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義不容情】

  鼇拜有些害怕見到多爾袞，他心中有愧。

  三大貝勒死了。阿巴泰發了瘋，後來死在了牢裏。鼇拜沒有親自動手卻是始作俑者。他沒有辦法讓其他人都活著的情況下，隻殺皇太極一個。這些人都是多爾袞的兄弟，女真族是很重視家人的，否則努爾哈赤死時，多爾袞就不會狠不下心對付皇太極。

  他也擔心聽到自己的家人戰死遵化或者朝鮮的消息。

  做為一個領袖，講大義，鼇拜取得了驚人的成績。但是做為朋友，兄弟，家人，他覺得自己不仁不義。

  這段時間，鼇拜練功勤奮了許多。他是想用這種方式，讓自己忘卻一些事。等他泡澡練完金鍾罩，海蘭珠遞過衣服，問道：“多爾袞要到京城來，你們就要見麵了，為什麽一點都不高興？皇太極、阿敏他們多壞啊，死了也是活該。”

  鳳凰也說道：“多爾袞會理解你的。”

  兩人心情不錯是因為她們知道科爾沁部沒有參加進攻中原的戰爭，留守了朝鮮。女真死多少人她們聽來就是個數字。

  鼇拜苦笑道：“他會理解我，但是也會恨我。因為我，金國死了幾萬人，會有很多家庭妻離子散，失去幸福。就算我做的事情對大部分人有利，同樣傷害了很多人。我不管說的多麽仁義道德，其實也是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屠夫。但是重來一次，我還會選擇這麽做。不殺這些八旗兵，會死更多人，如果不用暴力對抗暴力，他們永遠不會被殺者的痛苦。可是我罪孽深重，死後怕是要下地獄啊。”

  神讓他回來，是讓他做這種事情的嗎？他選擇的是最矛盾的一條路，不過他並不後悔。

  海蘭珠幫他穿上了外套，道：“我知道你內疚，但你是個偉大的人啊。你傷害了不足百萬的女真人的感情，中原卻有幾千萬人感謝你，視你為英雄。你沒有做錯。”

  李岩在屋外笑道：“海蘭珠說的對，你這麽做是對的。”

  海蘭珠開了門，笑道：“你能不能走路出點聲音？這樣突然插話會嚇人一跳的。”

  李岩和何府的人都混熟了。他之前虐殺了皇太極，換了身衣服，回來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和大家聊天，玩樂。海蘭珠等人都沒見過他殺人，不知道他有多危險。鼇拜覺得他就像是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引爆。李自成要殺掉這位大將很正常，他是一頭虎，想要壓住他，除非是一頭龍。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龍。

  目前來說，李岩是沒惡意的。他笑道：“大鵬從來沒有擺出過高人一等的架勢，遇到平民，也能像朋友一樣交談，這樣的人太少見了。如果你的做法死後都要下地獄，我死了會去哪裏？”

  鼇拜哈哈一笑道：“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做的缺德事太多啊，你的行為方式總讓人覺得威脅很大。就說你發明的那套見鬼的逼供方式吧……你居然還說是和我一起研究出來的，這是影響我的形象。你知不知道為了把這事瞞住，廢了多少力氣？本來雙方可以和平共處了，不能因為你再打起來。”

  李岩正色道：“我在寧遠聽到了很多關於女真人虐待漢人的事。那些逃到寧遠的漢人，提起女真人呢恨不得把他們拔皮抽筋，喝血吃肉。我隻是切掉他們身體的一小部分，非常溫和了。對你我沒意見，但是對其他人，我實在生不出好感。還有，你想出來的那套對付女俘虜的逼供方式不是更殘忍？”

  鳳凰和海蘭珠都有疑惑的眼神看著鼇拜，問道：“你們還要對付女俘虜？怎麽對付？”

  李岩笑道：“他說把女俘虜關進放滿漂亮衣服的房間裏，沒有鏡子。如果不招，就不讓出來。”

  本來還以為是占有身體什麽的，結果竟是這種方法，哈哈大笑。

  李岩道：“等那位汗王來了，你準備怎麽和他談？”

  鼇拜輕道：“和以前一樣，讓女真人去朝鮮居住。我們可以承認金國的地位。作為番邦，也願意和他們開市交易。到時候簽訂個協議，雙方不再發動戰爭。大明收回國土，皆大歡喜。”

  李岩笑道：“朝鮮人歡喜嗎？我怎麽不覺得？他們被你當成籌碼給賣了。”

  鼇拜道：“人一定要靠自己，明軍花錢流血免費幫他們，他們也不會感恩戴德。既然他們從不把漢人當成自己人，隻是利用。現在放棄他們也沒什麽大不了，誰讓他們沒有利用價值呢？漢人百姓不會為他們難過的。”

