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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爾袞咽了口吐沫，問道：“你是不是……準備反了？”

  鼇拜確實想要反出金國，他才不管自己是什麽民族，更不可能助皇太極去打天下。在二十一世紀，移民改國籍的人數不勝數，離開金國他不會有絲毫愧疚感，到時候把辮子一剪，頭發留長裝漢人進中原，想辦法發展自己的勢力，一方麵設法推翻明朝，一方麵回過頭來弄死皇太極。這樣的想法，他能對多爾袞說嗎？多爾袞可沒有他這麽先進的思想，不可能棄金國於不顧。

  鼇拜幹笑兩聲道：“你為什麽這麽想？”

  多爾袞背過身去，歎了口氣，緩緩道：“你不會害我，我也不會害你。你為什麽還要瞞我？我太軟弱，始終抱著對親情的幻想，不願對付皇太極。但如果你是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你到底想幹什麽？你是不是要對付他？”

  完全想偏了，我才不會傻到去搞自殺式襲擊。殺了他，我也沒法活著離開金國，這種蠢事誰幹？鼇拜道：“我隻是想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全為自保，鳳凰和海蘭珠也想過安穩的生活，你為什麽認為我會殺皇太極？”

  多爾袞長歎一聲道：“因為我覺得你和他是一類人。”

  鼇拜心髒狂跳了幾下，趕忙結不動明王印壓住，沒有開口。

  多爾袞又道：“父汗單獨和我聊過你，在攻覺華島的時候，你站出來反對他的決定，他認為你魄力非凡。巴林部救我以後，他又說你足智多謀。他認為你能和皇太極想到一起去，是因為你們是一類人。你太出眾了，不管是武藝還是心計，都比我強。”

  怪不得野豬皮要我發誓不背叛多爾袞，原來是防著我。多爾袞隻要不幹壞事，我自然不會害他。如果讓我輔佐皇太極，就算是發了毒誓，有機會我照樣會弄死他。沉吟片刻，鼇拜輕道：“大汗以前很提防我嗎？”

  多爾袞苦笑道：“不，他隻是有些遺憾。因為你比皇太極正直，如果你是他兒子的話，他一定會選你繼承汗位。所以我才對鳳凰說過，你更適合做汗王的話，她應該告訴過你吧。”

  鼇拜點了點頭。緩緩道：“你都這麽看我了，皇太極更不會放過我。我如果留在這裏，遲早被他所害。對不起，我不能再護著你，為你出謀劃策了。我留下，隻會讓你也陷入危險。”

  多爾袞急道：“可是你這麽不聲不響的走，你的家人怎麽辦？你到底準備去哪裏？”

  鼇拜歎道：“真的是想去草原，我準備在外定居，等穩定下來以後，我會回來看你的。我有一些對你的長遠建議，你不妨考慮一下。”

  多爾袞知道他去意已決，苦著臉道：“你說吧。”

  “首先是依附皇太極。有機會，你可以向他提建議，開科舉，在漢人阿哈中選人才，重用漢臣，學習他們的知識。”

  多爾袞道：“可是漢人，我提這種建議，他會答應嗎？”

  鼇拜給他細心解釋著。“你父汗不會答應，但皇太極會，這麽說是投其所好，即使你不說，他早晚也會這麽做。學習是有選擇性的，不是全盤接受，取其精華，棄其糟粕。我們在攻占遼陽，沈陽城的時候俘虜了大量漢人，其中不乏儒生、學士。有真才實學，卻因官場沒有門路一展所長的大有人在。隻要我們像明朝那樣開科舉士，有才學者可去奴籍，並給予高官厚祿，這些人肯定會效力。”

  多爾袞思考了一下，道：“然後呢？”

  鼇拜道：“最重要的是，你不要總想這去打明朝，推翻明朝，這種野心很難實現。學習了漢人的知識，是為了用好好發展國家，多種糧食少打仗，才是正途。你要試著親近平民，不管是女真百姓還是漢人阿哈，爭取得到他們的支持。皇太極喜歡去打仗就去吧，你隻要做一個親民的人，不要想著做劊子手，殺人不是英雄，救人才是。”

  多爾袞聽的很認真，沒有打斷他。

  鼇拜又道：“再就是朝鮮。為了解決後顧之憂，一定會發兵攻打朝鮮的。如果你有機會領兵，就把朝鮮打下來，在那裏自立為王。”

  多爾袞哼了一聲，苦笑道：“皇太極會給我多少權利呢？這事兒不太可能吧？”

