機屏幕扣在桌上：“你別管。”

  晚上七點，眾人坐在客廳一塊吃小龍蝦順便複盤。

  路柏沅終於下樓了，他麵色平靜，坐到簡茸身邊。

  “哥，你下午幹嘛呢？”小白問。

  “睡覺。”路柏沅嗓音淡淡：“訓練賽打得怎麽樣？”

  “全贏了。”Moon搶在小白前頭開口：“……隊長，我拿了一場MVP。”

  求表揚的意思很明顯。

  路柏沅隻是點頭，低著頭在回消息。

  簡茸咬著筷子，忍不住垂眼去看路柏沅的手。

  路柏沅打字時一直靠著椅背，腰應該也不舒服。

  吃到半途，門鈴響了。

  丁哥摘了手套，走到玄關打開電子貓眼。他看著屋外戴著帽子口罩的男人，皺著眉問：“誰啊？”

  那人捂得嚴實，說話都模糊：“送快遞。”

  丁哥眉頭皺得更深了：“我們沒快遞――”

  “我的。”簡茸倏地站起身：“我出去拿。”

  丁哥回頭問：“你買東西了？”

  “嗯，同城快遞。”簡茸邊應邊穿鞋。

  丁哥猶豫兩秒，對快遞員說：“知道了，你東西放門口就走吧，馬上出去拿。”

  箱子不大，意外的輕。簡茸抱在懷裏，低頭確認了一下上麵的名字――“Soft”。

  是他的沒錯。

  回到基地，袁謙抬頭催他：“先吃完再拆吧，再不來都要被我們吃完了。”

  簡茸找來剪刀：“馬上，我確認一下。”

  他買了好幾件東西，按理說沒這麽輕。

  而且……他在收件人上寫的是Soft嗎？

  就在簡茸動手拆快遞的那一刻，門鈴又響了。

  路柏沅剛洗完手從廚房出來：“我來。”

  路柏沅點開電子貓眼，外麵是穿著某快遞公司外套的工作人員：“您好，送快遞的，這有一份寄給簡茸的同城快遞……”

  哐啷。

  剪刀落地的聲音。

  路柏沅心生不安，回頭看見簡茸一臉驚訝地看著包裹，還伸手捂了下鼻子――路柏沅想也不想地抬步朝他走去。

  路柏沅剛要走近，簡茸立刻回神，快速地把包裹緊緊合上，拿剛扯下的膠帶隨便粘回去：“你別過來。”

  路柏沅垂眼：“什麽東西？”

  “……幾隻死老鼠。”簡茸迅速反應過來，抱起箱子往外走。

  路柏沅抓住他手臂：“去哪？”

  “現在追出去還來得及。”簡茸說：“我去把這些扣在那傻逼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