  李岩點了點頭，讚同他的言論。是領袖，就要承受別人不能承受的壓力。

  幾天後，多爾袞在明軍的護送下到了京城，和他一起來的，沒有護衛，隻有一個漢人範文程。

  範文程是自己要求和多爾袞一起上京的。他有種預感，在京城一定隱藏著什麽秘密。多爾袞剛好需要一個漢人幫忙說好話，所以帶著他同行。

  一路上，明軍士兵個個趾高氣昂，這讓多爾袞心裏很不舒服。但是如果他們大勝了，也是同樣的情況。

  進京後，看到京城的繁華，多爾袞感慨萬千，原來在中原生活的漢人，比朝鮮更加奢侈。建築很高，也很漂亮，遠不是沈陽可以媲美的。

  馬車駛入了皇宮。

  在太監、宮女的服侍下，兩人在皇宮內院休息了一會兒，沐浴更衣完畢，又被領到了一間小宅院等候。過了一會兒，鼇拜獨自一人走進了屋內，施禮道：“在下黃鵬，見過汗王和範先生。”

  範文程一眼就認出了鼇拜，心中大驚，麵上卻不動聲色。他知道，有些秘密是不能說出來的，說了就會丟掉性命，在來時的路上，他已經有了這樣的猜測。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多爾袞看到鼇拜也沒有絲毫的驚訝，施禮道：“黃太傅，久仰久仰。”

  寒暄了幾句，身邊的人奉上了茶水、糕點。鼇拜擺手道：“所有人都下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入內。”

  女和太監們都出了屋。

  多爾袞也對範文程說道：“範先生，你也先出去吧，我想和黃太傅單獨聊一聊。”

  等人們都離開後，鼇拜歎了口氣，道：“十四，我很抱歉。皇太極、阿敏、莽古爾泰和阿巴泰已經死了。八旗軍有六千多人投降，這些人大部分都在薊州，你可以把他們帶回去。”

  多爾袞歎了口氣，道：“七萬人，隻剩六千了嗎？他們怎麽死的？”

  “其他人是戰死，皇太極投降被帶回京城後，心力交瘁，染了重病，沒幾天就病死了，你可以在金國做主了。”

  “金國？哼哼……以後還有金國嗎？”多爾袞幹笑了兩聲，輕道：“我能猜到皇太極不是你的對手，但是沒想你這麽狠。在遼東，我們已經鎮壓不住漢人的起義。我想帶著族人移居朝鮮，你願意放我們一條生路吧？瓜爾佳氏，你的父親、兄弟都沒有事。他們都在朝鮮。”

  聽到家人沒事，鼇拜鬆了口氣，正色道：“以後當然會有金國。如果你願意改國號，稱皇帝，我也會支持你。我們可以簽訂和平協議，從此通商往來，再不發動戰爭。在政治上，金國是完全獨立的。”

  多爾袞苦笑道：“現在明軍有了先進武器，完全壓倒了我們。你在這樣的條件下提出議和，還說讓我稱帝，這樣的要求，隻怕大明皇帝不會答應你吧？”

  “真正的皇帝早被我殺了，現在宮裏的是我找的替身。大明已經是我做主了。自從給你找過替身以後，我就發現這一招好用。我說何談，承認金國的地位，就能承認。”

  多爾袞心狂跳了幾下，輕歎道：“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告訴我，就不怕我說出去？”

  鼇拜笑道：“你要說出去，早就說了。我們一向有默契。你做了汗王，一定是殺了豪格。我一直都相信你，你就像我的弟弟。不隻是通商，我還會讓大明商人給你們便宜的貨物，你們缺了糧，我會派人資助。隻要你願意，我還會派工匠到金國去，把種田、科學、蓋房，鑄造所有的一切，都教給女真人，幫金國發展……我以前說過這些構想的，你還記的嗎？”

  多爾袞低著頭，輕聲道：“是啊，我都記的。你離開金國，也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我以為這些事隻能想想，沒想到你真的做了，而且隻用兩年就做到了……這是個奇跡。果然你才是最適合做汗王的人。”

  鼇拜歎道：“漢人和女真人是可以友好相處的。雙方不會在有剝削和壓迫，我們可以通商，可以一起發展，兩族人也可以通婚。活著的人都可以很快樂。也許短期內，雙方還有仇恨，但是過去百年，後世的人一定會感謝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

  “鼇拜，你是我最佩服的人，以前是，現在也是。兩族可以友好相處……但你殺了我幾個親兄弟，我已經不能再和你做兄弟了……”多爾袞低著頭，流下了眼淚。

  鼇拜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手扶上多爾袞的肩膀，聲音也有些哽咽：“請善待我的家人，如果有來生，我們再做兄弟。”

  在道德和正義的範疇裏，義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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