  鼇拜微笑道：“所以你才要和他搞好關係，給他多提建議，連成一氣，你可以告訴他，明朝羸弱的原因是宦官專權，黨爭嚴重。有一部分人，牆頭草，兩邊倒，從中牟利，陰險至極。這些人手中權力過大，幾乎製約皇帝，國怎能不亂？帝王是天之驕子，怎能容他人操縱？代善、阿敏、莽古爾泰分攤他的權利，他聽了這種話肯定更不爽。兩紅旗本來是支持你的，最後時刻居然倒戈，這不就是牆頭草，兩邊倒嗎？你也別和他們客氣了。皇太極隻要意識到這些，肯定會用你來製約他們。到時候你肯定被重用。”

  多爾袞驚訝道：“這麽長遠的事情，你怎麽想到的？”

  更遠的也有啊。鼇拜道：“知道我為什麽希望你去打朝鮮，遠離皇太極嗎？如果你做了汗王，我也會這麽勸你打朝鮮，和明朝議和。其實我從來不看好金國能推翻明朝。”

  打到中原，問鼎天下是多爾袞的夢想，他皺眉道：“南朝，不試試怎麽知道？”

  鼇拜看他心動了，接著說道：“金國打明朝，出發點是為了搶東西。咱們族人在漢人眼中幾乎就是群未開化的強盜。這可是我認識姚芊羽時得到的評價。我們都看過地圖，大明的江山多遼闊，在得不到漢人百姓支持的情況下，我們這點人怎麽統一天下？這仗打一百年也不會完，你願意這麽打一輩子仗嗎？征戰沙場，沒空理妻兒，真的快樂嗎？打輸了，戰死沙場，英年早逝。打贏了，高興不了多久，還有無數新的戰爭等著你。就算你戰無不勝，像大汗一樣活到了七十歲，發現自己雄風不再，寶刀已老，那滋味隻會比死還難受。這根本就是條矛盾的路。就算是真的僥幸推翻了明朝，又會發生另一種情況。漢人不服，他們不承認我們，要反抗，最後為了奴役他們，我們隻好殺戮，再殺戮，不停的殺……不擅長生產建設的女真人，跑到中原，把擅長生產的漢人殺了大半，然後一切都開始倒退。那種日子，還不如經營遼東，和明朝議和通商過的好呢。”

  多爾袞歎道：“就算你說的對，雙方已經打了這麽多年，明朝怎麽會輕易議和？”

  如果是我做了漢人的皇帝，也許就會了。鼇拜心道。他不會告訴多爾袞，淡淡道：“這就要順其自然了。其實如果明朝願意找一些人才到金國，幫助我們發展，提高收成，發家致富，再開市公平通商，我想沒人願意打仗。沒有戰爭，就能把錢都用在發展上，兩個國家都能富強了起來，打仗說白了就是打錢。戰爭才是讓人們生活困苦的根本原因。明朝人大部分錢用做了軍餉，浪費掉了，建好了城，很快被我們燒毀，我們破壞的多，得到的其實很少。雙方從一開始就都錯了，這是本末倒置，和平共處，共同進步才是正途，你能理解嗎？”

  多爾袞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喃喃道：“打仗就是打錢……你說的對，可惜，隻有你這樣想，你改變不了大家的。”

  鼇拜微笑道：“我能改變你就夠了，至少這世上還有人和我想法一樣。真希望有一天，我們和明朝都能作出讓步，雙方再沒有戰爭。一將功成萬骨枯，人活一世，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多爾袞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什麽時候走？”

  鼇拜抿了抿嘴，輕道：“明天。”

  兩人又沉默了許久，他們在一起時，很少這麽沉默。

  鼇拜道：“我走後，你要保護好自己。我不在你身邊，上戰場的時候更要小心。打仗輸了，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活命才是最重要的。必要的時候，我希望你學會逃跑，我希望你能長命百歲，不要讓我聽到你戰死沙場的消息。”

  多爾袞點了點頭，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落了下來，看到他這樣，鼇拜鼻子也有點發酸。對自己的家裏人，他都沒有很深厚的感情，反而有些放不下多爾袞。媽的，又不是生離死別，我在這裏難受什麽。

  “多爾袞，我現在走，對大家都有好處。也許有天，我還會回來的，你一定要記住我今天說的話，不要濫殺，不要主動打明朝，要活下去，活的好好的。時候不早了，我走了，明天，不要去送我了……”

  兩人用力擁抱了一下，多爾袞送鼇拜到門口，無聲的告別。

  我的路要開始了，多爾袞，希望下次我們再見麵的時候，不會是敵人。他心裏默念著，騎上馬，揚長而去。城中起風了，越刮越大……

  大風起兮雲飛揚，大風起兮龍飛翔。